入秋之后,天气渐凉。
黑云沉甸甸压在天边,风雨欲来。
寒风呜咽,上方掉下一块小石,砸到了唐欢的后脑。
唐欢吃痛,眼眸逐渐聚焦:她发现自己正鬼鬼祟祟苟在一块巨石后方,手中的剑流转出奇异的红色华芒、偷偷指着悬崖前站着的那位白衣翩跹、脸色苍白的绝色美人——
美人低着头像是在等什么人,但她离悬崖实在太近了,身形又极为纤弱,似乎风再大一点就会将她从悬崖上吹落。
美人危险而不自知,唐欢想将她从崖边拉开,然而不知怎的,身体里却仿佛有另一个意识在拉扯,唐欢怎么也迈不动步伐。
这是怎么回事?
唐欢这才发现异样,视线从美人身上缥缈若仙的服饰上移开,垂眸落到自己拿剑的手指上——这只手洁白莹润,蓄势待发,看起来充满了力量,却并不是唐欢那双因为病重布满了针眼、瘦骨嶙峋的手。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医院里仪器急促的‘滴滴’声,昏迷之前,她似乎瞥见了仪器屏幕上那根逐渐趋于平直的象征生命的线……
脑中划过一种猜测,唐欢愣在了原地。
而就在这一刹那,身体里那个拉扯的意识忽然消弭,像是某个闸门突然被打开,唐欢的脑海里突然间涌现出了无数记忆。
那些记忆记录了这具身体的平生——
这具身体也叫唐欢,是流星阁长老的养女,自小天赋超群,容貌不俗,受尽门人追捧。
十年前原身正式拜入天玄门,遇到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孩,那女孩名唤秦愫,容颜绝艳,生有弱症,却有着极为出色的天赋,入门后几乎引起了天玄门每一峰的注意,就连原身那挑剔的养母都对秦愫青眼有加。
在秦愫的光芒下,其余弟子都变得黯然失色。
原身因此对秦愫心存嫉恨,一直暗中诋毁、并试图超越秦愫,秦愫生性淡薄,拜入了白雾峰修习医术,并不理睬原身的多番挑衅,而秦愫的谦让却让原身愈发疯狂,因为原身暗恋的师兄任景牧喜欢秦愫,原身变本加厉,恶向胆边生,最后决定将秦愫约出来暗下杀手……
唐欢接收完记忆后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记忆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唐欢总觉得似乎在哪接触过,仔细一想却有些想不起来。
但眼下唐欢根本顾不得这些:她从没想过自己一觉醒来会来到谋杀现场!
再迟一会,唐欢手中蓄势待发的剑意便会挥出,将秦愫击落到悬崖之下……
看着手中这柄差点就成了凶器的剑,唐欢一个哆嗦,剑“哐当”一声就掉到了地上!
然而剑意已经被原身蓄满,剑一离手,剑意便如若离弦之箭一般呼啸而出,“嘭”的一声巨响,飞沙走石,秦愫的身旁立马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剑意并没有落在秦愫身上,但秦愫却似乎被剑意发出的巨大动静给吓住,愣了一瞬之后,秦愫清瘦的身体晃了一晃,就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直直地朝着悬崖下方栽了下去!
原身一心想杀死秦愫,这悬崖并不是普通悬崖,有个别称叫做绝命崖,崖底回旋着万年前留下的罡风,一旦落入崖底必定会被罡风削得尸骨无存,门内一向禁止弟子们到这附近来。
眼见着秦愫从悬崖掉落,唐欢整个人都吓傻了,本能地从巨石之后跑了出来,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御剑的身影如若流星一般飞速从天边划过,朝着秦愫坠崖的地方追了过去——
唐欢瞪大眼,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看着那个身影和秦愫一起从崖底缓缓升起,唐欢才松了口气。
救下秦愫的是一个容貌看起来极为英俊的少年,少年眼眸里溢满了担忧,深情地看着站在剑另一端的秦愫——
“秦师姐您就是太过心善,才会被蛇蝎心肠的唐欢给蒙蔽,您这次一定不要放过唐欢,要我再晚来一会,您说不定已经丧命……”
少年神情担忧,义愤填膺地劝说着秦愫,明明刚刚上演完一出英雄救美的剧情,作为被救的一方,秦愫微垂着头,神情看起来却是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救她的少年言语间展露的好感。
两人一起落在了悬崖上。
见到秦愫无恙,唐欢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悄悄退后一步打算藏回到巨石后方,却不料秦愫那双漂亮剔透的眼眸眨了眨,忽地便抬头望向了唐欢所在的方向,细细柔柔开口——
“师妹,过来!”
唐欢身形一僵,缩回后退的脚,迎着一旁少年鄙夷的视线,硬着头皮上前站定在了秦愫面前。
在原身的记忆里,秦愫生得极美,性情又随和,几乎是所有适龄弟子的梦中情人,此时从近处看起来,唐欢对秦愫的美貌有了更深的认知:秦愫肌肤莹润,眉眼如画,气质冷清,整个人如若皑皑白雪之巅绽放的雪莲,美得脆弱又让人心颤。
原身居然忍心朝这么个大美人下死手!
唐欢活了十八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呼吸忍不住滞了一瞬,耳根瞬间就红了。但顶着原身的壳子,唐欢没脸再直勾勾盯着秦愫瞧,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本册子,深吸了一口气,讨好地挤出一个笑:“师姐,我有事耽搁了一会,这是之前答应送你的《万草图》。”
《万草图》是璇灵老祖所著的一本关于药草的图册,因为年代久远,极为难寻,原身打听到秦愫在寻《万草图》的消息,便是用《万草图》将秦愫骗到了悬崖边上来。
秦愫并没有马上接唐欢递过去的册子。
她抬起眼,视线慢慢落在唐欢的笑脸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若有所思地垂下眼,过了一会才“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伸手接过了册子。
唐欢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秦愫那一眼轻飘飘没有任何威慑,她却不敢对上秦愫的视线,局促地垂下了头。
而秦愫没说话,一旁的少年已经满眼怒火:“唐欢,你别以为你是长老的女儿就能在门内肆意妄为!我原本见你年幼还想感化你,劝你放下成见,却没想到你居然这般恶毒,意图伤害秦师姐……”
这少年便是原身暗恋的师兄任景牧。
若是原身在现场,听着他的指责必定是极为伤心的,但唐欢听着任景牧的指责,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脑海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一次冒了出来,总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类似的场景。
而唐欢的无动于衷显然更加刺激到了任景牧,一时间,悬崖上只剩下任景牧义愤填膺的讨伐声。
秦愫终于再次抬起了眼。
“任师弟,今日多谢你救我。但我坠崖一事纯属意外,和唐师妹并无干系,日后还望你莫要再提。”
她轻柔的声线在悬崖上响起,音量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两个人的耳朵里。
唐欢惊愕地望向秦愫:原主的计划其实错漏百出,秦愫只要仔细一想便能看出原主的意图,她为什么还会帮原身说话?
显然困惑的不止唐欢。
听到秦愫这么开口,任景牧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秦师姐,唐欢这次是想要害了您的性命啊!我知道您宅心仁厚,可是有些人并不值得被原谅……”
纵然此时立场敌对,唐欢也不得不承认任景牧说得很对。原身为了对付秦愫,之前确实使了许多恶毒的手段,唐欢扪心自问,如若自己是秦愫,肯定不会原谅原身。
但秦愫听着任景牧的话,神情却仍然没有任何波动。在原身的记忆里,秦愫一向都是如此:世人在意的诸如修为、财富乃至她本人的性命,似乎在她心中都宛若过眼云烟。
世人赞扬秦愫品行超然物外,原身却觉得秦愫浑身都透着假。
“任师弟,这是我和师妹之间的事。”
秦愫摇了摇头,再次打断任景牧的话,眉心微拧,抬眸看了唐欢一眼:“唐师妹,你能否御剑带我回白雾峰?”
“秦师姐!您怎能再接近这蛇蝎心肠的女人……”
唐欢还没来得及回复,一旁的任景牧已经不认同地大喊出声。
一而再再而三被任景牧嫌弃,唐欢心中也生出了两分火气。
原身意图杀害秦愫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唐欢无从辩驳。
但原身之所以对秦愫下杀手,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任景牧——
任景牧抱着所谓的感化原身的目的接近原身,待原身十分关切,唐欢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任景牧明显失去了分寸显得过分殷勤。原身正值芳华,自然恋慕上了英俊体贴的任景牧,却在芳心暗付之后得知任景牧一切都是为了秦愫,心中一时被嫉恨冲昏了头脑,这才决定对秦愫下手。
任景牧早就意识到了原身对他的恋慕,但他并没有跟原身保持距离,甚至自信地觉得原身已经被他感化,在原身面前多次夸赞秦愫,惹得原身愈发妒恨。
唐欢可不是在任景牧面前千依百顺的原身。
她不想再听任景牧自说自话,瞪了任景牧一眼,跑到巨石后捡起了飞剑,拓宽剑身,回顾了一下御剑飞行的记忆,带着秦愫便跌跌撞撞飞了起来——
这就是快意恩仇的感觉吗?
之前因为养病,唐欢一直被要求保持心境平和,此时看着任景牧脸上愤恨的表情,唐欢只觉心中前所未有地畅快,忍不住就勾起了唇。
唐欢一鼓作气,直接驾驭飞剑升到了半空——
山川河流尽在脚下,渺小如若蝼蚁,高处的风势更大,吹得人摇摇欲坠,唐欢冷不防岔了口气,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样的高度摔下去必会摔个粉碎……
一时间,唐欢只觉双腿发软,差点从剑上栽下去。
“凝神。”
似乎察觉到唐欢的心绪不宁,身后传来秦愫清冷的声线。
或许是因为秦愫的音调实在太过镇定,听到秦愫的声音,就像是耳边传开了金玉撞击声,唐欢混沌的脑海登时一片澄明,内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她凝起神,不再关心周围的事物,全心全意感知着风向,很快便掌握了御剑的技能。
直到将秦愫送回到白雾峰上的洞府,唐欢才发现自己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黏腻的汗。
“唐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想加害秦师姐,若是秦师姐以后出了什么岔子,一定和你脱不开干系……”
任景牧又追了上来,怒目瞪着唐欢。
唐欢却不想和他掰扯。
她视若无睹地绕过了任景牧,回到了原身的洞府。按照原身记忆布置好阻隔窥探的屏障,唐欢深吸了一口气,站定在了洞府的琉璃镜前。
纵然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看到镜子里杏眼桃腮,气质灵动,和唐欢本身有五六分相像的姑娘,唐欢仍是有一瞬的忡愣。
她生病时为了消遣看了不少小说,自然明白穿越的套路:她在现代很大可能是已经死了,灵魂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回想着现代的人生,唐欢心中无比怅惘,那种古怪的熟悉感却在这时又一次冒了出来……
唐欢皱起眉,看着镜中的“自己”,脑子里忽然有一道灵光闪过,唐欢倏地瞪大了眼:
她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一切熟悉了——
她穿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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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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