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游戏的后果是,昨天没错过的晚饭,她们今天错过了。
月上中天,像个被啃了一口的黄油烙饼。
“我不敢相信我今天只吃了一顿早饭。”实际昨天就因为不能告知沃森的原因饿了一顿午饭的斯图亚特说。
“你也一样,”她略带怜悯地拍拍沃森的肩膀(此时她已经能够熟练掌握力道的控制,拍得不轻也不重),“我得带你去找点吃的。”
沃森不能告知别人的上辈子是个偷吃惯犯,可是这辈子没什么机会重操旧业,多少有些生疏。好在斯图亚特是个熟手,沃森有样学样,两人没发出半点动静就溜进了餐厅后厨。
她们在灶火上烤棉花糖,烤成半融化的状态后夹在两块曲奇饼干之间,变成一种甜得让人牙齿发软的夹心饼干。
沃森还沾了满满的巧克力酱。
她对过甜的食物有种莫名的偏好,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她什么都吃。其实两者都是受过饥饿的表现,沃森隐隐有这种自我认识,但她已经过了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自怜的阶段了。她只是想着再多来几块。
斯图亚特则表现得更像是觉得这样吃着好玩,吃了两块之后她就把剩余的夹心饼干都推给了沃森,后者求之不得地全部接受了,边吃边看着她从食材堆里翻出一只羊腿,在火上慢慢地烤,烤得油一点一点往下滴。
这对于一次偷吃来说是否动静太大了些?沃森模模糊糊地想道。但既没有往深处想,也没有口头上说出来。斯图亚特调好酱料往羊腿上涂的时候她还帮了把手。
“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出来得太晚摸进来弄吃的,”斯图亚特一边切肉一边说,“跟别人一起还是头一次。”
沃森说:“我也是。”
她指的当然不是作为沃森的过去,而是更遥远的事情。她想起自己的那些偷吃,绝不像斯图亚特的,是多少带点搞怪意味的玩闹。那是实实在在关乎生死的事情,无论是偷吃的起因,偷吃的过程,还是偷吃的结果。而在这里,就算她们被发现了,也不会产生什么悲惨的后续……
“两位,”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既然已经是偷吃了,就不要做得这么嚣张好吗?”
沃森判断不出声音的来源,某种称得上恐慌的情绪翻滚上来,被她十分熟练地从哪里来压回到哪里去。
她扭头扫视四方,看到一个厨子模样的女人。虽然她并没穿围裙也没戴厨师帽,只是长得异常像个厨子。如果编一本带插图的词典,厨子旁边的配图必然是她的全身像。
厨子女士说:“大半夜跑到我这里来烤羊腿,认真的?”
斯图亚特整整衣服站起来:“库科女士,好久不见。”
库科说:“自你上一次偷吃被我抓住到现在,其实也才过了一个月。”
“您应该用相对的角度看问题,相比起之前我一个星期就要被您抓住一次,一个月难道不算好久吗?”
库科微微翻了个白眼。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可你白费了我一条好羊腿,这是你怎么也开脱不了的。”
“怎么白费了?我正要把它吃掉呢。”
“被你这样不懂美食的人吃掉,我只能说,羊的在天之灵看了也要哭一场。我用鼻子闻一闻,就知道你的酱料调得太甜了。”
“那真是抱歉。不过您应该知道,固然您这个做厨子的能把一千多种香料分得清清楚楚,我这个食客只知道自己嘴里的东西是羊肉而不是别的。”
“所以我才说,在这种地方开餐馆是浪费我的才能。”库科一边说着,一边抢走斯图亚特手里的盘子,“都是帮做研究做得感官失调,我往菜里多放三勺盐都吃不出区别的家伙。”
她对羊肉做了些十分玄妙的处理,等它们回到斯图亚特手里的时候,看上去已经变了副模样。
斯图亚特笑眯眯地尝了一口,说:“看来厨师也是一种魔法师。”
库克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吃不出来呢。”
她看向一旁不知是否该插话的沃森:“沃森小姐有什么想吃的吗?事到如今,我可以连带着给你也服务一次。”
沃森说:“我没什么想要的……”
顿了顿:“这里还有多余的饼干吗?”
库科轻笑了一声,惹得沃森不知何故,但也并未听出什么恶意。她不由想,这餐厅里的顾客对我十分不满,厨子却好像不当回事呢。
其实库科本就不是里希特会员,也就并不把这些人视为底线的事情看得多么重要。因为斯图亚特时常来偷吃的缘故,倒是跟她培养出一种别样的友情,看到沃森跟她一起,自然把她当成朋友的朋友。她听了沃森的话发笑,其实是觉得她如此嗜甜,实在是小孩子口味。这样两个人闹出她听说的那些事来,就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很难不觉得好笑。
她端了一盘点心过来,又来回看看她们两个,说道:“你们这两天可有点难过了。”
“其实没什么,”斯图亚特顺手拈起一块香蕉挞,“我们不跟别人说话也过得很好。”
库科说:“但你们不可能一直远离别人吧,你可能乐得自在,但沃森小姐还有她的事情要做呢。如果她只是一直跟着你胡混,别人可很难认可她啊。”
斯图亚特说:“我们没有胡混。”
“有没有胡混,重要吗?”
斯图亚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泄气似的将香蕉挞一口吞下,然后花半分钟的时间打嗝和咳嗽。
库科给她倒了杯水。
“你其实根本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吧。”她说。
斯图亚特假笑,库科于是知道她确实没有想过。
“好消息是,”库科拍了下她的脑瓜顶,“作为一个开餐馆的,我在这方面颇有经验。”
“你知道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库科临时找了块砧板挂起来充当黑板,虽然她并没有粉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从视觉效果上也确实像是那么回事。
斯图亚特跟沃森在她对面坐得整整齐齐。
斯图亚特举手:“品质?”
库科摇头。
沃森举手:“信誉?”
库科摇头。
她说:“你们两个说得也对也不对。品质很重要,但顾客不知道就毫无意义。信誉很关键,但顾客感受不到就等于不存在。想要把东西卖出去,你就不能只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而要让别人知道你、了解你。”
“原来如此,”斯图亚特陷入沉思,“所以你最开始请我吃饭实际上是为了给我下套?”
库科翻了个白眼。
“按你的说法,沃森小姐从实力上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她根本没管斯图亚特的发言,“但对于里希特的会员们来说,她们对这些并不了解,只知道她无法通过正式选拔的方式加入协会,也当然不会对她有好印象。这就是自身品质与外部认可的脱节。”
“比较要命的点在于,你,作为她的担保人,并不是一个被普遍认为靠谱的人。”
“反对,”斯图亚特举手,“我哪里不靠谱了?”
库科怜悯地看着她:“虽然现实对你来说很残酷,但作为一个合格的餐厅老板,我对顾客们的热点话题了如指掌,她们对你的评价里没有靠谱。”
“但我到底是哪件事不靠谱了?”
“嗯哼,虽然我觉得不该被当作评判标准,但一个人平时过于没个正形,并且情绪波动较为剧烈的人确实很少被认为靠谱。这又是一个自身品质与外部认可脱节的实例。”
“所以我申请当沃森的负责人……”
“同时害了她和你自己。我很直白地这么说。”
“可……”斯图亚特尝试措辞未果,终于放弃了,“好吧。”
“不过你也不用太懊恼,”库科安慰她,“人年轻的时候总会干点傻事的。”
斯图亚特忽然来劲:“所以你年轻的时候干过什么傻事?”
“……不是让你拿这个来问我的意思。”
在斯图亚特时不时的插科打诨中(库科表示:“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觉得你不靠谱吗?”),她们总算拟定了一个大致的方案。于是第二天凌晨,倒霉的里希特会长居利?怀特就这么遭遇了一场床头闹鬼。
她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对上飘在她正上方,正直勾勾盯着她看的斯图亚特的眼睛。
怀特没控制住自己,一个禁锢咒打过去,被斯图亚特轻松化解。
“会长,”她说,“我有事想问你。”
怀特没问她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吗,因为斯图亚特一直都是这种行事风格,而她自己说起来就是纵容对方至此的罪魁祸首,事到如今也没法再回头了。她对对方迟早有天会来找自己也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从沃森上岛而斯图亚特打破她原有的计划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事不可能让她做到甩手不管。
毕竟在老朋友面前吹牛是一回事,对斯图亚特有多少了解是另一回事。斯图亚特在里希特就不是个高威望值的存在(她有点悲哀地想,身为会长的自己也早就不是了),她的能力获得过不少肯定,但并没有人会视她为领军人物。
怀特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她坐起来:“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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