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想石沉大海藏起来,的确是有可能的。
可叶笃光不是什么逃犯,没必要为了躲避蜉蝣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况且,蜉蝣目前也没做出什么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事。
石期对叶笃光算是以礼相待,所有的条件与要求都点到即止,纵使叶笃光明白石期的底气源于何处,也明白他的潜台词,可摆在台面上的东西的确好看,叶笃光总不能因为那些潜台词,就走极端吧?
利益和代价不成正比,叶笃光当然不会做出这种不利己的选择,所以他只当不懂石期的意思,将那一系列要求类似于配合警方办案的公民责任与义务,先过回自己的正常生活再说。
而石期看穿了叶笃光的想法,于是,他又提及了来者。
对蜉蝣来说,叶笃光是可控的,他的人生有迹可循,纵使叶笃光拒绝加入,蜉蝣也不用担心他会失去控制。
但来者不一样,蜉蝣对她一无所知,连简单的交流都做不到,而她不仅实力强大,行事又有几分冲动,对蜉蝣而言,就是不可控的。
对于不可控的能力者,蜉蝣会如何处理?
关于这点,石期缄口不言,甚至都不曾提及,他只是如商量般地希望叶笃光能帮忙,顺带的,将来者的命运也推给叶笃光来决定。
叶笃光越想越头疼,石期就是算准了他清楚自己的用意,所以才将话说得颇具余地,将之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石期看上去只是提到一件小事,一件对叶笃光而言几乎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但凡叶笃光思考不了这么多,亦或者是个利己的人,现在也就不用那么纠结了。可偏偏,叶笃光都不是。
——不过若是那样,石期大概也不会用这种招数了。
真是麻烦的人啊。叶笃光不禁叹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来者的声音,突然在房间内响起。
叶笃光诧异地寻声看去,却发现一个近乎纯黑的娇小影子,轻盈地从窗口上跳了下来。
这一瞬间叶笃光想起了某著名凶手小黑,但来者黑得更纯粹,裹在一身黑色的胶衣中,就连眼睛都基本挡严实了,真不知道来者要如何才能看清东西。
“你这是……”叶笃光看得一愣一愣的。
“刚刚那个人交给我的,似乎能替我隔绝掉阳光。”来者回答道。
石期给的?
叶笃光愣了愣,这诡异的服装风格都不在他的槽点当中了,来者不耐受阳光,石期却替她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么他刚刚说的无法交流,不会又是在忽悠他吧?
“跟那个人?我们根本没办法交流。”来者摇了摇头,“他……还有些其他人,的确有拿不同的语言来跟我说话,可惜,全都听不懂。”
这倒和石期说得一样,但既然他们无法交流,石期就敢让来者独自行动吗?叶笃光更加疑惑了。
“我没离开过这里,这件衣服好像只能让我在这栋楼中行走,出去之后就没用了。”来者说着,语气里透着些许烦闷:“不过等太阳消失后,我再想离开,就被那个人拦住了。”
“为什么?”叶笃光基本上是明知故问了。
“他没有解释——”
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没办法解释,至于原因,来者不仅明白且无可奈何,所以她目光炯炯地看着叶笃光,说:“但看他的意思,等你醒来就可以了。”
来者明白她被软禁的原因,但石期同样给足了她面子,吃喝不短不说,就连她身上的那些烧伤都有为来者治疗。
这种情况下,来者拉不下脸强闯,况且在这里的一切交流她都得让叶笃光帮忙,而后者就在这栋楼里躺着,万一撕破脸后石期把他藏了起来,对来者来说,也是件麻烦事。
所以,每次有人从叶笃光的病房里离开,来者都会过来看一眼,现在,她终于等到他醒了。
这份迫不及待的心情几乎肉眼可见,叶笃光却反应平淡,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来者。
“……怎么?”来者像是被浇了盆冷水似的冷静下来。
“你想不想与那个人交流?”叶笃光问道。
“当然想了,可我们根本语言不通……”来者说到一半,满脸奇异地看着叶笃光:“难道,你愿意教我?”
语言不通,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容易任人宰割的原因了,掐住这道源头,在来者遇到第二个能与她对话的人之前,这都将是对她的枷锁。
来者都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现在叶笃光却愿意帮她摆脱控制?
“当然。”叶笃光点了点头。
如果说石期让他决定来者的命运的原因,是他们之间沟通不畅,那么,叶笃光把这个问题解决掉,就能把自己摘出去了。
可见叶笃光答应得这么干脆,来者反而有些不信,她再三确认道:“你真的愿意教我?那个人也同意了?他不需要我做些什么?”
那个人——叶笃光反应了半秒,才意识到来者是指石期,于是他摇了摇头,说:“跟石……呃,跟那个人没关系,是我不会在这。”
“你不在这?”来者一愣,“难道你跟他不是一伙的?”
“不是,我们是因为无头才会合作。”叶笃光尽可能贴切地解释道,“但我和没有能力的人一样,与异常无关。”
“没有能力……与异常无关……”
来者如遭雷击似的呆在原地,口中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她再开口时,叶笃光甚至能听出一丝哽咽:“现在的世界,没有异常了吗?”
叶笃光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来者冷笑了一声,她摇了摇头,自我否定道:“呵,是我忘了,那只蜘蛛,就是异常。”
——听上去,蜘蛛和无头,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异常。
叶笃光眉头跳动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对此追问下去,而是说:“不是没有异常,但没有能力的人类,也能安定地活下去。”
“……”来者再度沉默,好半天,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亲眼去看看的。”
说完,来者抬头定定地看着叶笃光,说:“那么,语言的事,就拜托你了。”
“小事。”这对叶笃光来说的确不值一提,他费力地让自己挣扎着坐起,对来者道:“不过我现在行动不便,得让你找那个人拿样道具才行。”
“什么东西,你说。”
“手机。”
“?”
这两个字都是来者曾经说过的,但是组合在一起,她就完全不懂了,不过看着叶笃光在自己的嘴唇上比划了一下,来者似是明白了什么,道:“通讯工具?”
叶笃光肯定地点了点头,又换了种语言,说:“手机。”
来者一愣,旋即恍然,她跟着重读几遍,把读音记熟后便快步离开,很快,她就将叶笃光的手机带了过来。
同时,来者的身后还多了一条眼熟的尾巴。
“你打算教她说话?”石期挑了挑眉,颇为意外地问道。
“这应该比一直让我翻译要更省事些。”叶笃光回答道。
“可真有你的。”石期眉眼间闪过一丝挫败,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嘴角扬起些许促狭的笑容,说:“那你不介意再多个学生吧?”
叶笃光点了点头,丝毫不觉得意外。
教来者语言这件事迟早会瞒不住,况且,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亦或者说,没有隐瞒,才是对叶笃光自身的保护。
否则偷偷摸摸的做法难免会让人产生别的揣测,所以,他才会刻意把这件事告诉石期。
来者却还在等石期离开,直到叶笃光和他交流两句,石期也自觉拉了张凳子坐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也要学?”
“他来学你们的语言。”叶笃光说,“不过,你要是不同意的话就算了。”
“不,没关系。”多个人能沟通,就多一份便利,来者看了眼石期,最终摇了摇头,说:“我们从哪开始?”
叶笃光的思维从学前拼音读物之类的东西上略过,然后决定把问题抛给石期:“我们从哪开始?”
来者又不用考试,打基础之类的事完全可以以后再说,因此,重点就是看蜉蝣需要来者先了解哪方面了。
结果石期摩挲着下巴,诚恳地提议道:“那我们先从名字开始吧。”
“啊?”叶笃光愣住。
“你是不是忘了,你完全没有向我们介绍过她。”
石期提醒道:“第一次看你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你和她在被无头追杀,获救后你就晕了过去,等你醒来之后,我们立马开始了行动,这些小细节就又被忽视了,直到昨天沈绛过来说我行动报告因为没写当事人名字被局长打回来了,我才想起,你至今没有告诉过我这姑娘的名字。”
“……”叶笃光沉默,因为他好像、似乎、也没问过。
这点被石期直接看透,他犀利地指出道:“你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至少作为第一课挺合格的。”叶笃光干巴巴地说道,“说明我们已经是幼儿园大班的水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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