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朦之中,耳边传来开门的声响。
是胥遥和林逍。
凌晨五点了,一夜过去了,这一夜风平浪静,安安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走廊安静如常,昨天怪异的沙沙声也不复出现。走廊的地砖反射出清晨的阳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那干涸暗红的血迹彷佛从未存在。
一切都很正常,如果没有去触摸。
我走向印象中昨天留下手印的地方,蹲下来触摸周围。
“还在。”我看向他们,干涸的异物感依旧存在,只是我们目前依旧看不到。
外面始终不是说话谈论的地儿,回到安全屋里,胥遥先开口了。
“现在是怪物的倦怠期,我们可以找找,获取一些新线索和信息。顺便,再囤一些物资。”
胥遥说到点子上了,这也是我们大家的想法。
不确定和未知因素太多,一切处于未定态,只能在短期内像仓鼠一样囤粮来增加一些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我知道安安恐怕凶多吉少,但不能一直坐以待毙,在末世通讯不稳定的情况下,信息的获取麻烦又珍贵,我们需要去外面获取一些新线索和信息。
清晨的薄雾中混杂着血腥气,相比于夜晚而言,安全许多。
夜晚是怪物们的狂欢时间,清晨是它们倦鸟归巢的时间,遍地只余怪物们狂欢之后的残骸。
我们四个沿着商量好的路线走,探寻物资和有用的信息。
虽然清晨活动怪物数量相对较少,但是为了确保战斗力,路上偶尔遇到怪物我们会选择藏匿,情况不允许才会动手。
就比如现在,周围没有遮蔽物,我们几个藏匿在一辆废弃的汽车后面,前方只有一只怪物走来,虽然这只怪物体型偏大,但是在我们实力范围之内。
我们几个相互环视点点头:可以动手。
下一秒,准备转身行动,但一片空寂。
怪物不见了。
就在刚刚,一眨眼就不见了。
匪夷所思。
我们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咚…咚…咚…”
这是那只怪物走路的声音。
我闭上了眼睛,声音渐近。
就是现在 !
我迅速向左前方发起进攻,他们三个有一瞬间错愕,黎妄伸手想拉住我但没有来得及。
下一秒,他们三个立即反应过来和我一起动手。
我们四个呈现包围状向那只隐形的怪物发起进攻,然而我们只打到了空气。
我有些难以置信,明明声源就在这里。
我清晰的听见那沉重的步伐声从我身边经过,我能感受到它的方位,听见它的声音,但是我触碰不到。
我继续跟着那声音行动,除了声音,周围没有任何痕迹—怪物走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暗自思忖,然后迅速地再次向那隐形庞然大物发起攻击,但无一例外,我触碰到的全是空气。
而那隐形的庞然大物似是感知不到我们的存在,声音频率未变,依旧按照最初的节奏和步伐前进,丝毫没有受到我们的影响。
自从末世以来,各种稀奇古怪的现象、各种丑陋恶心的人性都每天在眼前轮番上演。本以为无出其右了,却没想到会碰见眼前这一幕。
荒诞滑稽。
眼前像是幻化出一片虚拟空间,里面的一切东西对我都不可见,却能听见里面发出的危险引人的声音。
像是夏娃碰见了苹果一般,心里有个冲动,让我不禁向着那声音源头伸出了手。
无形无感,置若无人之境。
我整个人彷佛与现世隔绝了,一种割裂感恍然而来。灵魂和□□彷佛分离开了,思维和精神也渐渐分离。
这是……哪里?好像进入了一个世界一样。
下一瞬间,周围的环境彷佛被打成了碎片,脑海里谜怔一般的痴迷消散了,无人之境打破了。
是黎妄拉住了我的手,让我整个人清醒了过来,我刚刚…
我诧异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冲我摇了摇头,右手的食指放在嘴边,“嘘。”
下一秒,周围声音变得嘈杂了起来,犹如千军万马过境,声音从后方传来,渐渐逼近。—— 这是一大群怪物行走的声音。
然而,周围依旧是一片空寥,看不见任何怪物。
林逍站在胥遥的前面,半边身子都挡在胥遥前面,拉着胥遥的那只手青筋可见,紧紧护住了胥遥。
黎妄将我拉到了他的身后。
我清晰的感知到他的肌肉有些紧绷了起来,周围的气息变得有一丝危险。
又来了,那种违和感,那种熟悉感。
视线不自觉的落在黎妄脸上,落在那两颗痣上。
声音越来越大,感受这那群隐形的怪物渐渐逼近,甚至马上就到面前。
下一秒,一切声音戛然而止,周围一片寂静。
我试探性的向前迈出两步,然后又向左方试探性的伸了伸手。
没有任何阻挡,只清晰的感觉到空气从手指缝隙间畅通无阻的穿过。
依旧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黎妄的眉头紧皱了起来,伸出手紧紧拉着我,说:“走。”
林逍也反应了过来,紧紧拉着胥遥,跟在我们后面,躲到了那辆废弃的汽车后面。
我不敢轻举妄动,绷紧身体,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暗悄悄观察周围环境。
刚刚那阵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足以让附近的人听到,足以引起附近别人的注意。胆小怕事者不会好奇心上来,过来作死查看,来的只剩下人数充足的队伍或者自信实力强悍的高手。
无论来的是哪种人,现下,对于处于声源中心的我们,恐怕都不会太友善。保存实力,观察来人,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
周围没有异动,没有任何声音。
五分钟,足够人们赶过来了,但现在却空无一人,一丝外人的脚步声也没有。
事情有一些不对劲。
我们几个彼此环视了一下,眼里都充满了凝重和深思。
“不能坐以待毙了。”我想。
我思考了一下,向他们开口道:“按照原计划路线继续行动。”
他们三个看向了我,这次我没有胆怯、没有退却,直直回视他们的目光。
外面的怪异情况我相信大家都察觉到了,而这次我不想再坐以待毙了。心里的直觉告诉我要继续往前走,我会收到不可思议的收获。
剩下的路途额外顺利,没有遇见怪物,没有听见怪异声响,甚至没有遇见……人。
我们收集到了物资,除此之外别的毫无收获,或许也不算毫无收获。
上午十点,太阳变得**起来,怪物们也将继续活跃。
时间到了,不能再逗留了,我们带着这次仅有的收获——一些物资,原路返回安全屋。
归路和去路没有什么区别变化,仅有的变化可能只有温度的升高,凌乱的植被、废弃的骑车、脏污的大地在烈日的照射下都染上了一层浓烈的橘红,热气渐渐肉眼可见,滚滚如浪。
进入教学楼的那一瞬间,浮于身上的炎热退散,不知名的阴冷感缠绕在了身上。
夏天的室内总是比室外要凉爽一些,但这种感觉不仅仅是凉爽,而是阴冷,阴气渗人的感觉。
越往里走,那种阴冷感愈发清晰,犹如万年寒潭千年冷气,刺骨渗人。
一热一冷的刺激,让人的汗毛战栗起来。
“小心。”胥遥小声提醒我们。
我看见他轻轻的用右手不断摩挲着左胳膊,很显然林逍也看见了。
因为林逍往胥遥那边贴近,还挽起了胥遥胳膊,靠着身体的温度给胥遥取暖。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夏天没有穿外套,加上地理位置不合适、外部因素不稳定和我们两个电灯泡……好吧,我觉得其实林逍并不介意有电灯泡,电灯泡的亮度完全不会影响他的行为。
毕竟他是那种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抱着胥遥,并且美名其曰帮其取暖,而丝毫不在意灯泡瓦数的人。
嗯?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眼睛看着他们,脑子里想着杂七杂八。
一不留神,我碰到了黎妄的手。
黎妄的手冰凉的不像活人,冰的我浑身颤栗一下。
这环境,这不正常的温度,嘶,有点吓人。
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生理反应,保持脸色不变,小心翼翼的用左边余光去观察黎妄。
然而不出三秒,黎妄就直直看向了我。
黎妄实力很强,很敏锐 —— 这一点我心里早有定论。
但作为被观测对象,如此直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敏锐,这是第一次。
我向来磊磊落落,既然被发现了,索性不如大大方方的去看他。我发誓,我不是欲盖弥彰。
他的眼中旁若无人,他的身影处于楼梯的阴暗之处,阳光隐隐约约有照射到他的瞳孔,眼中那抹暗红若隐若现。
是他,是黎妄本人,他的眼神,他的眼睛,我不会认错。
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多出一个敌人,尽管他的体温有些不正常。
楼里有古怪,从迈进这里我们就发现了,不宜打草惊蛇。如果这时连黎妄也被掉包了,那情况就真的有些糟糕了。
还好,还是他。
楼道里的脚步声轻若如蚊,我们每个人都尽力的放轻自己的脚步声,眼睛观察着周围是否有不同于之前的异常之处。
除了渗人的阴冷感,楼道里貌似没有任何异常。
直到我们走到二楼时,看到血迹凭空出现。
上一瞬间,楼道里还是一片洁净;下一瞬间,蜿蜒如河的暗红色干涸血迹乍现。
我顺着楼道缝隙向下看去,果然,刚刚路过的一楼也出现了昨晚的干涸的血迹。
而昨晚在楼道拐角处发现的那一滩如池的血迹,也已经干涸。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感觉的凭空而现。
彷佛与昨晚没有任何变化,直到我们走到三楼,看到安全屋门口。
黎妄一直微微走在我的前面,以至于我没有第一时间看见门口的景象。
我看见黎妄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身体由于惯性左右轻轻碰到了他后背。
抬起头,看见旁边林逍和胥遥也看着前方停下了脚步。
像是心有所感,我看了看黎妄,然后伸出头看向了安全屋门口。
门口处,一个不足一米的、染着斑驳的暗红色的‘东西’靠着墙 — 是安安,是只有上半身的安安。
之前梳的整整齐齐的双麻花辫子变得凌乱不堪,松散下来的头发如同枯草一般凝固在脸上、脖子上、肩上。身上依旧穿着说再见的那天晚上的衣服——一件写着花体英文Princess的杏白色T恤,不同的是这件T恤下面染上了斑驳的血渍。
我的脑子像是受到了不知名的磁场攻击,整个人木了一下。
我加快了脚步前去查看,临近门口却又产生了怯意。
如果未曾亲眼看见,是不是就能自我蒙骗,彼此依旧好好活于世上。
然而,现在,这出惨剧以最直观的方式在我眼前上演,告诉我残酷的结果。
安安的整个下半身都没了,整个人,被拦腰截断,惨烈无比。
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楼道里的血迹可以绵延如此之长了,终于知道为什么楼道里的血迹可以横展如此之宽了。
那是安安,拖着残缺的身体,拼尽全力、狼狈不堪地移动,留下的痕迹。
我轻轻抬起安安的头,她的脸色苍白泛青,那双明亮的杏眼褪去了光泽,至死也未瞑目。
有人说,眼里会留下人死前见到的最后场景,我看着安安那惊惧扩大的瞳孔,上午在外面的那种恍然割裂感又来了。
恍然中,炎热的夏季似是褪去了伪装,斩露出萧瑟的秋意感,而一瞬之后,凛冬已至。
眼前的场景似是迷雾之下上演的一场戏剧,场景反复跳转。
我彷佛在安安的尸体旁边,看见了另一个满身狼狈跪在地上的自己,看见了旁边胸口鲜血不断的林逍正在抱着毫无声息的胥遥,看见了……我的前面站着一个身着红袍的男子……
黑色的长发凌乱肆意,绰约挺拔的身姿张扬夺目,一个虚幻的背影也掩盖不住那肆意不凡的气质。
这个背影,好熟悉……
那人不知是似有所感,还是本就想看看后方那个狼狈不堪的我,他转过了头。
我不自觉屏住呼吸,恐怕惊扰了那人的动作,全神贯注的看着前面这个人,想看清楚那正在转过来的脸。
看见了,马上就能看见了……
下一秒,左胳膊上传来黎妄手掌的温度,不是之前的冰凉感,而是有温度的暖意。
那丝暖意再次将我从片虚妄的空间之中拉了出来。
我感觉到了隐隐的抖动,黎妄在颤抖?
我伸出右手想要拍拍黎妄的手安慰安慰他,这才发觉自己抬起的右手抖动的略显狼狈,而放在我左胳膊上的那只手坚定有力,稳如泰山,。
哦,颤抖的是我啊。
下一秒,黎妄的手离开了我的左胳膊,带有温度的安全感顿失。
我试图掩盖自己的狼狈,顺势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左边胳膊上留有余感的那处。
微微把自己抱紧,这样似乎就可以掩盖住自己所有的怅然与不知所措,掩盖住那彷佛深入灵魂的颤抖。
不等我的自我安慰产生效能,黎妄再次触碰到了我,触碰到了我那只垂落紧握的左手。
他用力打开了我的左手,他的手指坚定有力地穿过了我的手指,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就这样,两只手、十根指,紧紧相扣,带我走出了那场恐怖戏剧的帷幕之中。
我看向胥遥和林逍,他们两个完好无损的站在旁边,一切完好。
我们将安安的尸体搬回到安全屋内她的休息室里。
出来后,看了看安全屋里的时间,已经十二点多。
大家都有些疲惫,今天一上午受到的冲击也有些大了,一时不知从哪开口。
气氛有点的沉默。
出乎意料的是黎妄率先开口了,眼里带着一丝担忧向我询问:“你有没有事。”
我看向黎妄,眼睛扫过黎妄左眼下方的那两颗颗黑色的泪痣,怔了一下。
这泪痣…
刚刚在那片虚妄之中看见的那个红袍男人左眼角下面也有一颗黑色的泪痣,和黎妄紧挨眼睑处的那颗泪痣的位置一样,分毫不差。
唯一不同,大概就是黎妄比那个人多了一颗泪痣,就在那颗泪痣的左下方。
很奇怪,明明之前我那么努力想看清楚那个男人左转过来的脸,我却怎么也看不清楚。而这颗泪痣很小,我却第一时间清晰的只看见了它。
黎妄和那个红袍男人……
黎妄沉默寡言,那个男人则肆意张扬。
黎妄一头短发,而那个男人有着一头乌黑长发。
截然不同的气质,截然不同的外形,截然不同的着装。
但……或许我从来也没有告诉过黎妄,他的演技不是那么高超,我也不是那么笨拙。
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
就比如现在,我清晰的认知到,黎妄和那个红袍男人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
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自末世以来,我的灵魂飘荡空灵,像是居无定所的流浪汉一般。流浪汉尚可有一隅歇脚之处,而我的灵魂,从未有安歇之地。
直到那天遇见了黎妄,像是沙漠苦旅的行人遇到了甘泉,像是饥饿的流浪汉得到了一顿珍馐的馈赠,像是孤独者有了挚交好友,满足、欣喜且安稳。
这,便是我最初闯入安全屋看见明明是陌生人的黎妄却相信的原因,便是我明明知道安全屋安全的不正常却自欺欺人留下来的原因。
——我的灵魂告诉我,这是归属地,不论是黎妄还是安全屋。
即使模糊了面孔,灵魂的共振也不会停歇。
真相隐于迷雾之中,而迷雾逐渐消散。
有人看吗?有人看吗?欢迎大家留言提建议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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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6 交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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