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寒月升出,月光还没来得及洒落,只待冷风一吹,很快被一层薄薄的红雾遮挡了银辉。
有水珠滴在脸上,许之遥缓缓睁开了眼。
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寒气冰冷冷地刺骨,入眼的是一片陌生的红壤峻石。
“……”她忍不住闭上眼。
完蛋,好像真的穿越了。
那个声音不是梦。她一时不敢相信。
直到一道无比清晰的滴水声清澈入耳,她忽然意识到这里还有人。
身体下意识抖了一下,紧接着就是锥心的痛,这副身子仿佛刚被敲碎了一般,许之遥不禁轻哼了一声,强忍着喊痛的冲动,挣扎着转了转脑袋。
寸步之外,一道背对着她的单薄身影在凉风中傲立着,长发看样子是许久没好好梳过了,虽有束发的痕迹,如今散落了不少,正随风飘荡。一手紧提长剑,折射出凄寒冷光。
只消片刻,月光重归黯淡。隐隐能看出她穿着一袍白衫,只是不知何故衫上有片片深色。
可许之遥很快又看见那身影前有几个人倒在一摊散发着腥味的液体中。
再定睛一看,哪是什么滴水声,明明是剑上的血聚在一起,落在了地上的血泊中。
救、救命。
为什么刚来就看到杀人现场。
许之遥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可似乎是她弄出的细微动静被听见了,只见那个身影顿了顿,像是想起了这里还有她一般,慢慢转过身。
……什么情况!
她心脏狂跳,下意识紧闭上了眼——暂且装死。
脚步声沉稳,不慌不乱,不急不缓,却是在步步靠近。
许之遥已经在心底把各路能拜的神仙都拜了一遍,但求今天能放她一条生路。
求神又有何用。
脚步声终于还是停在了她身前。
杀意弥漫,让人透不过气。
许之遥脑袋瞬间空白一片,有种死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刚来就要下线的冤屈感。
可求生欲还是让她怀了一丝侥幸,紧闭着眼,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起来。”是个清清冷冷的女子的声音,很是好听,可是没有感情,只有若隐若现的寒意。
起来?
不能起!
许之遥察觉到危险,下定决心,咬紧牙关,仍旧紧闭着眼。
她演技拙劣,却自以为不错,想着这样演下去,兴许能活也说不定。
于是又重新把各路神仙的名儿默默念叨了一遍。
才念叨了几个,耳边传来细微的响动,腥味扑面而来,许之遥这才想通那白衫上的片片深色原来是血,一时内心叫苦不迭。
很快她呼吸一滞,看不见,但知道那人蹲下了身子。
有种被盯着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冰冰凉凉的手指便捏住了她的下颏,迫使她抬起头来。
力度并不重,然而这副身体大概本就有重伤,强烈的痛楚随之传来。
还在装死的许之遥忍不住闷哼一声。
……暴露了。
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仍旧紧闭着眼,看样子是想把装死进行到底
“……睁眼。”又是一道听不出感情的命令。
许之遥固执不从,却也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办法是不是太蠢了。
静默良久,一道轻叹,许之遥心被无端揪起,又闻布料摩擦之声,她猜想对方又有什么动作了。
猛然激灵,忽而想起这人手中有剑。
许之遥浑身一抖,装也不装了,慌乱睁开眼,求饶倒是很快:“等一下,我忽然醒了,饶命!”
这一睁眼,却换来了惊鸿一顾。
许之遥听她的声音,不是没想过对方多半生得好看,只是从未料到有的人只需一眼,就足以牵魂勾魄。
喉间一哽,剩下的话没能继续说出来。
那双丹凤眼刚刚收敛了戾气,原本平淡无波,此刻似乎因为她的举动而微微错愕了片刻,随即复归于平静。
许之遥不敢对视,垂下眼帘,借着薄薄月光,瞥见对方腰间的一块碧青玉佩。
心中的直觉终于被佐证,她认出了眼前的人。
这个世界的天定之人,也是整个故事的主人公,魏子霜。
“你是谁?”
似乎是她不吭声的缘故,魏子霜又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可并不疼,只是身上的伤又让许之遥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她迟滞地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不敢说。
能怎么说,总不能直说自己是魔教的少教主妄无心吧。
“不说?”魏子霜眉头微蹙,眸间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寒意。
“不不不、等一下,我什么坏事也没做啊!”许之遥连忙讨饶,“别杀我。”
她说的可是实话,原主妄无心是个小傀儡,无权无势,除了修炼外,一桩坏事也没干过。
甚至非按剧情说的话,她和魏子霜都不应该有什么交集。
“……”魏子霜沉默不语,她从一开始也没打算杀这个手无寸铁、同样被困锁在万魔窟的人。
否则也没必要收剑了。
许之遥苦着脸观察着魏子霜脸上的神色,却什么也分辨不出,又急于给自己编排一个身份,否则恐怕自己要像那边那个死尸一样,今晚横陈在这魔气四溢的鬼地方了。
她不禁瞄了一眼那个倒在血泊里的几人。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便慌了神。
魏子霜,这个故事中命中注定要历经万般磨难,最终登临至尊的人,一生中将要面临太多,无数敌人将会成为她至尊路上的垫脚石。
可不知为何,那么大的一块垫脚石,如今死在她面前。
“那、那边死的,难道是我……”舅舅两个字堵在喉咙里,许之遥咽了回去,换了说辞,“难道是魔教教主幽灭吗?”
身边死的应该是那两个心腹,幽灭行事吊诡,向来不喜人跟随。
魏子霜眼神微变,原本只是捏着许之遥下巴的手指转而拎起她的衣领,语气颇寒:“你认识他?”
“……好痛!”许之遥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险些被疼出来,一双桃花眼湿润起来,谁看了会不起怜心。
魏子霜只是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自己动作未免太过生硬,便松开了许之遥。
还好……还好装可怜这招还算有用。许之遥缓过了气,总算好受了点。不过疼倒不是假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遭了什么罪。
魏子霜默然许久,终于还是伸手探了探她的脉,眉头紧蹙不解。
许之遥不做挣扎,乖乖趴在地上,又看了一眼已经断了气的幽灭。
她想不通魏子霜以现在的修为是怎么杀了幽灭的,可她一点也不难过。
魔教教主的位置本来是原主妄无心的父亲妄齐传给她的,幽灭却不仅篡了位,还把她给困了起来。
快速思索一番,恐怕这副身体沦为这样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所谓舅舅,说是仇家也不为过。
不然谁会把自己外甥女关进万魔窟这种地方。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才一开始,一切就偏离了剧情。
正兀自出神,魏子霜已经收回了替她探脉的手,若有所思:“你的经脉全都碎了。”
她这才回过神,看向魏子霜,后者则面色如故,漠然地伸出一只手。
许之遥僵了一下,很快会意,总趴着也不是事,于是扶住对方的手,强忍着痛意,坐起了身。
这手虽然力量不小,但很纤细,滑滑的凉凉的,让人一时没舍得松开。
魏子霜下意识要将手抽回,却没成功,于是皱起眉,动作重了些,硬是挣脱了出来。
许之遥这下吃了痛,不得倒吸一口冷气,一牵扯才发现,幽灭这个丧心病狂的竟然在她脚上栓了又重又笨的铁镣,脚踝都被磨出了血,只是先前身上到处都疼,也就没注意这一处。
她下定了决心,借着痛意,故意憋出了一汪眼泪。等坐起来时,已经眼眶微红,欲哭还休了。
魏子霜只是扫了她一眼,仍是淡漠至极:“可以说了吗。”
许之遥做好了心理准备,两手抓住魏子霜的手,期期艾艾道:“好人姐姐,你可以救我离开这里吗?”
“……”她的演技太突兀,魏子霜明明好不容易才挣开,现在又被抓住,面上有些不自然,几乎有些恼怒。
许之遥敏锐地察觉到这点恼怒,怕装得太刻意,只好不舍地松开了魏子霜。
“你尚没说你是谁。”魏子霜面色微缓,没有追究,态度仍旧不冷不热,“我为何要救?”
“我是被这魔头拐来的!”许之遥指了指反正也不会说话的幽灭,泫然欲泣,“他……他最喜欢抓一些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呃,吃人,不对,吸血……总之就是……提升修为。”
她不清楚这个世界的魔修是怎么一回事,原主常年被关,记忆甚少,故而编着编着自己都语塞了。
心虚之下,许之遥悄悄观察起魏子霜的脸色。
可那容颜虽如月色摄魂,却比月色更冷三分,细眉微蹙,一双凤眸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任人如何也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这演技实在太过拙劣。魏子霜直觉她在说谎,沉默许久,冷了脸,起身甩袖,意欲离开。
许之遥大惊失色,也顾不上疼了,连忙抱住魏子霜小腿,再三哭求:“等一下,我错了,好人姐姐,我不想留在这……”
留在这不就是等死吗?
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保命,许之遥是个很惜命的人,只要有一线生机,总得试试,至于面子,还得往后稍稍。
魏子霜僵了僵,心里其实也并不是觉得她是个恶人,只是见她嘴里没实话,才假意要丢下她。哪知她举止这般不讲礼数,急着想抽出腿,谁料许之遥认定了一般死也不肯松手。
“放开。”魏子霜顾念她身上有伤,才不敢过于用力。
“我不,”许之遥破罐子破摔,“你先答应我。”
“你又知我是好人?”魏子霜终于忍不住了,拔出剑来,似笑非笑地问道。
许之遥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慌忙放开了魏子霜,惊魂不定地往后退,直到被脚镣绊住,方才退无可退。
魏子霜原本只是想吓一吓她,没成想她反应会这么大,想来是真的怕自己,心下觉得可笑,面上还是冷若冰霜。
月色朦朦,魔域的气息越到深夜越是浓重,何况是在万魔窟这样的险地。
沉思片刻,魏子霜知道此处不宜久留。睨了一眼许之遥,后者被吓得浑身一颤。
当下下好了决定,她持剑走近了两步。
“刀、刀下留人!”许之遥怕急了,眼见着那闪着寒光的剑将要落下,徒劳地抬臂去挡。
可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只听一阵叮当作响,她迟疑地抬眼去看,剑已落下,斩断的却是自己脚上的镣铐。
这剑锋利得出奇,半指厚的铁镣被一剑斩开,剑刃不卷,切口规整,还不曾剐蹭到她。
许之遥目瞪口呆,久久没能说出话来,魏子霜却已经收了剑,俯身抱起了她。
许之遥甚至无暇顾及浑身的剧痛,慌忙挣扎了两下:“我……”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冷冷的视线给憋了回去。
“再动一下,多说一句话,就自己走出去。”魏子霜扫了她一眼。
许之遥总算明白自己是得救了,连忙噤了声,不敢再动。
见她终于乖顺了,魏子霜这才收回目光,调动内力,轻功一展,带着许之遥向外飞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