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魔域从来没有四季之分。

常年是单调不变的红雾弥漫,遮天蔽日,死气沉沉。

郁惊雁自小在这地方长大,不像某人那样总盼望着去域外的世界看看,反倒觉得留在这里才安心。

忘忧镇,是在她跟随妄齐之后,亲眼看着一点点建起的小镇。

也是妄无心幼时生长的地方,只是这么多年变了不少,看样子是忘了。

“郁护法,我想跟你一起回魔教!”

身旁的沉酒还在争取机会。

“你一人回去,定会被那幽玄影为难的。”

早在几天前知晓左护法回魔域时,她就连忙赶回了忘忧镇,却不料对方要让她留下。

“哦,小沉酒这是担心我不成?”

郁惊雁扬了扬眉,有意调笑。

沉酒一愣,意识到她又在捉弄人,转而耳根通红起来,辩解道:“我是认真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把解药给你,万一……”

这边着急,那边却只换来声轻笑。

“嗯?先前不是还说我就算死了也是活该?”

郁惊雁偏偏提起那时的气话来。

她笑起来还是一如从前那般媚到骨子里,沉酒被这么一噎,面颊滚烫,半天没能回上话。

想起她当时为了救走那妄无心,不拿众人劝阻当回事,最后反倒触怒了幽玄影,甚至于最后身中奇毒……

“谁管你是死是活,我是怕姐姐还有大家伤心而已。”

沉酒还是有些生气。

“哼?”郁惊雁单手支着下巴思索片刻,眉眼弯弯,语气却故作无辜。

也不知怎么,听眼前人提起姐姐,忽然就想起自己离开清仪山好像已经快一个月了。

“郁护法!”沉酒见她还心不在焉地笑着,愈发不满,“这时候了还在想什么呢!?”

“哦,我不在的日子里倒是多亏你们帮我照看了。”

郁惊雁又假作苦恼,像是做出什么让步一般。

“这样吧,要是你姐姐也准你跟我一起去,我就带上你,好不好?”

“一言为定!”

沉酒眼睛一亮,没意识到自己被哄得云里雾里,只当是有了机会,还怕她会反悔,抬脚便朝外走。

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之人眸中好整以暇的笑意。

一路直奔,也罔顾路上的熟人,便闯进一处宅院。

看门的认出是她,也都避开不做阻拦。

沉酒风风火火地,正要出声喊人,却不料迎面撞到了谁。

“啊,马阿娘……”

瞧见被自己撞得七荤八素的老妇人,沉酒这才慌了几分,手足无措地扶了过去。

老妇半天才护着腰,看到来人,笑着责怪道:“哎呦,再被酒姑娘撞几次,我这副老身骨可真遭不住。”

沉酒自是羞愧万分,不住地道着歉。

屋内却刚好传来一道清亮的问声:“是沉酒回来了?”

话音落下,门里便走出个相貌与沉酒有几分相似,惟有年纪稍大些的姑娘。

“姐姐!”

许久不见,沉酒赶紧迎了上去。

却不料沉丹笑着用手指抵住她嘴唇,轻声道:“别吵到小瘸子休息了。”

先前已在传音符中听到过她照料的那人的事,沉酒垮了脸,不悦道:“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人物,怎么就莫名多了个少教主,是天大的功劳,还需我们照料不成?”

她闹起脾气来,也不顾沉丹阻拦,推门闯了进去。

不料一进门,却正对上一双惊慌无措的桃花眼。

“……?”沉酒愣了愣,气焰顿时消去一半。

直到那角落的人看见跟在后面的沉丹,才慢慢意识到没有什么危险,小心地缩了缩身子,眸中灰暗。

“她?”沉酒诧异地看向一旁的沉丹,“丧尽天良无恶不赦?”

“对。”沉丹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沉酒又默默看了一眼,欲言又止,“行。”

那边缩成一团的人终于察觉了照在身上的视线,下意识抬了抬眼,沉酒已经走到了面前。

到底还是嫌弃。

“你叫许之遥?”

她丝毫不掩饰话里的轻视和挑衅,伸手去拉人。

“姐姐说你又哑又瘸,不会是故意装的可怜吧?”

明明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可对方却丝毫抵抗也没有地,轻易被扯了起来。

“我……会说话。”

许之遥费力地站稳身子,喉咙有些痛,但还是屈顺地垂下头。

沉酒这才瞥见眼前人的相貌,倒是不难看,只是颈处和脸上有不少伤痕,因为用了药的缘故,现在淡了许多,惟有左颊那道拇指长的旧伤,像是被毒腐蚀过,已成了疤。

这副任人摆布和灰败颓丧的模样实在让人窝火。

“郁护法那般涉险,就为了救了你这么一个……?”

沉酒搜索枯肠,没能想出合适的形容词。

“你怎么这么欺负人家?”

沉丹伸手将她提了过来。

沉酒只是不服气地挣了挣,恼道:“我不要浪费时间在她身上!姐姐,都传言说那群正道的修士要打来魔域了,我们跟郁护法一起去魔教不好吗?”

哪料沉丹根本不理她,反倒对许之遥笑起来:“这是我妹妹,名唤沉酒,心不坏,嘴上却不饶人的,小瘸子,不要听她胡说。”

“姐姐!”沉酒瞪起眼来,好像很不满这般偏心的言辞。

许之遥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只因一条腿落下伤残的缘故,整个身子也微微倾斜着,看起来格外懦弱可欺。

沉酒越看越不喜欢。

“反正我不要和她呆在一起!”

明晃晃的讨厌,许之遥却习惯性地默默承受下,清仪山独独驯会了她靠这种舍弃自尊与傲气的方式来讨好别人,麻木痛意。

可沉丹却无奈地捉住她的手,又不由分说地拉过沉酒,将二人牵到一起。

“沉酒,小瘸子遭那么多罪,已经够可怜了,不要总说些伤人的话。”

沉酒的手被迫搭到许之遥手背上,余光瞥见那几根手指似是被剥过甲,尚未好全,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哪里肯答应,只是沉丹没给她回嘴的机会。

“别忘了,小瘸子可是前教主的血脉,照看她也是郁护法给我们的任务。”

此话一出,沉酒顿时熄了火,不悦地哼了一声。

门外刚好传来马老妇问候声。

“护法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未及听着答话,郁惊雁已是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

“我来看看丹姑娘和小沉酒聊得怎么样了。”

她语调微扬着,一袭红裙,媚眼如丝,轻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沉丹先挑眉笑了起来:“郁大护法,好久不见。”

“是呀,好久不见,倒是又欠了丹姑娘一回情。”

郁惊雁打量了几眼似乎已经恢复了很多的许之遥,存心打趣。

沉酒则趁机甩开许之遥的手,气鼓鼓地抗议起来:“郁护法,你吃定了姐姐不会答应我!”

“嗯?我有吗?”郁惊雁故作无辜,眼底却笑意不减,“冤枉,我是真想带着小沉酒一起走,只是……”

她弯着眸子,暗中朝沉丹使了个眼色。

沉丹很快会了意,拉住沉酒。

“你又没有自保的本事,倘若非要跟着护法,到了魔教,不是给那幽玄影把柄?”

沉酒仍是很不情愿。

倒是僵站在一边的许之遥,在听到幽玄影名字时,浑身下意识发起抖来。

她知道幽玄影还没肯放过自己,也能想到郁惊雁之所以出手相救,只是为了把人送到他手中。

这才迟滞地感到恐惧带来的后悔。

那般彻底惹怒过幽玄影,以他的手段,绝不会让自己有好下场……

“小教主?”

耳边忽然传来的问声猛地扯回思绪,许之遥惊愕地抬起眼,终于发觉郁惊雁已经走到了身前。

“你怕什么?”

她似乎是看出什么来,反倒饶有兴致地勾起眼前人的下巴,眸中含笑,明知故问。

沉丹颇有眼力见地拉过沉酒,带上门,姑且给二人留出说话的空间。

屋内被昏暗笼罩的一瞬间,许之遥便已轻易屈服于心底的恐惧,眼泪不受控地滚落下来,没敢抵抗,只是低低地呜咽着。

“不是,你哭什么?”

郁惊雁轻啧一声,嫌弃地甩掉落在手上的泪珠,眼见她哭个没完,又随手抄来块帕子胡乱替她擦了。

“行了,我吓你玩呢,没说把你带回魔教,怕成这样。”

“什么……意思?”

许之遥声音还是哽咽着,痛苦并未因着眼前人故意轻描淡写的语气而减轻半分。

郁惊雁扬了扬眉,不答反问:“小教主,难道我就那么无聊,当初想方设法把你从他手里弄出去,现在又大老远跑去替他把人抓回来?”

许之遥反应早已不比从前,迟缓地消化着,半天,才慢慢收了眼泪。

眸色黯淡着,看样子仍未真正理解郁惊雁的想法,只是本能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暂时不会遭遇什么危险或折磨,怔了怔,便小心地缩回原处。

这副模样实在变得太多,几乎看不出入狱前的影子。

郁惊雁忍不住微微眯起眼,打量半天,若无其事地勾了勾唇角。

“小教主,挨过这一遭,总该安心留在魔域了吧?”

她看似漫不经心,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许之遥脸上的神情。

直到望见那双眸子最后也没能亮出半点光彩,成了一团死灰。

“都……听你的。”

得了这番回答,郁惊雁才终于弯下身,笑意传到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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