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聚灵阵，是你画的？”楚云裳不绕弯子，开门见山。

魏子霜接过了图纸，认出是自己先前去奇阵阁修习时随手画的那张，于是承认道：“是弟子画的。”

虽没有灌注多少心血，但也不是乱画的，应该是平平无奇的一张阵图，她不知道楚长老是觉得哪里不对了。

“阵是没问题，不过这几处，别人也许看不出来，我却识得——这是古法的阵术吧？”楚云裳指了指图纸上的几点，“我应当没有教过。”

“弟子先前看了几本古书，自己胡乱琢磨出来的。”魏子霜语气虽然谦恭，神色却很平静。

“哦，哪几本？”楚云裳平日里严厉，私下里倒没什么架子，只是压迫感果然还是在。

魏子霜没有一丝犹豫和胆怯，很快报上了书名。

楚云裳有些讶异，唤来了书童，吩咐他将这几本书取来。

“初学能画成这个样子，你很有天赋。”趁着书童取书的功夫，她罕见地夸赞了一句。

不仅如此，她这些天还注意到魏子霜身上灵气纯净，控制力也相当出众，简直——是天生为阵法而生的。

随口又问了几句，魏子霜只是垂着眼帘，对答如流，看样子平日里也没少用功。楚云裳不明说，心里其实很满意。

等了半天，也不见书取来。

她性子有些急躁，做事风风火火，最不愿意等，于是皱起眉，看样子有几分不满。

小书童终于来了，急得满头大汗，一面把书抱过来，一面解释道：“我一个人，找得不快，这才耽误了，长老息怒。”

“就你一个？藏书阁有这么不留人吗——我看还是江长老的问题。”楚云裳看起来对江长安久有不满。

魏子霜闻言，却怔了怔，一时有些出神。

楚云裳翻看了那几本书，又问了几个问题，听魏子霜逐一回答了，点点头，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个牌子，道：“这个你拿着，有了这腰牌，以后藏书阁的所有藏书，都可以借读。”

“弟子谢过长老。”魏子霜接过腰牌，深深地弯下身子，谢了礼。

“行了行了，听了一上午的学，休息去吧。”楚云裳挥了挥手。

魏子霜听见了，却没有动。

“嗯？怎么，你还有事？”楚云裳不解地问道。

“弟子……还有一事相求。”魏子霜只迟疑了一瞬间，随即就做好了决定，身子压得更低了些。

……

许之遥这几日在外门过得很不得意。

送材料的差事被夺了后，她无从再进内门，自然也谈不上给琼玉道谢。这也就罢了，偏偏那鲁正掌事故意刁难她，让她一人去清扫山脚到外门的所有台阶。

春日飞絮繁多，又时不时下一两场小雨，本就不是容易的活，加上身体极弱，扫不完，吃了几次罚之后，许之遥最近常常累得发昏。

她又不笨，琢磨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这分明是那掌事不敢直接赶她走，故意逼着她自请离开外门呢。

走是不可能走的，只是越想越气。

这天阳光正好，许之遥只肯扫完她一人能扫的量，就撂挑子不愿多干了。

凭什么要受这委屈，还不给她加工钱。

她又不理亏，于是干脆硬气起来，拖着笨重的扫把就往回走。

谁爱干谁干，反正她不认，要是赶她走，她就赖着。

然而毕竟是一时上头的想法，走到正门口，就心生悔意了——要是再被关进三思房，她怕自己会发疯。

正拿着大扫把犹豫时，喜儿不知为何出现在了门旁，看见她，也惊讶了一下：“许师妹，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许之遥有点不安，“不会是掌事又要吩咐我做什么了吧？”

“不是，”喜儿很同情许之遥这两天的遭遇，只是再怎么同情，也无可奈何，好在这回并不是掌事想为难她，“是有个内门弟子来了，指名找你。”

内门弟子？

许之遥愣了愣，除了魏子霜和琼玉，就是吴青青和白玉燕……她不知道白玉燕受过什么罚，现在又怎么样，只是觉得如果来找她的是这两人，她一定掉头就跑。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只好跟着喜儿进了外门，一路跟到了外门的正堂，喜儿停了下来，向里面努了努嘴，看样子是不打算进去。

许之遥虽然不安，还是硬着头皮推门进去了。

可堂内的不是别人，是已经好多天没见到的魏子霜。

“师姐！”许之遥本来有些黯淡的眸子忽然亮起了光，全然忘掉了之前的不快，若非魏子霜灵巧地躲了过去，几乎要扑到她的怀里。

“咳咳。”房间里有人咳了两声，许之遥这才注意到鲁掌事原来也在，正瞪着眼示意她不可无礼。

许之遥只好收敛了一些，冲着魏子霜眨了眨眼，问道：“师姐来外门做什么？”

魏子霜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先问了鲁掌事：“应该没有再需要我留下的了吧？”

“没有没有，”鲁正见她态度不卑不亢，亦不敢怠慢，忙道，“许之遥的东西都还在，收拾一下就可以走了。”

“啊？”许之遥莫名被点了名字，愣了愣，一脸迷茫。

“出去说。”魏子霜声音不大，话也很简短，许之遥插不上嘴，只好乖乖告退，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现在还是上午，外门的弟子都忙着自己的差事，虽然魏子霜不一样的穿着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但也不是没有其他内门弟子来过，所以倒并未惹起什么骚动。

一直快走到正门口，人才少了些。魏子霜停了下来，转过身，只见许之遥手里拨弄着不知从哪儿顺手摘下的一朵花，很快也跟着停了下来，眨巴着眼睛等她发话，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怎么了呀？”见眼前的人愣着不说话，许之遥忍不住先问了，虽然自己也很奇怪魏子霜为什么会来这里，可来的人毕竟是她——只是因为这点，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许之遥也不会很心慌。

“……你想去内门当差吗？”魏子霜回过神，说起了正事。

“什、什么？”许之遥琢磨出话里的意思，睁大了眼睛，小鸡啄米般点着头，“想想想，非常想！我可以吗？”

“藏书阁现在缺人手，我向老师讨了个名额来。”魏子霜想了想，又道，“可能不是很轻松，得的钱也大概不多。只是我想，你在外门也未必更好，去了内门，不该受的会少受一些。”

“我不在意那些。”许之遥一脸真诚，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想去。”

反正外门也很难再容得下她，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合理进入内门，合理地离魏子霜更近一些。

“……嗯。”魏子霜点头，将腰牌递给了许之遥，“这个给你。”

许之遥双手接过，像是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想了想，又问：“师姐，我该什么时候过去呢？”

“你的东西多吗？”魏子霜本想说现在就可以，却还是先问了一句。

许之遥有点不好意思，半开玩笑道：“我什么也没有，只有两件外门的衣服和被褥，卷了铺盖就能直接走人的那种。”

魏子霜沉默了片刻，便问：“随我下山吗，可以去镇上买些东西。”

许之遥自从进了外门，还从没有下过山，对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了解，却多少听说了山下那个名为清仪镇的小镇，听她这么一说，眼睛又亮了些，可是转念又担心起别的事：“师姐今天不用听讲吗？”

“不必，今日休沐。”魏子霜说着，捻起手指，寒离剑便如同有灵一般随心而出鞘，剑芒一闪，横在了二人身前。

“走吗？”她向许之遥伸出了一只手。

许之遥看得有些呆了，回过神来，哪还有拒绝的道理，咧嘴一笑，就搭上了那只纤细修长的手，站到了她身前。

魏子霜并未多言，起了剑，便离开了地面，向山下飞去。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了起来，许之遥有种说不出的快意，好像忽然之间春风也吹到她心间了一般。

说不出原因，她想回头看一看魏子霜，不过又怕魏子霜会不高兴，于是也痛快地放弃了。至少魏子霜现在对她好多了，她决定要稍微满足点。

至于是什么原因才对她这样好——许之遥才懒得再想，也不愿去想，她愿意把心思用在记住一些值得开心的事上，愿意承认这样的魏子霜让她有种安心的感觉。

只有在这时，许之遥会稍微没那么想家。她感到有些贪恋，意识到这点奇怪的贪恋时，心脏都奇怪地加快了两拍。

清仪镇并不很远，才飞了一会儿，透过薄薄的云霭，就能看到一间又一间的青瓦房。

许之遥眯了眯桃花眼，还想细看，不过很快就没有必要了，因为下一刻，剑就已经平稳落地——两人已经到了清仪镇前。

好漂亮的镇子，镇子一面依着山，山是青青的；另一面傍着水，水也是碧碧的。青瓦白墙，花红柳绿，偶有行人经过，依稀能听到街巷里儿童的玩闹声。

这儿，就是正道领地中的一座小镇，不似在魔域时初见的忘忧镇，它的生机藏也藏不住，光是站在镇子外，就能窥见其中的蓬勃的、四溢的活力。

许之遥又是兴奋，又是好奇，顾不上许多，拉住了魏子霜就迈步向镇子里走去。

“……？”魏子霜才刚刚收回剑，猝不及防就被牵住了手，甚至没有给她蹙眉的时间，就已经被这样一路牵着，踏进了清仪镇。

看了眼只顾着东张西望的许之遥，终于还是把本想说的话按了回去，任由她就这样牵着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