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魏子霜给她准备的衣服,许之遥小心翼翼的来到了后院的浴室,仍旧没有什么人。
虽然地处魔域的边缘,天还是被淡如红纱的薄雾遮掩着,连太阳都不甚温暖。
据说在好多年前,这个名为忘忧的小镇也曾繁荣过,那时正魔之间还没有今天这样剑拔弩张,处于两界交汇之处的忘忧镇也因此昌盛起来。
这家客栈就是在那时候开的,如今已经没什么客人了,恐怕再过几年,这浴池也会失修了。
竹筒还在汩汩冒着热水,许之遥褪下衣物,试了试温度,就进了水池。
“嘶,这么疼。”虽然已经做足了准备,身体浸泡在热水中的那刻还是剧烈作痛。
可很快,适宜的热度就让她放松下来,连带着痛楚都舒缓了不少。
许之遥已经懒得想之后的事了,她向来喜欢苦中作乐,自然也不肯放过此刻罕有的安逸时刻,于是缩了缩身子,把整个肩膀都浸润在池水中。
热气升腾,冷了很久的身体似乎逐渐恢复了温度,耳边除了流水声,什么也听不到。
要不是时机不对,她几乎能在这里睡过去。
澡洗的很畅快。
出来时,许之遥的身上已经再没了一丝血污。
魏子霜给她准备的这身衣服有一点大,好在挽挽袖子就能穿,只是因为不太熟练的缘故花了好久才穿上。
灰蓝灰蓝的,不好看,胜在穿起来不难受。
魔域物产匮乏,挑剔也没用。
许之遥回了房间,没有看见魏子霜。
打开窗户,本想透透气,可外面又红雾蒙蒙,像空气污染似的,想了想,还是关上了。
也不知她做什么去了,又什么时候回来。
坐到了桌前,正好有盏镜子,想到自己还没看过现在的模样,许之遥兴致盎然地看向了镜中的自己。
乍一看,分明与原来的自己眉眼间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稍微清瘦了些。
细细看来,这张脸轮廓清晰,勾勒有致,唇不点而红,只是嘴角微微下垂,加上眼角那颗泪痣,真是天生一副以后会流不少眼泪的模样。
许之遥把两只手指放在嘴角处,向上扯了扯。
已经这样苦了,还不如笑笑,否则长得再漂亮也要蒙尘。
不过……
她想起魏子霜,觉得她就算不笑,也称得上是人间盛世颜。
这才是女主该有的待遇。
总冷着脸,说不定是件善举,反正生得那样好看,若是笑起来,她纵有七魂六魄,恐怕也得恍上半天神。
她想的太出神,丝毫没注意到魏子霜已经推门进来了。
魏子霜淡淡瞄了眼那对着镜子的人,不知她想什么想得那样入迷,一双桃花眼都微微眯了起来。
她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把盘子放到了桌上。
“啊?”许之遥这才愣愣地回过神,回过身,却见魏子霜已经回了房间,桌上都摆好了菜。
客栈里来了几个客人,点了一桌子菜,小二正忙,魏子霜不想在忘忧镇这样的地方太过招摇,所以也就没打算出房间吃饭,便把饭菜都端了进来。
许之遥乖乖坐到了魏子霜对面。
魏子霜感受到许之遥的视线,却故意不理,以免被纠缠上,于是面色如常地执起双箸,垂着眼帘不去看她。
许之遥倒也稍微习惯了魏子霜的沉默,也拿起筷子,尝起这客栈的手艺。
果然平平无奇,不算好吃。
她本就不那么饿,故而比起吃,更乐意自以为隐秘地偷偷打量两眼面前的人。
她吃的很快,也不讲究,魏子霜倒是不急不缓,看不出她的喜恶,只是每道菜都吃了点,却不多。
等吃完了,许之遥为献殷勤,主动要帮忙收拾,可惜盘子还没端起来,浑身就痛得难受,虽然忍着没哼出声,仍被魏子霜察觉到了,后者淡然从她手里接过了盘子。
许之遥这下有些不好意思了,总觉得自己现在什么也帮不上,再不做点什么,她真怕之后魏子霜会甩掉自己这个拖油瓶,独自回师门。
真到那时,她拿什么理由跟着她呢?
虽然帮不上忙,许之遥还是紧跟着魏子霜出了房间。
因为是正午,客栈里来了些客人,点了几桌子菜,闲了一上午的店小二终于忙了些。
许之遥偷偷扫了一眼,分辨不出。
这些人是普通人呢,还是修士呢,亦或是魔修?
反正忘忧镇是什么人都有的,鱼龙混杂,从外表上看什么也看不出来,除非有人身上明晃晃地背着刀剑。
许之遥并不真的在意他们是什么身份,就算没有什么正魔的区别,只要有人,肯定会有纷争,在哪都是一样。
所以没什么好看的,非要看还不如看看魏子霜这样养眼的人儿。
只是跟着绕了一圈,什么话也没说,就又被领回了房间。
许之遥走不了太多路,仅仅是这一圈,就感觉浑身酸痛,于是老老实实躺回了床上。
“我就在隔间,有事找我就好。”魏子霜知她需要多静养,便不欲逗留,加上方才出去买了些传音符,如今回师门还要些时间,总该先传个信回去。
“好。”许之遥不怕别的,只怕魏子霜会丢下她扬长而去,如今得了应诺,便乖顺了许多。
于是就这样安心在忘忧镇养了四五天的伤。
这段时间太安逸了,除了吃,就是睡,除了时不时需要换药有点麻烦。
只是时间久了,忍不住想家。她渐渐不能再安心等下去了。
然而每每看魏子霜,这个原应是故事主角的人,却总是神色自若,不慌不乱,只是从那偶尔蹙起的眉头才能看出她确实在想一些事。
许之遥有些着急了,又不敢让对方看出来。
可这一日早晨,魏子霜见她连饭也吃得心不在焉的,便忽然淡淡地问了一句:“伤好了之后,你去哪?”
许之遥便猛然紧张起来。
其实魏子霜这些天从没逼问过她什么,连带着她的身份都没有去过问,虽然可以解释成魏子霜并不怀疑她,但往坏处想,就是她觉得没有追根究底的必要,毕竟谁会对一个过路人问个究竟呢?
可许之遥不想成过路人,她还指望着能掺和上剧情呢。
更何况,人生地不熟,真跟魏子霜这唯一一个救命稻草分开,她又能往那儿去?
没有心情再吃了,许之遥放下筷子,咽了咽唾沫,试探道:“你呢?”
这是明知故问,她只是想把话题先抛回去。
“……回我的宗门,清仪山。”魏子霜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话锋一转,“你是魔域的人?”
果然是没信她在万魔窟时那些说辞。
许之遥慌张起来,很怕魏子霜下一句就是要抛下她,可即便信口开河惯了,被那双静若深潭的眼睛看的久了,也会觉得谎话是那样难以启齿,于是只好支支吾吾:“我、我没有害过人。”
有点答非所问,不过没有否认是魔域的人。
魏子霜沉默了很久,亦问非所答:“家离这儿近吗?”
若是远些,可以送她一程。
“……我回不去。”许之遥的语气并不很沉重,不愿把失落写在脸上,看起来有点倔强。
魏子霜盯着她,复又陷入沉默。
她觉得许之遥真有些奇怪,先前会故意扮得可怜兮兮地来求她,现在真有些可怜时,反倒不去以惨卖惨。
难不成那些不太寻常的无礼之举也只是在卖傻?
不知为何,虽然许之遥眼睛总是很清澈,她却有种看不穿眼前人所思所想的感觉。
可事到如今……
“你愿跟我回宗门吗。”她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了。
许之遥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讶异地抬起眼,魏子霜也在看着她,于是她不敢再让对方重复一遍来确认自己没听错,只是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愿意愿意,太愿意了。”
她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那双桃花眼前一秒还略微黯淡,后一秒就似春光般熠熠生辉。
魏子霜看在眼里,并不做声,只是心中感到一阵异样。
“等会儿就出发。”她起身,将桌上碗筷收进了托盘之中。
不是明天,不是后天,就是今天,等会儿,仿佛是早已做好了决定,只差问清许之遥一句话罢了。
许之遥现在愉快极了,又生怕被魏子霜发现,临时会转悔,于是按捺着雀跃的心情,帮着收拾起来,笑眼却藏也藏不住。
很快,魏子霜抱着剑,结了帐,携许之遥踏出了客栈。
忘忧镇红雾漫漫,略显萧条,行人稀少,客至此处只会无故引哀愁,也不知为何起了忘忧镇这一名字。
许之遥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客栈的牌匾——留客住,下面写了小小的宾至如归四字。
魏子霜神色平淡,拇指一直按在剑柄处。
如果没算错,幽灭的死也差不多该被发现了。
动荡很快会传到这个小镇上,那个统领了成千上万的魔修十余年的教主,一朝身死,拍手称快者有之,心怀鬼胎的也不会少。
她恨幽灭,恨之入骨,才会给他补了七剑,盼着他万劫不复。
可心魔并没有根除……屠灭魏家的魔教没有覆灭,她的仇还没报完,不如说,这只是一个起点。
悄悄闭了闭眼,按捺住了心中渐起的杀意。
幽灭不是个修炼的奇才,只是满腹诡计,心狠手辣。魏子霜也无法预料他的死会给这天下带来什么。
就像她不知道身后这个已经经脉俱碎、满脸迷茫的许之遥,当时是哪来的奇诡力量,瞬间抽干了一个大魔教教主的内力,为她造就了一个反杀的机会。
她觉得许之遥身上藏着秘密,可透过那双无辜的眼睛,又什么也瞧不出来。
像是根本想不到以后这里会发生什么风起云涌之事一般,许之遥还在东张西望,嘟嘟囔囔,嫌这里未免太过死寂。
魏子霜猜不出她是在卖傻,还是真的一点也没发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大事。
其实今天回师门的决定下得很匆忙,只是那封“幽灭已死”的简短消息传到清仪山后,她就被下令即刻回去了。
图快的话,自然是御剑飞行了。
只是这一遭自己内力亏损太多,在魔域又会受到魔气压制,只怕不足以支撑御剑的消耗。
好在忘忧镇就在魔域和正道的交界处,车马出去只消一旬,坐船也不过半月。
念着许之遥身上有伤,加上倘若幽灭被发现得早些,车马更容易被追查,思索一番,便带着许之遥来到了渡口。
船夫是个熟手了,撑着桨,报了价,魏子霜并不争议,带着许之遥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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