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许之遥勉强扯出笑来,故作镇定。
“我有点饿了,想出去吃点东西。”
面前还顶着万福容貌的人目光阴沉地落在她身上,兴许是她已经成了瓮中之鳖的缘故,竟连装都不多装了。
许之遥藏在身后的手紧张地攥住了几张符,可清楚自己的灵气没有什么残余,何况现在还处在一个没摸清底细的结界中,实在不愿轻举妄动。
可哪有她选择的余地。
对方脸色一沉,动作极快,伸手便朝她脖上抓来。
许之遥被吓了一跳,幸而早有防备,引了一道护身符,连忙堪堪躲过。
更迅猛的攻击很快袭来,她这点花招自然不够看,硬接下几击,一张护身符很快就燃尽了。
别无他法,只能取出戒中唯一一把甚至还没拿熟悉的剑,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许之遥接触的实战太少,唯一拿得出手的便只有符术,偏偏积攒了许久的符先前被强取了大半,很快便捉襟见肘。
没了防守用的符,这一掌便落在心口,硬生生被撞到了数尺之外,嘴里弥漫出血腥味,她连忙封住几道穴位才勉强撑住。
眼前眩晕,耳中轰鸣。
偏偏看见那些紧闭的房门在这时打开,夜色照的那些人影格外危险和诡异。
分明是和这个假万福是一样的。
这才迟滞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身处绝境。
怎么回事,昨夜才将魏子霜哄好,今天早上还跟她好好说过话,为什么会出这种事。
绝不是原书中的情节。
好像有哪里脱离了控制,许之遥已经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只清楚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命丧于此。
又一道内力袭来,慌忙翻身躲过,动作还是慢了些,一只手臂顿时被震得没了知觉。
痛意在脑海中炸开,许之遥只顾捂着手臂,大口呼吸着,汗珠也从额角沁出。
不能昏过去,可什么也思考不了,只能想到魏子霜——去找她,要去找她才行。
下了狠心,当即咬住一张符来,丝毫犹豫也没有,立即引符,强光闪过,霎时刺目的白光穿透了夜色,偌大的弟子居亮得不可直视。
许之遥离得最近,头一个暂时失了视觉,却顾不得太多,趁着光线强盛的刹那连摸带爬地扑去,拼尽全力将人压制在地,剑也抵了上来。
“你是阵主,对吧?”
随着视觉渐渐从强光的刺激中恢复,她费力地扯出一个笑。
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别的可能。
那被压制着的假作万福之人此刻也不再装了,现出了本音本形,同样回了一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现在才猜出来,是不是太晚了?”
许之遥不认得他的脸,可听出了他的声音,瞳孔微缩,根本没有料到为什么会是这种情况。
“你是宋兆?!”
冷笑声印证了她的猜测。
也是……也是,怎么忘了他本就是狼子野心的司徒贡门下弟子,这么大一个结界阵,刑过司盘查这么久又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有察觉。
可还是想不通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更担心的是万福和其他新入门的弟子被他藏到了哪里去。
“你到底做了什么?”
许之遥把剑抵得很近,尽管有了优势,也丝毫不敢轻敌。
她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只是宋兆不是个出色的阵术师,构建这个结界为了不引人耳目,便单纯依靠极小的阵石来构成阵的骨架。
如今需要消耗他大量的灵气来维护,才让许之遥有了可乘之机。
“师父让我留你一命有用,可我怎么觉得还是现在把你杀了才比较稳妥?”
宋兆答非所问,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许之遥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握紧手中的剑,愤然道:“万福他们在哪,快说!”
她情绪太激动,力度没把握好,剑划出一道血丝。
就是这点细节,却被宋兆发现了,愣了愣,忽而笑起来:“你没杀过人?”
许之遥呼吸一滞,连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在发抖。
杀人?她怎么敢杀人,甚至不曾杀过鱼宰过鸡。
当初目睹魏子霜诛杀魔修的那一幕更是让她难受了很久,直到现在也还是畏惧魏子霜身上泛起杀气的模样。
做不到。
也无法想象自己若是杀了人,要怎么带着这份阴影回到自己原先的世界。
可是……
正当许之遥惶然的片刻,宋兆眼底杀意乍现,凌厉地伸手钳住了她的脖颈,翻身挣起,反手将人扣在墙边。
许之遥吃了痛,剑也从手中脱落,呼吸顿时困难起来。
“放、放开我……”
喉咙像是要被掐断似的,让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这里从来是需要足以自保的实力和杀伐果断的心性才能活下去的世界,许之遥总被尽力保护着,也就从未真正融入其中。
意识渐渐模糊,恐惧却让她不敢不清醒。
不能死,无论如何都不能死,还没有活够,还没有和魏子霜坦白,也还没有见到爸爸妈妈。
蔓出来的眼泪遮挡了视线,窒息也迫使许之遥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有不愿死的执念梗在心间,越演越烈。
“你这是什么眼神?”
宋兆又加重了几分力度,逼着许之遥抬起脸来,却在对上她视线的瞬间面色阴沉。
不等他反应过来,手上竟无端传过一阵灼烧感,刺痛异常,连忙用力将人甩开。
再看时掌心已经多出一片焦黑,分明是被魔气所灼伤的痕迹。
“哈,果然你就是魔修。”
宋兆目露凶光,捏了捏拳,总算察觉出他那师父的意图。
“难怪师父先前教我扮成魔修趁夜搞些不痛不痒的袭击,原来是想嫁祸给你,才嘱咐要留你一命。”
可是司徒贡从没跟他说过这许之遥藏有这等内力,甚至还欺骗他说她只是一个连功法都丧失了的废人,没有魔气,有的只是魔修的身份。
宋兆早已看穿了司徒贡的野心,装作忠心听话的弟子那么多年,却日益生了反骨。
司徒贡既然能害别人,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觉得他所谓的亲传弟子知道得太多,而除之后快?
宋兆一朝有了异心,便也开始暗中防备,偷读了多封密信,发现司徒贡与魔教的勾结后,无意中看到了许之遥的名字。
虽然信中提的隐晦,他也还是有了自己的猜测,先前便瞒着司徒贡,领着一众弟子擅闯画符堂,逼着许之遥测了一遍身上的灵力。
当时并没有查出魔气的存在,他差点便以为是自己误会了司徒贡,现在来看,果然还是想借这魔修的手来除掉自己。
可笑他一度真心感念司徒贡的再造之恩,到头来竟被视为眼中之钉?
想到这,看向许之遥的目光中杀意越盛。
杀了她,司徒贡在宗门晚宴下毒之事便没有了可以嫁祸的人。
到时候让自己假扮魔修袭击同门,勾结魔教围剿其他宗门,还有试图用同样手段引起清仪山动荡逼迫宗主退位,无论哪一样暴露出来,都足以让一个长老万劫不复。
只要杀了这许之遥,便能轻易对这个虚伪地抚养了他十多年、最后却想把他置之于死地的师父作出报复。
许是阵主内心产生了强烈的波动,整个本就不稳固的结界也震颤起来,一众傀儡化作的假弟子也沦为齑粉。
许之遥却瘫软在地,身上的魔气也越烧越盛,蚕食着神志,心头似燃着并非她本愿的憎恨和愤意。
可心性的备受摧残还是次要的,魔气本是靠折损精血而得,她本就气衰体弱,只是为了活命,才不得已用了先前郁惊雁在她醉时强行传给她的功法。
明明体内好像有源源不绝的气力涌出,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再这样下去她要么先疯心入魔,要么力竭身亡。
压制,要拿什么来压制这股戾气。
一片混沌之际,宋兆却拾起她方才落在地上的剑,步步紧逼过来。
恍惚间听得他似在冷笑。
“被魔气侵袭成这样,就算死了,也算我立了诛魔之功。”
望见他举起剑的同时,许之遥的身子已经受魔气催引着先动了起来。
意识却在此刻清醒了一瞬。
向来漂亮的桃花眼染得通红,整齐的衣衫变得又脏又破,夜风吹起,方才争斗中散落的发丝变得凌乱不堪。
裹挟着魔气的一掌已经凌厉地避开刺来的长剑,直取眼前罪魁祸首的心口。
恍惚了一瞬。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沦为这种模样,为什么脑海中想的还是魏子霜。
她慌忙收了几分力。
宋兆虽然本身修为不低,奈何维持阵法的损耗太多,硬吃下这一击,撞在墙上,整堵墙轰然倒塌,人也没了动静。
许之遥踉跄着走近,才见他失了意识,倒在一片废墟之间,伤得有些重,然而气息尚存。
想到自己方才险些死在他手中,许之遥费力地夺回剑,目光周转在剑刃和宋兆之间。
都是因为他,害得自己又一次炼化出魔气。
心底滋生出恨意,攥紧剑柄。
如果让他活着出去,一定会把自己入了魔的事说出去,到时候这里就再也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不能、绝不能让别人知道。
然而……
察觉到神志受到魔气影响,许之遥狠下心来,对自己施了张驱魔符。
一身魔气被强行驱散,剧烈的痛意让她清醒了很多。
不能杀,他是阵主,若是死了,整个阵也会一并塌陷。
万福和那些弟子还不知道被关在哪里,必须先找到他们。
更重要的是……
许之遥忽然有点想哭,忍着眼泪用力整理着恢复不了原状的衣衫,遮掩掉身上的伤处。
好想见魏子霜,可是,又不愿让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没心情颓丧下去,许之遥勉强打起精神,逃离了这片废墟。
宵禁的钟声偏偏在这时传来,衬得夜色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作嚣。
说不出的难受和害怕。
许之遥不敢回头,只好点起明火符,踉跄着向暗中走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