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哦,再无瓜葛

陈在野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轻颤的睫毛,眼里闪着狡黠的细碎的光。

月光如绸,轻轻落在她的头发、脸庞,让她的轮廓看起来是那般柔和。

也落在了他的心尖,很痒。

就在他终于按捺不住,想要问一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时,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从地下传来,打破了旖旎的气氛——

“唔,好像有人。”

……

云起时终于被救出来了。

身上没有外伤,就是状态不太正常。

他发了高热,身上烫得惊人,脸颊也烧得通红,瞳孔在失焦中震颤,似乎已经意识不清了,浑身重量全然压在了陈在野一人身上。

杜蘅刚要搭手,却被他大力推开,陈在野只能盘腿坐下,让他伏在自己膝上。

“喂,醒醒?”她拍拍他的脸。

“……饿……好饿……”

声音哑得几乎要叫她听不清。

“谁干的?”杜蘅捡起捆仙索,这不是一般弟子能有的。

“……”

云起时不答,只是死死抓着她的下袍。

“云起时,你看着我,”她脸色也很不好看,“你被扔到这儿多久了?是谁干的?”

“……好久……特别久……”他似乎清醒了一瞬,但很快又陷入混沌之中,“阿娘、阿爹……别赶我走、我不要去……”

“我、我可以出去赚钱……你们把那一袋米还回去……”

“我不要去扶邪馆……别走……别留我一个人……”

“我再也不哭了……我会很乖……”

他颠三倒四地说着胡话,语气愈发急促。

陈在野只能拍着他的背不断安慰:“好了好了,没有人赶你走……”

“师姐,”他突然抬头,克制的语气令她一愣,让她还以为他清醒了。

却不料他紧接着又道,“阿兄送我的匕首不见了……”

眼神空洞无物,意识仍然混沌。

“他这是真不清醒还是假不清醒?”杜蘅蹙着眉冷哼一声,踢了他小腿一脚。

还未踢到,云起时便蓦地一缩,往她怀里又钻了钻。

“……”

被陈在野不咸不淡睨了一眼,杜蘅嘴张了闭闭了张,半是震惊半是委屈,声音大了数倍。

“我都没碰到!”

见怀中之人又剧烈抖动起来,陈在野赶紧在芥子袋中掏了掏,掏出一柄剑。

看到这柄剑她反应了许久,才想起这是她十岁时陈素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听说是千年玄铁炼成的。

可惜她一直用不惯剑,也就搁置了。

送给他算了。

“这不是在这儿?”

他接过剑盯着瞧了许久,抱在怀里小声“嗯”了声。

“倒是识货……”杜蘅甩了记白眼,嘴角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哄也哄了,东西也给了,走吧?”

“嗯,这就走。”

一听到“走”这个字,刚平复下来的云起时又扬起了头。

“走?”

“连你也要走?!”

“你们……为什么……为什么最后都要撇下我?”

他死死咬着舌尖,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直到鲜血盈满口腔,从嘴角溢出。

“张嘴!”

陈在野眉心一跳,虎口抵住他下颚,食指破开牙关,其余四指扼住脸颊,硬生生将他的嘴撬开。

血沫混着涎水蜿蜒而下,他喉间滚出一声小兽般的呜咽。

她对上他那双悲戚而潮湿的眼睛,心头一颤。

“云起时,别忍了,难过就哭出来吧。”

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如积压了一整个雨季的洪水终于决堤,打湿了她的衣襟。

*

云起时从回忆中回神,却愣了很久。

记忆中迷雾被缓缓拨开,他终于勘破了心底深藏的执念。

陈在野一直以为,他的疯症是因被困在黑暗的地穴三十九日落下的,是因受人欺凌而患。

他在心里哂笑。

师姐,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在幻阵的第三十一次循环来临前,他突然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胳膊,却避开了她的眼神。

“我知道阵眼是什么了,”云起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不要再进演武场了,师姐只要踏入演武场中,此阵便会一直循环。”

“为什么?”陈在野这回真是一头雾水了。

“因为……”

她和杜蘅一切之始,皆缘于这一日的演武场,缘于这一个赌,也缘于他。

如果能回到从前,他只愿她和杜蘅再无纠葛,互不相干。

袖中,拳头愈攥愈紧。

他在心中叹道,师姐,明明是我先来的啊……

陈在野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的下文。

……因为他不想和她有瓜葛吧,她这个师弟,以前最讨厌的就是她了。

如果能回到从前,他肯定不想和她扯上关系吧?

这样想着,她有些想笑。

他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可是,讨厌与愤恨哪是那么轻易就能藏住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第三十一次循环来临。

陈在野第三十一次回到演武场外,这一次,她没有理睬演武场中的声音,径直离开。

就在她远离演武场的那一刹那,周遭如火燎幕帐,一点点露出外面原本的模样。

幻阵渐渐消散。

令牌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伍”。

二人重新回到白藏秘境之中,相顾无言。

“好吧,我不追问了。”陈在野最后还是退了一步。

云起时脸上闪过一刻如释重负。

身后几步外,关山景与徐真桉如失了魂般,显然也入了阵。

她和云起时对视一眼。

徐真桉跪在地上,眉头紧蹙,身体时不时剧烈一抖。

关山景静静立着,毫无反应。

“徐真桉快醒了,先救关山景吧。”陈在野见状,心中了然。

他分不清是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二人走近关山景,下一瞬,周围环境一变——

一间书斋。

似是回到了昆仑派。

关山景正坐在窗前,捧着一卷书卷,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见到窗前突然多了两个人,他手一顿,合上书卷。

“陈……师姐?”

她微一点头,解释道:“关师弟,我们现在在幻阵中,你现在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那我怎么知道你们是真是假呢?”他疑惑地歪了歪头。

“……”

陈在野一哽,但还未等她回答,关山景又笑了笑,目光扫过云起时,落在她身上:“好了,我相信师姐。”

不知是哪个词刺激到了云起时,让他脸色一沉,抬眼朝关山景投去深深一眼。

“那,师姐现在是需要我做什么吗?”关山景浑然不觉。

“现在需要你好好想一想……”她说着,余光一不小心瞥见他手下按着的书卷露出的一角——“思灼沉昧”,她按下狂跳不止的心脏,镇定道,“阵眼最有可能是什么?”

“阵眼吗?”他简单收拾了桌面,然后站起身,一边思索着一边关好窗,抬脚朝外面走去,“如果是以我为阵主的幻阵,那么阵眼只能是那个了……师姐跟我来吧。”

趁他从窗边走到门外的这段时间,陈在野抓住云起时的小臂,压低声音飞快说道:“玄鉴心经……他刚刚手里拿的那本是玄鉴心经。”

云起时眉心紧锁。

夫惟大明,玄鉴幽微;灵铨揣物,思灼沉昧。

正是玄鉴心经上卷的内容——而玄鉴心经早在一百年前就被列入阴武学所修心法之列。

可关山景怎么会和阴武学扯上关系呢?

“而且你觉不觉得,他有些古怪?”

“嗯,”云起时重重点头,带了些不满地道:“师姐,他一直挑衅我。”

“?”

她怎么没看出来。

“师姐?”关山景已经锁好屋门,见二人仍站在他窗前不动,疑惑地唤了一声。

“关师弟请带路。”陈在野扯出个笑来。

两人随在他身后,听他悠悠讲起。

“我有一个故友,前不久被陷害下了地牢,他身体弱,恐怕受不住这牢狱之灾。”

“所以最近,我这心里总记挂着这事,惴惴不安的,要说有什么心愿未了,就只有将他救出来这一桩了,或许这就是阵眼吧。”

“唔、好说好说。”陈在野突然又道,“对了,还没有跟你介绍,这是我在岳峙门时的师弟,云起时。”

关山景脚下一顿,朝云起时客气一笑,“久仰。”

“……”云起时没有理睬。

“你不认识他吗?”她故作惊讶。

“我从未见过这位师兄,何谈认识呢?”他也惊讶。

“……谁是你师兄。”

云起时磨了磨后槽牙。

“那你为什么会认识我呢?”陈在野不走了,她好奇地盯着他。

玄鉴心经被销毁前,她还未拜入昆仑派,也就是说,眼下这条时间线,她从未见过关山景。

而他却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分明有后来的记忆,可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呢?

关山景闻言脸色一变,当即化拳为掌,朝二人攻来!

云起时朝前迈了一步,挡在她身前。

“他是想将我们引开——书斋有问题。”

“万事小心。”陈在野了然,叮嘱了一句便匆匆转身跑去。

关山景欲拦,却被云起时一一挡下。

陈在野火速赶到书斋,拔刀“当啷”一声砍断门锁,踹门而入——

只见,关山景被五花大绑伏在地上,双眼紧闭、失去了意识!

可是,关山景被捆这儿,那么方才那个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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