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哦,他这癖好

伴随着一路的通传声,四人被引入正堂面见城主。

这一任城主叫钱大义,在位已有三十年,也是一名修士,因此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的样子,阔面短髭,看起来像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能解百毒的是哪一位?”钱大义一一扫过堂下四个外貌普通的年轻人。

“呃,是我。”渥丹上前一步。

有人一看,她不过十五六的少女模样,小声嘀咕道:“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口气倒不小。”

芳龄一百八的渥丹听见了,一没忍住,“哈”地笑出了声。

立马有人喝道:“大胆!”

钱大义抬手制止,他大致扫去一眼,这四个年轻人修为怕是都在他之上,不能因外貌轻下定论。

“拿上来。”

一旁仆役端上一个小瓷瓶,递给渥丹。

“你看看,可知是什么毒?”

她只闻了一闻,便答:“青冥落,中毒者会逐渐忘记前尘往事,在七日后暴毙身亡,二钱金银子、一钱藜草灰浸于日月灵露三月,服用可解。”

此毒早已绝迹,不知他是从哪得来这一瓶的。她虽好奇,却没问。

钱大义顿时神情舒缓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渥丹有些牙疼,她已经有了一个“颜如”的假名,可用倒是可用,但她已经跟杜蘅说了她在外逃亡不能暴露身份,用这个假名怕是不好糊弄杜蘅,看来只能再取一个……

幸好她一向擅长取名。

“在下颜甲,”她移开一步,露出身后三人,一并介绍道,“这三位分别是杜乙、陈丙、时丁。”

有人听她报上来一串甲乙丙丁假得不能再假的名字,当场黑了脸。

钱大义倒没有太在意:“几位不似是月鸣城中人,在城中可有歇脚的地方?”

这话正中几人下怀。

“未曾有。”

“来人,给四位小友辟出一间院子,”他爽快吩咐道,“几位若不嫌弃,就在我这城主府住下吧。”

几人没有客气,拱手致谢。

“三位可以先去后院休息,”钱大义起身步至几人面前,“颜小友,请随我来。”

渥丹一看要落单就犹豫了:“呃、这……”

陈在野开始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瞎话:“我也略通一些医术,城主不如也叫我开开眼?”

云起时和杜蘅明白她的意思,一个人随渥丹去、保护她的安全,另外留两个人在外,若是她们遇到麻烦解决不了也有人驰援,不至于四个人都栽在同一处。

钱大义想了想,一点头:“二位,请。”

杜蘅和云起时跟随仆役在辟给他们的院子安顿下来,渥丹和陈在野随钱大义来到他的书房。

钱大义从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书卷的架子上抽出一本《论语》,书架缓缓移动,露出后面的密室来。

二人跟着他进入密室,都有些紧张,不知何时,陈在野将背后的长刀取了下来挂在腰侧。

密室中央,是一座半人长、一臂宽的冰棺,在不断散发着冷气。

渥丹狠狠打了个激灵。

三人走近了些,于是冰棺内的情形随之落入她们眼中。

冰棺之中,只静静盛着一只脚。

一只男人的脚。

陈在野后颈一缩:“城主你这癖好有点儿……”

钱大义睨了她一眼,眼神凌厉。

这一眼神似虞惊寒,也叫她一激灵。

……好吧,她又说错话了。

陈在野讪讪闭了嘴。

再看一旁渥丹,她半个身体几乎都要趴在冰棺上了。

棺面透亮,映照出她高蹙不下的眉头和沉得发黑的神色。

“颜小友可是看出什么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钱大义的声音似乎有些发颤。

渥丹沉默不语,陈在野瞧了她一眼,便知她此刻乱了心神,于是也朝棺中看去。

一只枯瘦苍老的脚,似乎和普通过世的老人的脚没有什么区别。

但细看就能发现,这只脚皮肤皲裂,层层叠叠的皮屑往下掉,宛若老墙剥落的灰皮。

她迈近一步,再仔细观察。

这些脱落的皮屑薄如蝉翼、不,不是蝉翼,更像是——

蝴蝶的翅膀。

“这些是……皮肤脱落变成了蝶翅吗?”她不确定地反问。

钱大义“嗯”了声:“我怀疑是中毒导致的。”

“这只脚,是谁的?”渥丹突然发问。

他答:“这个我恐怕不能告诉你。”

“如果你想从我这儿知道这是什么毒,就先告诉我它的主人。”渥丹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手指却在轻轻颤抖。

她心里其实有一个答案。

“如果你想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就先告诉我这是什么毒。”钱大义一步不让。

此话一出,密室中便如冰棺的冷气扩散了一般,冷到了极点。

陈在野压低了刀柄。

半晌,渥丹突然笑了,吐出两个字:“是齐曜吧。”

好耳熟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陈在野一怔,她肯定知道这个人,但还没等她回忆起来,就见钱大义脸色一沉,手心朝上,聚起一团灵力。

她左手击在刀鞘,长刀震出落入右手,划过一道银弧,仅一瞬息就落在了他的颈侧。

也就在这同一瞬间,她恍然想起了这个人是谁。

齐曜,止戈新盟的前身,止戈盟的盟主,也是如今新盟盟主齐道的义父,百年前实力最强的修士之一。

当年“诛邪”大清剿便是由他带头组织,联合了昆仑派、片玉堂、岳峙门、毒宗等等大小宗门百十个,不限阴阳武学,创建了止戈盟,被众人推选成掌舵人。

然而这般人物,却在大清剿开始后的第四年,骤然坐化了。

另一边,与陈在野听觉相通的两个人也是心中一惊。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渥丹心情平复了些许,见钱大义起了杀心非但不慌,反而耸肩一笑。

钱大义闭上眼,深呼吸几次后,收回了灵力。

“你怎么知道。”他颓然道。

“你怎么知道,我就怎么知道。”渥丹撒了个谎。

“到你告诉我他是中了什么毒了。”钱大义紧紧攥着拳,沉声说。

渥丹思忖了许久,才坦白说:“庄周梦蝶。”

“我这些年几乎翻遍了所有有关毒药的医书,自认也算是半个行家了,”他拧眉苦思,“可你所说之毒,我从未听说过。”

她没有回答,但钱大义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能给齐曜用的毒,怎会是凡物。

“中毒了会怎样?”他转而问道。

“字面意思,中毒者将沉沦于心障,分不清虚实真假。”

“然后呢?还有呢?”

“没有了,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死后化蝶。不是绝对致命的毒。”

“不可能!”钱大义立刻反驳,“齐曜他不会有心障的,此毒对他无用,怎么……”

他嘴边的“怎么可能”还未说出,就听渥丹又徐徐道:

“但若是碰上冲击合体期,无解。”

练虚期突破合体期,除了八十一道雷劫,还有一道心障劫,即使没有心障也绕不开。

所以,若是同时中了“庄周梦蝶”,那么这一道心障劫是怎么也破不了的。

而境界越高,破境越凶险,扛不住心障劫,必死无疑。

钱大义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多亏扶着冰棺才稳住了身形。

那年齐曜坐化后,他身边亲近人给出的解释就是破镜失败。

陈在野收刀回鞘,目光在二人之间跳来跳去,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渥丹组织了一会儿措辞,没有说太多,只客观道:“齐曜当年坐化的事,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齐曜坐化那年,陈在野才二十二,她的确对这件事所知甚少。

但看渥丹的神情和听她方才那一席话,怕是这事与毒宗也有关系,而且,她恐怕是知道这件事来龙去脉的。

“如何能证明他所中之毒是‘庄周梦蝶’?”钱大义问。

“这只脚不算吗?”

“你所说‘庄周梦蝶’在此之前从未现世过,世人怎知它的存在呢?”他摇摇头,“空口无凭。”

“传闻……五毒经中有记载,但……”渥丹犹豫了片刻,答说。

五毒经早已随毒宗灭门而被尽数焚毁。

“你想做什么?”陈在野从他话中听出了些别的意味。

“齐盟主……我是说,齐曜,他是个好人,不该这样枉死。”钱大义回避了她的问题,只这么说道,“你们今日已经帮了我大忙,剩下的,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说罢,他让开一个身位,露出密室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是,你们也看到了,此事非同小可,还望能替钱某保守秘密,我知、你们知,切勿让第四个人知道,否则,怕是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怕是难。

陈在野想到另一头的两人,现在不仅有第四个人知道,还有第五个。

回去的路上,气氛莫名有些沉重。

其实对于齐曜,陈在野很好奇,这个人在百年前几乎是传说般的存在。

钱大义说他是个好人,可“好”这个字实在笼统,很难概括人的一生,她只能通过传闻拼拼凑凑出这么一个人。

听说,他是个刻苦的人,修炼勤勉从未懈怠;听说,他是个正直的人,匡扶正义大公无私;听说,他是个善良的人,热心肠的人,她也听陈素说过,这是个圣人……

这样的人,很难不叫人好奇吧。

于是她也这么问出来了:“钱城主和齐曜盟主熟识吗?”

“不算,或许,他都不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了。”

“那齐曜盟主一定是干了件令人难忘的事。”

要不然人都死了还能叫他这么耿耿于怀。

“嗯,的确令人难忘,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紧接着,钱大义吐出了一句令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的话,“我八岁那年,他在我面前杀了我全家。”

“却唯独放过了我。”

国庆回来争取日更[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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