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上与山下,纯然是两种天气。
归夜雨疾驰向上,便想去昨日未搜寻完的区域继续去找。
远远的,她见到半山腰皑皑白雪之间,有一点黑影若隐若现。
她好奇地驱马走近,发现竟然是一个身着纯黑狐裘的男子仰倒在雪地上。
他面冠如玉,唇色绯红,约莫二十一二岁的年纪,此刻紧紧闭着眼,倒让归夜雨想起儿时读过的童话《睡美人》。
——可惜,我却不是王子殿下。
归夜雨眼见此人“昏迷”在冰天雪地间,面唇却依旧红润,便猜他在伪装。
虽不明了此人意欲何为,归夜雨心底却顿生警惕。
她本想驱动马儿绕过此人,可余光瞟了瞟此君分外招人的面庞,又觉十分心痒,干脆调转马头,直直朝对方俊脸上踏去。
——最烦男的心术不正,见一个教训一个!
那男子果然没昏,闻到一股马蹄臭味越来越近,他上半身猛地绷直,似乎想反抗,下一瞬又原地停顿住,继续作昏迷状,只是在“不经意间”,他翻了个身,将一张俊脸埋进冰雪里。
这番动作,哪里逃得过全副心神警惕的归夜雨双眼。
她身下骏马前蹄踩踏男子脸颊落空,后蹄则更重地踏上此君身体。
只听“咔啦”一声,归夜雨心道:
肋骨断了,啧啧,也不知断了几根。
不过,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这大元朝也没有交警,归夜雨将这别有用心的男子踩到吐血,便想肇事逃逸,继续驱马上山去。
雪地之上,那被马蹄踩到吐血的男子,终于忍不住,他虚弱着声音呼喊道:
“姑娘!姑娘救命!”
但归夜雨却理也不理,继续骑着马越跑越远,浑然一幅没听到的模样。
一阵北风刮起男子散乱沾血的长发,他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归夜雨驭马跑远,整个人面色越来越青,最终又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这次,他是真的昏了过去。
不知何时,昆仑山上又开始下雪,纷纷扬扬的雪片将男子越埋越深。
终于,其安排在山下久候的家仆们,总不见归夜雨“救”少主下山,意识到安排出了纰漏,他们赶紧骑上马匹上山寻人,才免于男子被踩踏后冻死的下场。
“少主!您........您怎么了?!”
众家仆寻到半山腰上,只见少主人已吐血昏迷,皆是心头惶惶。
外人只道“雪岭探花”朱长龄宅心仁厚,礼贤下士,却不知他对待家仆何等酷烈!
今日也不知哪个天杀的踩断少主人三根肋骨,让其想与归姑娘“雪中结缘”的安排落了空。
说不定,这归云庄七小姐、峨嵋派归女侠还曾见过少主人狼狈模样.......
而自己这些人等,见了少主如此丢脸的事迹,待下了山去,焉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这群仆从都悲从中来,纷纷哭丧着脸,抬着朱长龄回了积雪山庄。
一家子的身家性命都捏在朱家人手里,他们除了回去受罚,也别无他法可想......
昆仑山上,与自己有关的这场纷乱,归夜雨并不知晓。
她又在山上找寻许久,依旧不见收获。
下山行经山腰处时,她特意从那条山路上走过。
狐裘黑衣男子早已不见踪影,满地唯余一片白雪皑皑。
归夜雨伸长归山剑,也不出鞘,就在那男子躺过的地方捅了捅。
果然,人已经不见了。
归夜雨重新上马,慢悠悠地回了村落下塌处,但当天夜里,村长夫妇提供的晚饭,她却动也未动。
等到夜深时刻,归夜雨独自个儿在房间桌上留下食宿银两,又将陪伴自己二十余日的马儿放归山林,便去了昨日林希望等人借住的破庙里休息一夜。
第二日,天还未亮,睡在破庙房梁上的她就听到村口传来一阵人声喧嚷。
归夜雨耳力极好,这伙人又敲锣打鼓吵吵闹闹的,因此她虽然并未出庙,却也将外面众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昨日半山腰上,被自己踩断肋骨的英俊男子就是原著里,“雪岭双姝”朱九真的父亲朱长龄。
此刻他派了家仆大张旗鼓,竟是在寻找自己的“救命恩人”。
归夜雨听了都想笑,暗道这朱长龄不是欠踩就是脑子坏了。
明明自己昨日没按他“美女救英雄”的剧本走,反而纵马踩断了他的三根肋骨,此人还能照着继续演下去,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所图甚大。
联合原著之中,朱九真父女俩利益熏心,先是“美人计”迷惑张无忌,又火烧自家红梅山庄以求张无忌信任的行径。
归夜雨暗道,现在这形状,不就是把我当做张无忌,这朱长龄想搞个性转版的“美男计”来迷惑吗?
大概是这半个月来,自己每日早出晚归寻找《九阳神经》所在山谷的行径落入朱长龄的眼里,他搞一出“美男计”,便是想套出我究竟在做什么吧?
归夜雨如此想着,手指忍不住在归山剑的剑鞘上细细摩挲。
她摸到一绺柔软微凉的流苏,心底一窒。
——静虚心灵手巧,归山剑上挂着的,正是她打给归夜雨的剑穗。
归夜雨头脑,顿时如被凉水冲刷过般清醒。
几个月前,自己因太过相信原著,误中郁蜻蜓圈套的事浮现眼前。
她抿了抿嘴,再度提醒自己不要全以原著的固有印象来揣测人心。
破庙之外,那些张罗热闹的家仆此刻皆已进村。
归夜雨听到一阵闹哄哄的声响越来越近,心中有了猜测,但并不行动。
很快,那些家仆便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村,为首的主管模样男子还一路走一路斥责村长夫妇:
“就这么一个人你们都看不好!今年的佃租你们可别想免了!”
村长唉声叹气,村长老婆则大声喊冤,直接将朱长龄瞧上归夜雨的事说了出来,被那主管猛抽一耳光,再不敢言语。
归夜雨对着“拉皮条”的夫妻二人毫不同情。
她若非机警又武艺高强,此刻怕是早落入朱长龄手中,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了。
若是朱长龄今日看上的是寄住这村子的普通民女,村长夫妇可不就得逞了。
如此想着,归夜雨便继续闭目休息,不再理破庙外的是非言语。
待得夜色渐浓,一轮明月照耀昆仑山脉之时,归夜雨也背起行囊,朝昆仑山上行去。
她此前20余日一直盘桓此村落,一则是不想住在野外风餐露宿,二来也实在想知道少林寺那些和尚到底为何而来。
如今和尚去寻“金刚门”踪迹去了,她自己也被朱长龄盯上,便干脆去山上长住算了。
就这么在昆仑山上搜寻数日,归夜雨躲过了几波前来找寻自己的积雪山庄家仆队伍,也听说朱长龄因当日马踏受伤兼受了雪寒,病情颇为严重,人时醒时昏,近两日更出现神志不清症状。
朱家当日参与此事的家仆,则皆被积雪山庄庄主夫妇统统杖杀,以惩其护主不力之罪。
一时之间,雪岭哭声连片,有亲友在积雪山庄为奴被杀者,更是日夜咒骂纵马踩踏朱长龄的恶人不得好死,其他的佃户人家,则日夜祷告,祈求朱家这宝贝独生子千万能活下来,不然积雪庄主勃然大怒,加租发泄的话,自己与家人来年可就难熬了。
直到此时,眼见昆仑山下的雪岭人家被闹得人仰马翻,归夜雨才终于生出些许悔意,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只仅伤了朱长龄,而应该把他爹妈一道都打杀了了事。
也就在归夜雨思索着要不要杀了积雪山庄那对鱼肉百姓的庄主夫妇,为民除害时,某一日晨间,她隐于雪山密林之间,忽然听到两位猎户闲谈道,朱长龄被中原来的医仙弟子治好了。
两名猎户背后,归夜雨头戴绒毛胡帽,听得他们说到“医仙弟子”四个字,呼吸瞬间顿住。
“二牛你可是没见过,那位医仙弟子长得可美了。”
“真的吗?俺觉得俺媳妇最美。”
“神气得咧!你媳妇有人家治人的本事不?”
“那没有,可俺也不在乎!”
两个猎户互相胡扯着下山去了,归夜雨站在原地想了想,决定乔装一番,去积雪山庄看看。
毕竟,凭她这几日旁听这庄主夫妇的行事作风来看,她还真怕李春风会着了他们的道。
积雪山庄坐落于昆仑山下,离归夜雨原先借宿的村落并不太远。
她先将自己的眉心最显眼的红疤遮住,又将眼尾拉长,嘴唇涂厚,原本白皙的肌肤也改得稍黑,原本斯文秀气的模样立时平添几分凶狠与泼辣味道。
换上一袭大红色裙装,身披黑色斗篷,将归山剑绑上一层绑带,归夜雨便扣响积雪山庄偏门。
没想到,开门的竟是大病初愈的朱长龄,他眼神冷冷地打开门,看也不看人,张嘴便问:“那姓归的贱女人你们找到没?”
归夜雨闻言,面上笑意丝毫未变,心里却道:
何止啊,我还找上门来了呢。
朱长龄眼见是一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女子身影,先是惭愧,歉疚解释自己是在问家仆话,又用眼睛不住地瞥着归夜雨。
他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女人看起来那么眼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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