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我知道。”
沈之宜在脑海里略带安抚性地回应着系统。
他想,若是系统有实体就好了,像雪球一样躺在他怀里去晒一晒太阳也许就不会这么担惊受怕。
一只小猫怎么会有人的烦恼呢。
他被自己的这种想法逗笑,凭白地心底生出怅然的滋味。
乌黑纤细的眼睫敛起零碎的思绪,额头抵在身后人的胸膛上,又闷不做声,让人难猜出心思。
封烛看怀里人微颔着头,小小的下巴怯怯藏进阴影里,而上半面秀致的侧脸则蕴在淌亮的光里,像是一支弯颈瓷瓶盛着清澈澈的水。
水是清的,人也清泠泠的。
他想知道沈之宜是怎么看他的,但嘴巴不问,面上还是笑说着甜言蜜语,只有心里煎熬着。
时日相处越久,沈之宜感觉封烛应该不会再杀他了,但也不相信他说的一见钟情。
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也跟封烛交谈几句,但是一涉及到封俞跟越楼迟,他就不多说了。
无论封烛在床上床下再怎么问,他也闭口不谈。
仿佛过去是禁忌,拿起来放不下。
封烛是这么想的,越想越恼火,但也往往持续不了多久。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沈之宜一段时间里总有三四天看不见封烛。
他乐得清闲,疲于应付封烛的粘人跟喋喋不休。
在东宫的日子如同春光,倏忽而逝,寻不到踪影。
沈之宜刚从花园回来,额发汗津津的,琥珀色琉璃的眼睛溅着夏日太阳的颜色。
他净了净手,做在冷玉小榻上,喝了一口凉茶,打算下午再去看看花园那一块移植过来的龙息花。
寝殿内的四角处都放着堆满冰块的盘龙金盆,凉气趋走了外面的暑热。
封烛这几天不知道去了哪里,宫里还是一如往常,就是少了一人的说话声,难免有些寂静。
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沈之宜趴在冰凉凉的玉石桌上,摊开的泛黄书页被人用手轻轻合上。
低伏的肩胛骨透过薄薄的纱绸缎子,像是合翅而息的蝴蝶朦胧胧地在月光照耀的纸窗下。
白生生的后颈被人轻捏了几下,封烛看他没醒,抱他去了床上,轻手轻脚地放下雪白蚕丝帐子,又使眼色吩咐人将堆着冰块的金盆放在不远处。
走出寝宫,封烛在长廊檐下问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低着头宫女。
“知知,这俩天找没找我?”
封十二是封烛手底下的人,武功不低擅长隐遁匿形,是封烛专门派来负责保护和照看沈之宜的。
她低着头,脸上看不清神色,心里却抽了抽。
她原本是组织里是抓人杀人,搜集情报的一把好手,这几个月被主子派来保护沈之宜,除了给沈之宜找找书,搜集搜集做糕点的材料竟然悠闲地没事可干。
这算哪门子任务,但到了现在,她站在主子面前回答这个问题,她才知道这个任务的难处。
她脑子不如封十三会人情世故,哪里会弯弯绕绕,只能低着头木着脸,实话实说:
“回主子,没有。”
视线里的镶金苍龙逐日红袍子被夏日的空气粘滞地一动不动,没有一丝空气透过来。
封十二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这滞重的空气一巴掌拍死在地面的血蚊子。
血渍跟视线里衣袍的底色是一样的。
她的背后窜起一股麻冷的风,不知是过了一秒还是一刻,听见主子又问:
“他这几天都做了什么,食欲怎么样,睡眠怎么样?”
封十二不敢大意,事无巨细地跟封烛讲了全部。
讲完她都有点口干舌燥了。
随即她听见几声笑声,视线里没了那衣袍的颜色,但隐隐约约能听见一句“没良心的…”随着衣袍走动掀起来的空气向她涌来。
她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抬起那张又木又静的脸。
走着走着消失在众多的东宫侍从里,那张脸像是从来没有人见到过。
封烛怀着甜蜜又磨人的思绪走在太阳底下,身后几个小厮举着的巨大的挂着流苏的绸伞为其遮挡着阳光。
他刚从地室里出来,脸色有几分阴沉沉的苍白,从娘胎里患上的病会让他每隔一段时间就陷入臆想,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岁数越长,臆想发作的次数越多。
在没有遇到知知之前,他吃太医院里那些庸医开的药已经没用了,只能靠寻找刺激保持清醒。
寻找刺激,对他而言,无非就是杀人。
东宫里一地的死人都没人敢置喙,水牢里的犯人,冒犯他的大臣,就好的结果就是被他一刀抹了脖子,总好过受他折磨。
他已经很久没去地室了。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可怜的是,他连发病都想着的人一点也不想他。
他挥了挥手,让人撤下,像是走动在太阳光下现形的鬼魂,任由灼热的阳光炙烤身体。
一路走到御书房,龙涎香悠悠从香炉里腾起缥缥缈缈的烟雾,桌案上的折子已经堆积了许多。
皇帝病重,太子监国,朝野反对此事者寥寥无几。
至于这到底是不是已经瘫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皇帝的口谕,也没人敢质询。
只是瘫了这几个月,所有人明面上都投靠太子,可暗地里保皇的人封俞的人让封烛找不到机会再下手。
苍白透着青紫色脉络的手掐着皇帝原先无比喜爱的那株知时草,翠绿的叶肉渗出黏稠汁液,沾染到指腹上带着恶心的草腥气。
封烛打开工部尚书上的奏折,将指腹的草汁细细擦拭在厚实的纸张上,把那刺鼻恶心的气味也镶了进去。
连着用好几个折子擦了擦手,指尖那层青湿的晕子才擦干净。
窗外毒辣的白晃晃的阳光萎靡下去,光线是看不分明的橘黄调,渲在一片黄白的天空中。
守在门口的太监弓着腰进来,跪下禀道:“殿下,越楼迟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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