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学院的执法堂，立于学院的最高处，云层缭绕之时，整个楼阁犹如悬浮在云层之上的空中瑶台，仙气四溢。
楼阁内雕梁画栋，充满了庄严肃穆的气息，林观澜坐在案前翻动着书籍，似是感应到什么抬头看向窗外一片云海，笑了起来。
脸上的薄纱随风飘动，隐隐露出几分惊艳。
“定。”
飘动的面纱静止了下来，林观澜随手将桌子上的赏月符拿出，默默催动了起来。
一轮明月在屋内升起，静谧而美好，林观澜静静倚在案侧看着，伸手轻轻一点。
近在咫尺的月亮便入水纹般消散的干干净净。
白暮岁坐在执法堂的牌匾下，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楼层，眼尾泛着哭过之后的红晕，楚楚可怜的看着门口背着剑的师兄，软糯糯的开口。
“师兄，这里可是有位观澜师姐在？”
那个本是气宇轩昂的师兄一瞬间变了脸色，上下打量着白暮岁。
聒噪的符纸还在喋喋不休的重复，吵着人耳膜生疼。
白暮岁澄澈的眼眸里升起水雾，好似凋零的花朵，一碰就碎，她哽咽着低语。
“师兄，你也看到了这张符纸让我寸步难行，你可有办法？”
为了更有说服力，白暮岁湿润的眼眸里透出一丝无助，轻轻向前走了一步。
不料眼前的人唰的退了老远，冲她行礼。
“抱歉师妹，观澜师姐是我们执法堂的首席，我们不得干预，恕我爱莫能助。”
望着渐行渐远的人，白暮岁这才恍恍惚惚记起，第一日便听过的名字。
玄明学院八大派系——剑修与其它。
玄明学院百强榜——林观澜与其他。
好好好，踢到她算是踢到铁板了....
果然她这天之骄子的人生宿敌来头不小！
白暮岁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面前这个仙阁，越想越气。
她伸手拿出张扩音浮，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大喊。
“林观澜，我要与你决斗！！！”
见过胆子大的，没见过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这一嗓子，喊出了惊人的威力，一整个执法堂的人探出了脑袋。
流言果然是真的，那个修了七大派系的女子要挑战整个剑修的翘楚！
云层中，女子一身素白纱裙，乌黑的发丝间挑起几缕用碧色玉簪浅浅绾起。
白衣胜雪，肤光如玉，漆黑的眼眸里带着沉稳的气度，缓缓落下。
林观澜回头看眼厅堂，一整个楼层探出的脑袋唰的收了回去。
她这才低头看着气鼓鼓的少女，眸底浮出笑意。
“你找我？”
“没错！”
少女通红的双眼带着一种凶狠的仇恨，好似一头发怒的幼狮盯紧了猎物蓄势待发的要扑咬上去。
人是动了，和自己预想的一样，凶猛的扑了过来——抱紧了小腿。
白暮岁哭着情真意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擦在她裙子上，抽泣得话都说不明白了。
“我....我就是....嗝！就是想....嗝！我什么都没....嗝！”
林观澜已经数不清见过她多少眼泪了，只是这一次白暮岁确实哭的发自肺腑了。
成串的泪珠簌簌的落，小姑娘眼睛都红肿了起来，柔柔弱弱的满是不知所措。
林观澜到底还是生出了几分不忍，轻轻开口。
“松开。”
“你把...嗝...这个解了！”
白暮岁抱的很紧了，大有一种胡搅蛮缠的势头。
冰凉的剑身贴着胳膊，只要轻轻一动似乎就能齐根砍断，白暮岁抿着唇，身体一抖。
晶莹的泪水无声的顺着脸颊挂在鼻尖上，她不甘示弱的抬头看着那双眸子，将泪珠往她裙子上一蹭。
“学院不准私下伤人。”
声线是颤抖的，人也是，唯独两双手死死攀住人的腿就是不放。
林观澜叹了口气，沉默了半响，还是捏碎了传送符。
人是回来了，连带着人体挂件也一并传送了回来。
白暮岁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好奇着打量着四周，在看到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卷轴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都是仙书法诀？”
林观澜从屏风后走出，换了一身青色的素裙，顺着白暮岁的眼神看了一眼。
“那个啊，是学院弟子触犯学院条例的案底。”
白暮岁咽了咽口水，找了张软榻乖巧的坐了上去，抹了把脸，带着讨好的笑容。
“师姐，将这符箓给我撤了吧。”
林观澜沏了壶茶，眼眸深邃，眉头微微上挑。
“你可知错？”
“知错知错...”
白暮岁头点的飞快，哭过后眼中的残红未褪，泛着莹莹波光，显着真挚而顺从。
“错哪了？”
“我不该说你干瘪。”
林观澜的那壶茶沸腾起来，热气冲着茶盖扑腾扑腾的响，房间里陷入死一样的静谧。
白暮岁一双圆眼无辜的扇动着，期待的看着林观澜，等着下文。
林观澜手指攥紧了茶杯，眼里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认为我在公报私仇？”
“怎么会！你可是百强榜之首！执法堂首席！学院的骄傲！”
白暮岁提高了音量，眼里满是真挚的情感。
“是我孤陋寡闻，不知师姐如此厉害，师姐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与我计较。”
林观澜点了点头，给白暮岁倒了杯茶，挥了挥手。
白暮岁迟疑了半秒，还是缓缓端起茶杯，几欲抬手，还是没敢喝。
“你不会给我下药吧？”
林观澜修长的指间摩挲着茶杯，平静的看着白暮岁。
“你不是说我有气度吗，怎么怕了？”
白暮岁一愣，将手中的茶杯举起，跪在软榻上，恭恭敬敬的将茶水倒在地上。
“今日见到师姐，忽然想起我已故的父亲，也是这般敦敦教诲，这一杯，我敬他！”
林观澜默默勾了下唇，垂眸转动着指节的茶杯，淡然开口。
“我不会毒你，也亦是不会公报私仇，符箓通报是因你毁坏禁闭室在先。”
“可你明明说三日后，这才第三日，它就响了。”
林观澜淡淡瞥了她一眼，姿态慵懒地向后轻靠在椅背，漫不经心的开口。
“你的大力增肌丸我吃了，能将洗髓丹和回元丹融合，也算是不错的天赋，只是这两种丹药怕是一颗灵石都无人问津吧。
毕竟学院子弟每月完成学分，都会发放。
这个赏月符，将镜中月收录自符纸留念，用灵力构成画面的本事也算稀奇。
只是一来没有攻击力，二来也不算致幻，最多算是无聊时的消遣，单拿出来一文不值。
最后我们再看看你这个随机灵宠.....”
林观澜话语间一顿，伸手拿出圆溜溜的一颗蛋，对着窗外的光打量着。
“你且来说说，我手里这是什么灵宠？”
白暮岁笑容短暂地凝滞了一下，很快如常，一双眼睛澄澈如初，带着几分天真。
“是鸡，毛绒绒的很可爱，小时候当宠物养，长大了炖鸡汤，炸鸡架，烤鸡腿，卤鸡脖，浑身都是宝！”
高端的骗局往往采用最朴素的言语。
白暮岁露着甜甜的笑容，瞳仁干净透亮，言语间带着笃定。
“师姐运气可真好，抽到了最有天赋的灵宠呢！”
林观澜眼睛里分明带着笑意，但偏偏没有半点温度，如薄寒月光一样清绝，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看她。
在一种无声之间蔓延的威压下，白暮岁笑容慢慢消退，泄气的坐了下去。
“我这不是为了还债嘛，三千灵石，我去哪偷，再说了我也没有骗人，这增肌丸我可是做了紫薯味！整个学院都找不出这么好吃的丹药了。”
见林观澜还是不说话，白暮岁一撇嘴，将储物戒里的剩余的灵石哗啦啦倒了出来。
“九百五十六颗。”
她脸上闪过一丝悲壮，伸手又拿回了六颗。
“九百五十颗，都给你了，你看这样可好？”
林观澜视线在白暮岁身上扫了一圈，看着窗外夜色，淡淡嗯了一声。
“下不为例，你走吧。”
白暮岁身上的符箓终于是掉了，她揉了揉肩膀，潇洒的起身作揖。
“再见师姐，我们尽量不见，走啦。”
白暮岁翻动着储物戒，脸色慢慢迟缓的卡住了，而后绝望的抬起头，泪盈盈的开口。
“师姐，我没有传送符了。”
“嗯。”
“你借我一张。”
“学院统一售价，八颗灵石。”
“我刚刚把灵石都给你了。”
“那是赔偿的。”
“就算是走回去，你这里太高了，我下不去！”
白暮岁的蹙眉瞪着她，一张娃娃脸生气起来，不但没有震慑力，反而更加娇憨了起来。
林观澜垂下眼眸，遮去温润的笑意，轻轻抿了口茶。
“我送你。”
“师姐真好！”
“六颗灵石。”
白暮岁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林观澜一定是算准了自己就剩六颗灵石了！
她一双眼睛里拼命压抑着怒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低头是云，抬头是云，脚下是薄薄的剑身，白暮岁双腿抖的厉害，一张脸白的像纸一般。
她慢慢挪动着靠近林观澜，伸手牵住她袖口。
“师姐，我可是给了你灵石的，你得保证我的安危。”
林观澜静静屹立在剑身，感到袖口一沉，无声的笑了起来，她唇边轻轻一动。
伴随着白暮岁的尖叫，剑身冲了出去。
温香软玉抱了满怀，白暮岁环着她腰身，将人埋在颈窝。
炽热的体温穿过布料贴在皮肤上，林观澜一怔，就连脚下的剑都跟着一抖。
突如其来的悬空失重感吓得白暮岁又是一声惊呼，随即手也越发用力。
哪顾得上看林观澜带着红晕的脸颊。
林观澜在片刻的失神后，轻轻叹了口气。
本意确实想捉弄的，到头来好似吃亏的是自己。
她指尖动了动，将速度放慢了下来，轻轻拍了拍白暮岁的后脑勺，示意她松手。
白暮岁受了惊，哪管林观澜如何，一门心思攀住救命稻草，就是不松。
怀里的人瘦瘦小小，平日里嚣张跋扈傲娇着，此刻倒真的怕了，似是用尽了全力嵌在自己怀里。
林观澜皱着眉，还是沉默了下去，就这样任凭她抱着，慢吞吞的穿过云层，御剑缓缓落在她的竹屋前。
伸手轻轻揉了揉她发丝，语气带着自己都不曾想到的柔软。
“到了。”
白暮岁先将眼睛睁开条缝，确认是自己的屋子后，这才火速松了手，脚一软，摔在了草地上。
双目失神的看着夜空，嘴里还不忘恶狠狠的喃喃着
“呵，感谢师姐不杀之恩，我记你一辈子。”
林观澜低头看着她，眼角悄悄弯了弯，平静而温润的答道。
“如此最好不过。”
月光落在林间，映着林观澜纤瘦的身影，她一时心血来潮，提了盏灯笼缓缓踱步走在山间。
草丛中虫鸣依稀可闻，学院里一片寂静，万物静默，唯有头上的月色与林间的自己。
闹腾腾的一天直到此刻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想起屡战屡败的白暮岁，林观澜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她也不是刻意要捉弄她的，只是实在太过有趣。
林观澜在前一百年都在疯狂修炼，待到一路厮杀进百强榜时，回过神来已经杀到了榜首。
剑法与境界都到了瓶颈，剩下的便是开悟。
一时间不用再疯狂的修行了，空余出大把的时间，再加上她杀伐决绝的名声在外。
学院将她分配到了执法堂，凭着她不讲私情，公事公办的态度，林观澜这三个字迅速成了学院弟子们心中的魔王。
高处不胜寒，本就没什么能说话的人，更加没什么能说话的人了。
林观澜抿了抿唇，想起初见白暮岁时，她带着一群土拨鼠的滑稽模样，不自觉的笑出声。
忽而又想起白暮岁说自己干瘪的样子，眉头一拧，提着灯笼走向湖边，静静打量着水中的倒映。
一声尖叫划过夜空。
“有鬼！！....是幽冥！真的召唤出魔物了！”
湖对岸露出几道身影，惊恐的喊着。
漆黑的湖面，红色的灯笼，青色的衣裙，以及孤身矗立的诡异身影。
不是鬼，难不成还是人嘛？
林观澜眸光冷了又冷，翻出一张符纸丢了出去。
三日后，学院流传着一道恐怖传说，据说在紫怡湖边，藏着魔族潜派的卧底。
到丑时会从湖中出现试图攻击学院子弟，其周身泛着红光，面目狰狞，出手狠辣。
剑修的三名弟子殊死搏斗，被活生生困在结界里整整三日无法逃脱。
最后被执法堂寻到之时，已经奄奄一息。
此事甚至惊动了学院的副院长，特意唤了林观澜询问一二。
“你去查查静心湖这个女鬼是怎么回事。”
“师父，不用查，那个鬼....”
林观澜叹气，眼眸一闪再闪，最后说出两个字‘是我’
气氛就这样在副院长想笑又没有笑尴尬表情中停了几秒。
“你好端端的吓他们作甚。”
“我只是散步。”
“提什么灯笼？”
“意境，不用法术，感悟。”
身为学院副院长兼林观澜师父的苏羽书看着自己弟子直摇头。
“观澜，你将自己都修成剑，哪怕别人不知是你，亦是能感知到可怖的气场。
只是剑是器物，哪怕富有灵性，也是你赋予的，万物皆可成为你手中的剑，但你始终得是你。
你可明白？”
林观澜平静的眸底闪过一丝柔软，淡淡的开口。
“嗯，我明白，我寻到了磨剑石。”
苏羽书一怔，眼底泛起无奈的笑意。
“磨剑石？”
“嗯，白暮岁，很有趣的一人，修了七大派系，要挑战剑修。”
林观澜顿了顿，眼底泛出笑意。
“我对她很感兴趣，要培养她，再打败她，以人为石以人为剑，助我成仙。”
苏羽书饶有兴致的看着林观澜，眸光动了动，唇边的笑意晕染开来。
“小暮岁啊，看来老头将她赶出来了.....”
苏羽书叹了口气，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
“你去剑崖静思七日。”
“为何？”
“观澜，你的磨剑石是我女儿。”
措不及防的，空气静止了几秒。
林观澜静静的看着苏羽书，嘴角动了动，还是问了出来
“师父之前的道侣死了吗？”
措不及防的，空气再一次静止了下去。
苏羽书在沉默中笑的花枝招展，软软的开口。
“别去剑崖了，去雷渊岛吧，听说出了几只化神境的魔物，杀不完就别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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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有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