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书醒了,她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她在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屋里。屋里的米缸翻倒在角落,缸缘上零星沾着几粒发霉的米渣。
屋外有一口水井。井口被一块大石头严严实实地堵住,她咬着牙,使出全身力气想把石头挪开。石头纹丝不动。
白行书扶着腰歇息,忽然发现井边有半块烤得焦脆的饼,歪歪斜斜躺在杂草里。
她饿急了,跌跌撞撞扑过去,伸手刚要捡,一道黑影突然窜出来。
那人饿狼般抢过地上的面饼,囫囵塞进嘴里。突然,他身子一僵,捂着喉咙倒在地上,嘴里吐着白沫,不一会儿就没了生息。
食物有毒。
白行书吓坏了,想喊救命,可一张嘴,只能发出“娃儿”“娃儿”含糊不清的声音。
一个小姑娘急匆匆跑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
“可算找到你了!万婆婆,现在大家都很忙,你就不要添乱了好吗?”
小姑娘说话又急又快,拽着白行书的胳膊就要往回走。
白行书呆呆地跟着她。
她的脑袋好像滞缓了很多,心里又惊又怕,不知道是该嚎啕大哭,还是撒泼打滚。
不管哪种,都不是她平时会做的事。
白行书被小姑娘领到村长家。门帘一掀,几个妇人就立刻围了上来,给她擦手、摘草、梳头发。
“万婆婆别伤心,等狗蛋他们回来我们就有粮食吃了。你对我们刘家有恩,有只要我们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
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白行书明白事情始末。她现在附身的角色,是兰香村的傻婆婆。
刘幺喜小时候在湖边玩水,一不小心掉进去。刚好万婆婆路过,她不知道怎么救人,就在岸边扯着嗓子“娃儿”“娃儿”大叫,把附近干活的人引了过来,救了刘幺喜一命。
上一世白行书在无头洞死后,重生到了麻屋村,她的第二个灯影身份是高木生。
白行书以为这一次会和白清纨一起担任高木生的角色,没想到她竟然阴差阳错来到了兰香村!
白清纨去哪了?
屋外传来嚷嚷的叫骂声。
“那帮龟孙!”刘大狗顶着满头血冲进屋,他的衣服袖子都扯烂了。
“我好好跟他们讲道理,麻屋村那群人倒好,张口就骂咱们兰香村是要饭的!”他狠狠啐了一口血沫子,“我就轻轻推了那小子一把,他打不过竟然跑去喊人!什么玩意儿,麻屋村没一个有种的!”
屋里人顿时炸开了锅,几个汉子抄起扁担就要往外冲,婶子们七嘴八舌地骂着。
刘大狗越说越气,“真没想到!麻屋村管事的,居然是高木生那小子!整个村子都把他当救世主供着,说什么有他在,洼婆婆就不敢来麻屋村!”
“那姓高的算个屁,比不上咱家二丫头一根脚指头!”
话音一落,屋里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几个妇人相互对视一眼,悄悄别过脸抹眼泪。
“高木生是谁啊?”有人小声嘀咕。
“就是刘家二丫头相中的那个。”
“居然是他!”
刘大狗狠狠搓了把脸,喉结滚动半天才哽咽地憋出一句,“我跟他没完!”
白行书静静听着,她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总觉得这场意外,会发生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另一边,成为“高木生”的白清纨坐在麻屋村的破木桌前,听着手下七嘴八舌汇报。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眼前反复闪回无头洞那一幕——
她在她怀里渐渐没了呼吸,身子越来越凉。
白清纨亲眼看到“她”死在了自己怀里。
她死了。她死了!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白清纨恨自己没用,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她发疯似的扒着石壁上的缝隙,一遍又一遍折磨自己,试图用身体的刺痛来让自己清醒。
她想要出去,她想要救她,然后眼前一黑,白清纨就来到了麻屋村,成了“高木生”。
听说灯影只会承载一个人的记忆。怎么会这样?
是不是按照灯影的意思走,就可以再次遇见“她”?
白清纨终于打起精神,开始着手麻屋村的事情。
高木生,原名高大壮,原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麻屋村村民。他五岁那年,有一个云游道士路过麻屋村,一眼相中了上房揭瓦的他。
道士一拍大腿,说他有仙人之相,需改名为高木生。
槁木生,向死而生。什么生啊死啊,一听就不吉利,不如叫大壮好听。
高家拒绝改名,从此祸事不断。先是主房走水,再是高家主摔断了腿、高爷爷旧疾复发,高奶奶病逝,最后年幼的高小美险些被狼叼走。一家人这才认识到不对,连忙大儿子改了名,就叫高木生。
改了名,高家的运势明显好了起来。田地年年高产,商路顺畅,慢慢地积累了不少财富。只是,上门打探的道士也变得越来越多。
冶火门的仙长说,高木生根骨奇佳,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可以到冶火门修炼。他们会给他提供最好的资源。
百花宗的老道说,他家长子命格极煞,此生只能走修仙大道,否则就会家破人亡。来百花宗,他们愿意为他调养命格。
高木生是家里唯一的壮丁,怎么能让他去修那种虚头巴脑的玩意。高家拒绝了两方,但防不住接连上门的道士。高木生时常和冶火门联系,后来就遇见了刘二喜。
刘二喜他爹妈都是庄稼人,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平日里除了种地喂鸡,干啥都笨手笨脚。偏偏老天爷赏饭,让他们生出刘二喜这么个聪明孩子。
乡亲们看着刘家出了这么个有出息的,一合计,就把刘二喜他爹推举成了兰香村村长。可日子一长,大家也都知道,他们夫妇二人除了生了一个好女儿,什么本事都没有。
刘安怡,原名刘二喜,是刘家夫妇的二女儿。这丫头打小儿就机灵,下河摸鱼、上树掏鸟样样在行。
那年她误打误撞闯进百花宗的防御毒林,林子里瘴气弥漫、毒藤丛生,任谁进去都得脱层皮,她竟然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此事轰动了整个百花宗。百花宗长老们争着抢着要收她为徒,特意给她取了新名字,盼她往后平安顺遂、怡然无忧。
听说百花宗要收女儿,刘家夫妇极力反对。虽说进百花宗学医是件光宗耀祖的事儿,学成了能当受人敬重的医博士,可老两口越琢磨越害怕。
学医术得摆弄毒蛇蝎子,还要往瘟疫最凶的地方跑,多危险呐!他们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祖上翻来覆去只能找出一个贪官。好不容易养大个闺女,哪舍得让她去冒这个险?
在老两口心里,宝贝女儿不用当啥大英雄,就平平安安在身边长大,找个踏实人家嫁了,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日子过得安稳就行。哪怕当个走村串户的赤脚医生,守着家人给乡亲们看看头疼脑热,也比修什么医仙强得多。
百花宗被刘氏夫妇缠得不耐烦,最后给了他们一张令牌,特许刘家人可以来百花宗看望女儿。小小的刘幺喜非常崇拜自己的姐姐,她自小跟着姐姐耳濡目染学会了不少治病的方子,也能给村里人看看小毛病。
刘安怡天资聪颖,没几年就把医书上的东西全吃透了。可学医光看书不行,需要深入疾苦之地探查病情。她收了爹妈的宗门令牌,招呼都不打一声,偷溜出门,专往那些毒瘴老林、瘟疫村子跑。
她学成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葬送无数乡亲,无头洞毒雾的解药。
——
“万婆婆,饿了吗?给你,省着点吃。”小姑娘递给白行书一颗比石头还硬的窝窝。
“水……婆婆忍一忍,水会有的。”
兰香村今年田里收成不好,但勉强能生存。上个月村子莫名被一场大雾包围,雾散后又下了场怪雨,地里的庄稼全烂了,井水都变了颜色。村民误食了毒水毒粮,死了近三成的人。
刘幺喜做出一个把毒水变成净水的方法。可没等村里人缓口气,她就去了麻屋村,村子里彻底断了水。
之前抢收的那点粮食,没几天就吃光了。现在全村人饿得眼冒金星,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大家都怀疑是麻屋村下的毒。两村离得这么近,凭什么他们还能相安无事。
有人说要不找麻屋村谈谈,兴许能借点粮食和干净水。此提议遭到了村里老一辈的强烈抵制。声称,麻屋村的人都是悍匪,兰香村绝不向麻屋村低头。
无奈,他们只能让稍微年轻一点的去麻屋村偷粮食。
白行书蹲在墙角啃干粮,干得直翻白眼,拼命捶着胸口才咽下去。她听着他们商量路线,心里直叹气。
事实上,麻屋村也快撑不下去了。要是两村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说不定还能一起想想办法。
她想开口,可嘴里只能发出“啊啊呜呜娃儿娃儿”的怪声。
她是傻子婆婆,没人会听她的话。
突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钻进白行书耳朵。刘母的怀中,竟然抱着一个婴儿!
襁褓中的婴儿正蹬着小腿,小脸皱成红通通的小包子。这孩子……分明是她从高家偷出来的那个!
她不是把孩子弄丢了吗,为什么又出现在了兰香村!
白行书下意识地往跟前凑,几个年轻媳妇怕她吓到孩子,紧张得伸手要拦。
没想到小娃娃一看见她,原本皱巴巴的小脸突然舒展开,“咯咯”笑了起来。刘母也乐了,把孩子往前递了递。
“娃娃喜欢你呢!来,给婆婆抱抱。”
几个小媳妇笑着围过来,七手八脚帮白行书把胳膊摆出抱孩子的姿势。娃娃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小嘴咧开笑出了口水泡泡。
“怪了,这小东西平时见着生人就跟踩了尾巴似的,咋就跟你这么投缘呢。”
熟悉的笑声,熟悉的重量,白行书只觉得浑身冰凉。
——
高家人发现自家孩子在兰香村,一下就炸了锅。
那个刘幺喜一定有问题!李家小娃亲眼看到刘幺喜抱走了娃娃!高小美三人进了无头洞一直没出来,很可能已经被那个刘幺喜杀害了!
高爷爷突发心梗,走得很急,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高家上上下下哭得死去活来,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兰香村的人居然来偷粮食,领头的还是刘幺喜的大哥!
平日里大伙看在刘二喜娘家人的份上,多少都会给他们留点情面。可这回倒好,兰香村的人居然明目张胆来偷粮食!!
麻屋村的人哪能咽下这口气,抄起家伙就把来偷粮的揍了一顿。
兰香村的人好吃懒做,这些年越来越不像话,村里不少人天天混日子,地也不好好种。更过分的是,他们还占麻屋村的地,边界的田埂都被挪了好几次。
麻屋村的人虽然收成一年比一年少,可大伙还是起早贪黑地干活,好歹能吃饱饭。
兰香村必须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气氛烘托愈演愈烈,村里的青壮小伙被怒火冲昏了头,抄起锄头镰刀跑到兰香村,非要他们给个说法。
白清纨站在人群后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事情发展似乎太过于迅速。
就在大伙吵吵嚷嚷的时候,突然前头有人大喊:“快看!”
白清纨举起冶火宗特制的望远镜望向兰香村。
兰香村村口有一颗大树,树上挂着几个人影,正是去讨说法的麻屋村村民!
他们被绳子捆着,歪歪扭扭地吊在枝头。兰香村居然把他们吊在树上,像猎物一样炫耀战利勋章!
——
白行书被拉着去参加祭司。最近兰香村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尸体必须尽快处理。
兰香村听从百花宗的方子,把尸体挂在树上,在树下铺了厚厚的一层石灰粉消毒。
麻屋村受到冶火门的影响,他们的衣物对待毒物有奇效。虽万般不情愿,但还是把那几个麻屋人的衣服扒了下来,裹在尸体上。这样一来,尸体不容易生虫,也能少点臭味。
趁着所有人都在低头悼念,白行书悄悄跑回刘家。刘母为了照顾孩子,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娃娃一见到白行书,不哭也不闹,反而往她的怀里钻。白行书没敢声张,轻轻把孩子抱了出来,转头向麻屋村的方向跑。
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她现在必须找到白清纨。
白行书变了样貌,但她知道“高木生”一定是白清纨,见到这个孩子,她一定能认出她。
一切都是因为个孩子而起,那就用这个孩子结束。
突然,兰香村上空红成一片,麻屋村射来的火箭像雨点一样砸在树上,火苗“轰”地窜起来,眨眼就把整棵树烧成一朵云。
火星子借着风到处乱飘,附近的茅草屋跟着起火,浓烟裹着哭喊声直冲天际。
“麻屋村毁了我们的村子!”
兰香村仅剩的男女老少拿起镰刀、锄头……等等一切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农具。他们的家已经没了,如今只剩了一条路。
“血洗麻屋!”
“为二喜报仇!”
“为……报仇!”
“报仇!”他们骂着、吼着,向麻屋村的方向冲!
怀里的孩子吓得直哭,白行书顾不上哄,咬着牙拼命往前跑。
她要跑,跑到最前面,让所有人都看见她!看见孩子!
——
大获成功!麻屋村还没来得及庆祝,就看到兰香村的人举着家伙什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了。
麻屋村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抄起手边能用的东西迎上去。
麻屋村的人擅长锻造,手里的铁锄、钢叉寒光凛凛,抡起来虎虎生风;兰香村的人擅长摆弄草药,在木杆上涂抹见血封喉的树浆,被划伤一点就浑身发麻。
两村人扭打在一起,有人被打得头破血流,有人中了毒瘫在地上抽搐。原本安静的田野上,全是愤怒地惨叫声、叫骂声。
一场浓烈的大雾悄无声息地从谷底方向弥漫过来。
白清纨站在高处,冷眼看着这场“战局”。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情绪是什么,“高木生”激昂的愤怒充斥着她的整个大脑。
“他们必须讨回公道!”
就像村里老一辈教训得那样,麻屋村就是与兰香村势不两立。一场美妙的联姻也不会改变任何东西。
对于她自己来说,白清纨想要找到“她”,就必须顺从此刻“高木生”的想法。
锣鼓已开,她必须把这出戏唱完才行。
浓雾笼罩在田野之上,飘着若有似无的甜腥气。这是百花宗特有的毒雾。
兰香村因为刘二喜的缘故和百花宗来往密切。这场大雾,一定是兰香村筹谋已久的手段。
那个不顾一切冲在最前面的人,就是阵眼所在。
高木生——
白清纨——
他/她举起打猎的长弓,“嗖”的一声,一箭射穿“阵眼”的心脏。
朋友说:你中间介绍两个人介绍了那么多,是想写副cp吗?嗯?说话!looking my eyes!
呱作者狡辩:没有没有我已经很努力拉长字数,显得没有那么多了。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多啊。
朋友看到结尾:嘶…你为了这一箭,铺垫了五千字不长嘴乡村误会?
呱作者:目移,绞手指,咬嘴唇死皮……
朋友:你t(梆)是不是(梆梆)有病(梆梆梆)!
呱作者,捂脑袋:呜呜错了错了。
*我觉得我应该把“我是个写甜文的”刻在脑门上,结果发现只有在电脑息屏的时候才看见脑门上的字。[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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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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