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打车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喻梧桐等了许久才打到车，以至于她几乎是卡着点跑进事务所。喻梧桐剧烈起伏的胸口，配合她侥幸的微妙表情。

不用多想，保准能猜到其中的缘由。

庄晏骨节分明的手掌，半握着一份文件。

他脸色冷淡，步调很快，修长身形很快从喻梧桐身侧擦肩而过，愣是连眼旁风都没有扫她一下。喻梧桐木讷站在原地，一时间陷入了彷徨无措。

好在没过半分钟，一个穿着熨烫整齐西装的女人出现在她眼前。

刘玲递给她一个工牌，嘴角噙着轻微弧度，带喻梧桐熟悉了一圈环境。

喻梧桐小心翼翼跟在刘玲身后，听她将办公室里里外外介绍了个遍，又帮她介绍了一下周围的同事。她坐在刘玲分配的办公位上，探头探脑用好奇目光，四处打量了一番，最后又悻悻缩回脑袋。

正当喻梧桐想要缓和下紧绷神经时，刘玲再一次出现在她以前。她笑容礼貌疏离，又带着无形压迫。喻梧桐扬起茫然面孔，漆黑瞳孔内盛满困惑。

刘玲手臂一伸，顺势把一张崭新的简历表放在喻梧桐眼前。

“庄律师说。”

“让你重新填一份。”

“？”

之前不是交过一份吗。

喻梧桐心底嘀咕吐槽，面色却只能轻抿笑意应下，兀自埋头填写条条框框。

喻梧桐第一次到事务所上班，又是自己完全不擅长的领域。一整天下来，喻梧桐都处于一种提线木偶的状态，时间节点一过下班打卡的时间，喻梧桐积极收拾好自己的包，等着其他同事陆陆续续离开，她自动跟上跨步小跑出事务所。

喻梧桐拖沓疲惫不堪的脚步，驻足停留在工作室大门前。

她半仰起脑袋凝望漆黑无光的天空，喻梧桐颓然叹了口气，故作乐观甩了甩手臂。

“不就是个助理工作。

“还难不到我。”

凉爽微风拂过脸颊，连带一丝惬意。

喻梧桐沉重脚步跨下台阶，缓慢顺街道的方向漫步朝前。繁华闹市旁寂静的街边角落，她遇见一位卖花的老奶奶，面前摆放着许许多多包扎简单的小花束。喻梧桐利落走到花束面前，不带犹豫果断蹲下，她双手搭在弯曲膝盖上，笑的随和。

喻梧桐用悬空指尖，指了指紫色小花，随后扬起笑脸轻声询问。

“奶奶，这是什么花啊？”

“这个啊。”

“它叫蝴蝶兰。”

喻梧桐下巴一扬，了然啊了一声，她侵略眉眼落在上方停留了几秒，喻梧桐作势要摸出手机扫码付钱。老奶奶笑意盈盈摇了摇脑袋，明显苍老的手掌颤抖朝她挥了挥，嗓音温婉和蔼。

“我没有二维码。”

“只收现金。”

闻言。

喻梧桐顿然露出遗憾又窘迫的表情。

她今天恰好没带现金，喻梧桐眼眸微转张望周围环境，思索要不要到哪家商店换笔现金。

踌躇无奈间，身旁一双长腿站定。

“奶奶。”

“你收好。”

喻梧桐茫然抬眸看过去，是脸色肃然沉着的庄晏。

他正递给奶奶几张现金，喻梧桐下意识叫了句。

“…庄律师。”

庄晏随口嗯了一声，侧眸睨了她一眼。

他本意是想去附近咖啡厅，走出拐角处，不经意瞧见喻梧桐落寞身形。

庄晏犹豫了片刻，走了过去，替喻梧桐解决了眼前困境。

“你准备在这蹲多久？”

他的语调实在是谈不上柔和，透出浓重冷气。

见喻梧桐没动，庄晏不耐皱眉，再次启唇。

“拿着，回家。”

“啊？”

“我吗？”

喻梧桐星光璀璨的眼眸，被灯光直接照射着显得越发明亮。她嘴角逐渐咧开笑意，明晃晃闯入他的视线，庄晏不着痕迹移开目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老奶奶含笑眼眸看向喻梧桐，朝她点了点头。

“姑娘。”

“你选一个你喜欢的。”

喻梧桐弯唇笑了笑，双臂环抱起一束蝴蝶兰。她身形稍显晃悠从地上站起来，发麻腿脚无法立刻活动。喻梧桐把注意力扫向一旁时，见庄晏早已提步离开，徒留下一个阔步疾行的颀长背影。

喻梧桐没在意，自顾回头。

“奶奶。”

“蝴蝶兰花语是什么啊？”

昏暗灯光下看任何东西，仿佛都氤氲一层朦胧滤镜。

奶奶嘴角牵起的弧度愈发深，她没有立刻回应喻梧桐的话题，奶奶挪动蹒跚脚步走到一侧，抽出细长花瓶里的一支百合，在喻梧桐困惑眼神下递给了她。

“蝴蝶兰。”

“我不太清楚。”

“百合。”

“心想事成。”

喻梧桐嘴角微张愣了片刻，她徐徐抬腕接过那只百合。

模糊眸色流连于花蕊间，喻梧桐重复了遍她口中的话语。

“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喻梧桐垂首嗅了嗅鼻尖芳香，点头道谢告别了卖花奶奶。

回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抽出花瓶里几近枯萎的花朵，把那支百合插入花瓶中。喻梧桐手臂用力拉开餐桌边坐椅，姿态懒散依靠在桌边，目光悠悠端倪百合。

她脑袋偏了偏，登然想起她想做的事情。

喻梧桐摸出手机想要搜索蝴蝶兰的花语，字眼输入搜索框，未来得及按下搜索键，一道突兀消息打断了她的动作。喻梧桐眼眸朝上瞥了眼消息备注。

“…乔北山？”

“这又是谁啊…”

喻梧桐狐疑挑了挑眉毛，利落敲击屏幕点入聊天框。

这位备注乔北山的微信里，除却他刚发的那句听说你记忆出了差错外，别无其他的消息字眼。喻梧桐眉心因纳闷而微颦，她什么时候告诉其他人，她记忆出了差错的？

明明没有啊。

喻梧桐不敢贸然回复这条消息，她退出原本的消息框。喻梧桐眸色凝重划动手机，找到以下聊天框一一点开。一番整理下，喻梧桐觉得自己掌握了具体信息。几天前，一位叫裴喻行的人给她发过消息。

从杨柳嘴里得知，这是“她”以前很要好的朋友。

喻梧桐暂时没见过对方。

听见杨柳这般说辞，她对这位裴喻行自然没有太大防备。

他询问最近身体状况，喻梧桐如实回复。

对方调侃她是不是记忆受损，怎么最近说话奇奇怪怪。

喻梧桐将计就计回复了一个差不多。

喻梧桐猜想他们可能是朋友，那她跟乔北山应该也是朋友。

他知道之前喻梧桐落水，出于朋友角度关心她两句。

正常。

喻梧桐捋清楚内心乱线团，顿觉拨开云雾见月明。

她咬了咬嘴角，果断回复了一个“对啊，挺倒霉吧。”

乔北山没再回复她任何字眼。

应付完曾经朋友，喻梧桐紧绷神经松懈下来，她俨然把搜索花语的事情抛之脑后。她踱步回客厅，简单点了份外卖，又投身于准备画稿的工作中。

随画稿逐渐成熟，喻梧桐眼前脑内不断浮现出那道白袍身形。

对方的脸庞永远模糊，领间饕餮纹却明了清晰。

喻梧桐莫名啧了声，松开握住电脑的手，背脊弯曲靠回柔软沙发。

喻梧桐右手手指无意缓慢转动画笔把玩，眸色直钩黏在画面转动的电视剧上。

喉间溢出一声拖长断续的低语，“殷墟…饕餮…鸮尊…”

喻梧桐眼睫莫名翁动了瞬，她眼眸逐渐朝上紧盯天花板，稍显昏沉的大脑内，回忆起了之前听过的《牡丹亭》。

“三分春色描来易，一段伤心画出难。”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喻梧桐在办公室呆坐了一整天，腰部早已隐隐酸痛，她身形刚一动弹，喻梧桐顿然倒吸了口冷气。她作势想要往旁边斜靠而下，手掌刚撑在沙发边，手指边冰凉触觉，吸引了喻梧桐疲惫目光。

是那把在殷墟带回的匕首。

喻梧桐眼底划过一缕烦闷，她随手拿起匕首丢入敞开包内。

眼不见心不烦。

喻梧桐没彻底躺下，半靠在沙发上支起一条腿，状态悠闲又慵懒。

她卷翘睫毛扇动了几瞬，一道轻笑忽然响起。

喻梧桐赶紧坐正身体，果决登录了她之前的账号。

双面镜。

喻梧桐本想看看有谁给她发过消息，不出意外，蔡恬是发消息最多的人。

除却一些感怀，很少见悲痛之情，喻梧桐抿了抿唇角，心情反而愈发郁结。蔡恬那个人从不喜形于色，她越是伤心嘴上的话语会越少，眼前她只发了一条新消息。

是一张棋局。

蔡恬热衷于围棋，每每要拉住想逃跑的喻梧桐下棋。

对于执黑执白的棋子，喻梧桐是一点不上心，她没有下围棋的天赋，更没有能赢过蔡恬的能力。蔡恬的围棋棋艺出奇的好，能赢过她的人屈指可数。

喻梧桐一想到她男朋友，包括她这位闺蜜。

通通不善于围棋，嘴角便抑制不住的上翘，想要调侃一句王者总是这般孤寂。

喻梧桐收起那丝怀念，匆匆点开那张棋局准备围观一下。

她手指指腹敲击手机边缘，眉眼淡然，直至她发现这局棋是死局。

喻梧桐难免惊诧瞪大了眼睛，她背脊倏地打直，难以置信般嘟囔了句。

“居然。”

“能赢过她？”

“找到对手了么。”

想到她不能再回复这条消息，喻梧桐上扬嘴角一僵，她深吸了一口气退出了这个账号。

喻梧桐刚登录上现在的微信，杨柳的电话顺势弹跳而出。

“喂？”

“吃饭了吗？要一起吃饭吗？”

“不约我吃饭吗？”

面对杨柳连贯三问，喻梧桐哑然了瞬。

“哦…”

“刚点了外卖。”

“我就知道。”

“开门。”

喻梧桐不由嗤笑了声放下腿脚，小跑过去给杨柳开门。

杨柳手中提着一堆东西，喻梧桐赶紧替她接过一部分。杨柳走在她前面回客厅，她回眸问了句。

“工作顺利吗？”

“庄晏他没为难你吧？”

“没。”

“他就没搭理过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牡丹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