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梧桐卷翘睫毛扇动了几瞬，一道轻笑忽然响起。

她赶紧坐正身体，果决登录了她之前的账号。

喻梧桐本想看看有谁给她发过消息，不出意外，蔡恬是发消息最多的人。

除却一些感怀，很少见悲痛之情，喻梧桐抿了抿唇角，心情反而愈发郁结。蔡恬那个人从不喜形于色，她越是伤心嘴上的话语会越少，眼前她只发了两条新消息。

是一张棋局。

蔡恬热衷于围棋，每每要拉住想逃跑的喻梧桐下棋。

对于执黑执白的棋子，喻梧桐是一点不上心，她没有下围棋的天赋，更没有能赢过蔡恬的能力。蔡恬的围棋棋艺出奇的好，能赢过她的人屈指可数。

喻梧桐一想到她男朋友，包括她这位闺蜜。

通通不善于围棋，嘴角便抑制不住的上翘，想要调侃一句还没有找到一起下棋的朋友吗？

喻梧桐收起那丝怀念，匆匆点开那张棋局准备围观一下。

她手指指腹敲击手机边缘，眉眼淡然，直至她发现这局棋是死局。

喻梧桐难免惊诧瞪大了眼睛，她背脊倏地打直，难以置信般嘟囔了句。

居然。

能赢过蔡恬。

谁啊。

喻梧桐下意识想问。

想到她不能再回复这条消息，喻梧桐上扬嘴角一僵，她深吸了一口气退出了这张照片。

喻梧桐扫量视线往下，看见了第二条消息。喻梧桐凑近瞧了眼，是《牡丹亭》。

“三分春色描来易，一段伤心画出难。”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喻梧桐心底晦涩面积扩大。

她不由出神思考蔡恬的心理活动，她发的邮件太过烦杂，不像是她平日里的作风。如果说是因为她的事情，从而发《牡丹亭》，同样是说不过去的。

可不是因为她的话。

为何会发在仅有她们知晓的废弃邮箱内。

喻梧桐正欲深入思索，搁置在右手侧的手机响起。

她一偏眸，许昀姝的电话顺势弹跳而出。

“喂？”

“明天有约？要一起吃饭吗？”

“不约我吃饭吗？”

面对许昀姝连贯三问，喻梧桐哑然了瞬。

她倒是想答应许昀姝，但喻梧桐记忆没出错的话，作为庄晏助理，明天晚上她得接庄晏。喻梧桐不自觉叹息了声，如实把消息告诉了许昀姝。

许昀姝简单直白的说了句。

“庄晏重回三岁？”

“一成年人，还非得需要助理接他？”

以前没见他非要助理接啊。

最近这庄晏是一天比一天奇怪了。

…

次日是个暴雨天，雷声轰轰大雨倾盆而下。

喻梧桐专注眸色注视手机上滴滴排队页面，她无奈陷入了冗长沉默。喻梧桐突然变得特别特别讨厌暴雨天，毕竟打车困难无比，对于一个朝九晚五的人来讲，这是个灾难。喻梧桐从吃早饭前开始排队，到现在收拾完准备出门，依旧没有一个人接单。

眼看时间快到点了，喻梧桐烦躁抿了抿嘴角，准备撑伞小跑去地铁站。

一道熟悉铃声阻止了她的脚步，喻梧桐手忙脚乱接起电话。

“喂？”

“不是说好下雨天我送你吗？”

对方揶揄语调里灌满明晃晃的笑意，喻梧桐兀自颦了颦眉毛，她认识这个人吗？

喻梧桐默默挪开手机，纳闷垂眸凝视了一秒，重新试探性开口。

“嗯？”

“走吧。”

“我送你上班。”

电话突然中断，替代嗓音的是不远处的鸣笛声。

透过光洁透亮的车窗，喻梧桐恍惚看见了一个长相温和的男人，他嘴角噙着弧度明显的笑意。他慵懒身形半趴在方向盘上，手腕晃动朝她示意手机页面。

喻梧桐拍了拍泛起混沌的脑袋，猛然惊醒反应过来。

这个人是裴喻行。

之前杨柳有给她看过照片。

喻梧桐屏了屏急促呼吸，嘴唇蠕动没有出声。

她莫名抗拒跟他单独相处，碍于交通原因，碍于对方过热目光，喻梧桐被迫硬着头皮先上车。她姿态拘谨端坐在副驾驶上，手掌搭放在膝盖处，明亮眼睛始终看向前方，只字不言。

裴喻行觉得奇怪，看了她好几眼。

“庄晏那上班不开心？”

喻梧桐愣了愣。

“没有。”

“庄律师…挺好的。”

“庄律师？”

裴喻行神色莫名挑了挑眉毛，他掩盖住眼底陡然升起的纳闷，嘴上没再计较称呼问题。裴喻行转而哭笑不得跟喻梧桐闲聊关于庄晏的八卦，喻梧桐略微表现出一丝好奇，偶尔附和几句。

等到她下车前，裴喻行内敛眼眸直视喻梧桐，黝黑瞳孔宛若是张巨网将她笼罩，网下是阵阵森冷，促使她背后发麻，喻梧桐紧张到用力捏了捏手指。

“我脸上有东西吗？”

裴喻行答非所问。

“如果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记得跟我说。”

察觉到他脸颊上那抹善意笑容，喻梧桐瞬间松了一口气，缓慢点了点脑袋，轻声吐露出一句谢谢。她快速下车，裴喻行视线凝望她的背影，直到喻梧桐走进办公大楼才堪堪收回。

裴喻行手指轻然敲击方向盘，目光凛冽，若有似无的目光再次投向办公楼的方向。

足足看了三四秒后，裴喻行重新驱车离开。

…

喻梧桐对此并不知情，她踩点走进办公室，勉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她刚打开电脑，一则新闻弹出挂在屏幕上。上面充斥满满恐怖氛围的字体，记录让人唏嘘的事件。喻梧桐目光还未移开，上面提到的某些信息，促使她顿然一挫。

手掌啪一声倒扣在桌上，瞪大的眼睛死死盯向电脑屏幕。

喻梧桐感受到了汹涌情绪，剧烈胸闷，她手忙脚乱翻找出手机，手指颤抖不稳，甚至是按错了好几个数字，这才拨通了蔡恬的电话。那边重复的嘟嘟声久久没有停息，无论她拨打多少次，皆是同样的结果。

喻梧桐浑身一软泄气般倒靠在椅子上，眼睛充血嘴巴微张，一口气梗在脖劲无法呼出无法咽下。刘玲刚从喻梧桐身边过，察觉到她在看社会恶性新闻，安抚似得拍了拍她肩膀。

“害怕就少看点这些。”

“晚上容易做噩梦。”

看喻梧桐依旧灵魂出窍的模样，刘玲眼露担忧，伸出手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动了好几秒，示意她收回注意力。喻梧桐失神眼眸太过红润，晶莹泪珠在眼眶内不停打转，又被她窸窣压下。

“你怎么了？”

“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

喻梧桐尽管努力发声可音量极小，刘玲听得模糊，她为难抬起脑袋看了看庄晏办公室。

她微叹了叹气，状若随意道。

“你既然难受，就先去楼下咖啡厅帮我买杯咖啡。”

“顺便整理整理情绪。”

“好。”

“谢谢玲姐。”

喻梧桐魂不守舍拖着沉重脚步，盲目进电梯出电梯，醒目标题无一不在她脑内晃转。

那个惨被分解的年轻女生是她曾经的闺蜜，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脑海里是蔡恬不久前跟她八卦的模样，生动灵活娇俏肆意。

转眼间，她们不再是曾经的她们。

坐在咖啡厅里，喻梧桐双手紧贴手中淬着冰冷的咖啡，猩红眼眸出神盯住某一处。

喻梧桐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她呆愣了片刻，手臂无力撑在桌边从椅子上站起身。她踉跄走到外边长椅边重新坐下，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情绪，她摸索出手机，准备拨通另外一个人的电话。

蔡恬的男朋友。

张海。

喻梧桐指腹即将点下通话那瞬间，她忽然醒悟过来。

她现在是律师助理喻梧桐，不是她们的朋友，喻梧桐没有身份立场去逼问张海。

相反，她这样的冲动行为，只会打草惊蛇引起不必要的揣测。

喻梧桐眼神愈发深沉，她努力压制发抖的手掌。

缓了许久，喻梧桐脸色恢复冷静，抬手粗略擦掉嵌在眼角旁未掉落的泪珠。

喻梧桐重重呼出一口气，再打直背脊，一步一步重新走回事务所。

再次进入办公室，喻梧桐将颓然情绪全然抛开，全身心投入在手头工作中。

刘玲认为她是被太过惊骇的新闻所吓到，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便没有过多在意。喻梧桐的忙碌，在办公室开始讨论这则恶性新闻暂时终止。

喻梧桐全程保持缄默状态，大家都以为她一姑娘害怕，便没同喻梧桐说太多细节。

只有乔梁之例外，他偶然告诉了喻梧桐一个关键点。

“我刚知道一个重磅消息。”

“想听吗？”

喻梧桐提不起太多兴趣，敷衍般嗯了声。

她双手敲击键盘，又齐齐删掉所打出的字眼。

“新闻里那姑娘的男朋友。”

“他联系庄律师，说是想让他做这件案子的律师。”

喻梧桐倏地扭头，犀利眉目紧锁乔梁之。

她一字一顿咬字很重。

“庄律师？”

乔梁之肯定的点了点头。

“对啊。”

“我刚去庄律师办公室的时候，偶然听见他打电话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牡丹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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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