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温衡走后,半夏给顾段两人呈上杏仁酪,又剪了灯烛,顾笙端起碗,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段情箬,没好气地说她“得了,还做样子给谁看。”
段情箬“嘿嘿”两声,抢先转移话题“恒哥哥可是叫温家人害苦了。”言语时悄悄朝绿竹递了一个眼色,绿竹一愣。
顾笙却没有注意到二人的眼神官司,她唇边挂着一抹冷笑“温家人。”
温家人,说来也是临阳一景了,那当真是把争名逐利作为家学来灌输的家族,为了往上爬,一点儿脸皮都可以不要的。
绿竹在一旁讨巧“陛下,须知这明争暗斗才是各世家的常态,您和先太子的兄妹之情哪里是他们羡慕的来的?”
半夏笑骂“偏你这小子知道的多。”
绿竹皱皱鼻头“半夏姐姐又笑我”他欺身上前,轻轻给顾笙捶打肩膀,神色好奇“陛下,这温恒大人为什么不在温家住呀。”
半夏作势要拉他“泼皮子,过来,才说你乖巧,这又犯疯,我平日怎么教你的,你是什么都能问的吗?还敢叨扰陛下和段将军。”
绿竹梗梗脖子“我这就是给陛下解闷儿呢。”气地半夏要打他。
顾笙把白玉小碗放到桌上,拿了半夏手上的帕子擦手,她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段情箬,终究无奈地摇摇头“罢了,小七,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喝了碗杏仁酪,顾笙倒是难得有了谈性“你知道温恒大人原是安乐公主的驸马吧?”
绿竹忙点头,顾笙抚了抚碗沿“你却不知道,温恒尚安乐之前有一个两情相悦的表妹。”绿竹两眼放光“那,温大人是欺君啦?”
半夏见状,忙朝段青箬暗示几番,段青箬却顾自瞧着陛下给绿竹讲故事,不理会她。她无奈暗叹一声,去浴房给顾笙准备玫瑰花浴去了。
顾笙回答绿竹道,“这话,说起来其实是我和哥哥的错。当日哥哥为保朕登基,叫戏园子排了不少段府女将,女驸马,甚至女皇帝的戏,戏大受欢迎不假,哥哥的目的也确实实现了,可是就是哥哥也没料到,那女皇帝的戏太新奇,太受欢迎,顾瑟喜欢的不得了,竟然也催生了要当皇帝的念头。甚至为此,暗中联络容家”绿竹倒抽一口冷气,前朝皇室,本姓就是容。
“还好她毕竟还小,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被哥哥察觉了,后事倒是不难料理,怎么处置顾瑟才真正令哥哥为难。那时候,温家还只是依附东宫众个小世家里并不出挑的一家,没有过,却也没有大功,偏偏在这个时候,温家老爷子到东宫请见,想替自家长孙求娶安乐公主。”
绿竹张大嘴“这温老爷子真是个人物。” 可不是吗,之前从来没有踪影的事情,怎么就偏这个节骨眼上来求娶,再说,什么时候求娶公主是向太子求娶了?
顾笙笑“恒哥哥就是他一手带大的,倒是那个温谦,因为是幼子,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
绿竹了然“怪不得”
顾笙接着说“那时哥哥实在别无办法,想着嫁了人,或许她就收心了,便应允了。哥哥因为爷爷的缘故,不止是对我这个妹妹,对这些个,”顾笙嗤笑一声“亲人,都带着股不讲理儿的爱护。可惜,养了一群白眼狼。”
绿竹不敢搭腔。
“顾瑟心知事发,后怕不已,而今能相安无事,自然求之不得。谁知道一去才知道温恒竟然有这么个表妹,而且对人家至死不渝的,他们成亲第二天就把那女子抬进府了,聘礼只比给她的少十抬,请了贵妾之名,真是”顾笙笑地无奈“一点不给哥哥面子。顾瑟生性霸道蛮横,哪受过这种委屈?第二天就回宁太妃,哦,当时还是宁妃那哭诉了,可嫁都嫁了,宁妃能怎么样?只能劝她,想办法把男人的心笼回来,她觉得她女儿艳绝天下,哪个舍得不爱。”
绿竹插嘴“可温大人就是个异数是不是?哦,怪不得......”他想说怪不得宁太妃天天辱骂先太子,她定是以为先太子故意磋磨安乐公主了。又觉得冒犯,故而没有说下去。
好在顾笙没有深究“是啊,温恒就是那个个例。他专宠那个小妾,一点不顾忌安乐,安乐就学她母亲那一套,公主的架子都不要了,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谁知道事情就是那么偶然,她玩过火,真的去了。温老爷子当即不顾那贵妾三个月的身孕,着人生生打死了她,又扭了温恒到东宫,说要当面斩杀这逆子告慰安乐公主在天之灵。”
绿竹更坚定了这温老爷子是个人物的想法,听闻温大人父亲是独子,温大人又是他从小带大,那么出彩的孙子呀。可是“这老爷子心也太狠了。”怪不得温大人和他生分,他拿人家的婚事讨了先太子的人情,还要拿人家一家的命换先太子的愧疚,谁也不是圣人。
“你不知道,温家的家学便是如此。他们家族的宗旨就是不断向上爬,为了这个目标,牺牲谁都不要紧。不然你道为什么这温谦这次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他们家一向是谁更得势,谁在家就有话语权。温恒在家还有个庶出的弟弟温柏,书读的比他好,脑子也比他好使更是把他家的家学渊源刻在骨子里。”什么家学渊源?不择手段,自私自利咯“这温谦呀,就急了,他这段时间还能在家耀武扬威靠的全是他哥的余威,可是余威能撑多久呢?他急于讨好钱宗德,自然就不长脑子了。”
“那当时呢?先太子没有杀了温恒大人吗?”绿竹问。
“哥哥深觉是他处理不当,害了自己的妹妹,还害了温恒并两条人命,为此愧疚难当,又如何会杀了温恒?还留下了他在身边,而今他才成了这工部尚书。”
绿竹听到先太子愧疚难当立刻明白了,陛下今日拖延救温谦的时间非要把段大人请到宫中再说怕不仅仅为段三姑奶奶出气,还有这么桩事呢。
绿竹乖巧点头,顾笙一笑,“今日也不早了,阿言该睡觉了。那你就回去吧,和阿言说一声,我今日要同段将军说话,就不去看他了。”
绿竹应一声,暗暗看一眼段青箬,旋即高高兴兴地去了。
段青箬见状,忙叫“陛下。”
顾笙却伸手制止她下面的话,先叫住了马上就要跨出殿门的绿竹“绿竹。”
绿竹赶紧回身,听陛下的指示,顾笙温柔地笑了笑“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家主子什么吗?”
绿竹的脸霎时白了半分“奴婢不敢揣测圣意。”
顾笙低头开始收拾御案,“阿言从来都知道只有我是他的亲姐姐,也从来不朝我玩心眼。”
绿竹“噗通”就跪地上了“陛下......”
顾笙把手边的玉玺摆到前面“嗯?没什么,你回去吧。”
绿竹还想分辩,半晌咬咬牙出去了。
段青箬脸色一僵“那,臣也告退了。”
顾笙头也不抬,厉喝一声“坐下。”
段青箬只好坐下,脸色也不怎么好。
顾笙终于收好了东西“还给我转移话题。”她抬头看向段青箬“先说说你,胆大包天,一股子血腥味就敢来面圣。”她给段青箬倒了杯六安瓜片“不是朕说你,温谦如何,朕一点都不担心,只是你这手也太黑了,你刚立了战功,未及封赏,那帮老狐狸正等着抓你的小辫子,你倒好,赶着让人家抓。残害功臣之后,这事可大可小,温家此刻恐怕恨你入骨,明儿个在朕的朝堂上来个一哭二闹,朕怎么着?”
段青箬喝了口茶“什么都好说,就是这事我不能忍。三姑姑是他能说的?”她抓抓顾笙的手“笙笙,这事是我对不住你,大不了,拿我这次的军功来抵。”
顾笙叫她闹得没了脾气,“说的什么浑话,你平定雍贼,是多大的功?他温谦有这么大面子?不过未免老头子们明天大做文章,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段青箬嬉笑“就知道笙笙对我最好了。”
顾笙听她叫笙笙就知道没好事,警觉看她“干嘛?还有什么事?”
段青箬嬉皮笑脸“就是,这不,还有个人我没收拾呢?”
孰料顾笙这次却没吃她那一套,她疲惫地支着额头“青箬,朕真的很累了。这风口浪尖的,你先忍一忍好不好?”
段青箬面色一变“这事陛下能忍,我却绝忍不了。没道理冲锋陷阵的我都收拾了,却叫那躲在背后的龟孙子好过。这钱宗德,上阵杀敌悍勇不假,我也佩服他这点。我也知道为着那件往事,他年轻时没少吃过苦。只是他这人权欲心太重了些。没犯到姑奶奶|头上也便罢了,今日他自个儿往枪口上撞,姑奶奶不成全他,说不过去。”
顾笙没好气地戳她额头“这么多年西北那边黄沙滚天但一直没闹出事他是不容易,西北军以嗜血狼军闻名,与沈砚一军纪严明的虎嵬和你们情同手足的段家军走的都不是一个路子,且他战功卓著,西北的情况又复杂,没有确凿的证据朕着实不好办他……”
段青箬冷笑一声,“那我来,不必陛下为难。”
顾笙简直要给她气坏了,纵容,希望她可以因此少怨恨她一些,但这件事,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好,好,好。你来,你去啊,你有本事就去。朕殚精竭虑,顶着多大的压力才叫你挣回这份军功来,你大可不用在意,随意挥霍掉,去吧,当朕没为你打算过。”
段青箬听她这么说,也软和下来“我知道陛下不容易,我又何尝不是九死一生才挣回的军功,若是可以忍,我绝没有自个儿败坏掉的道理。可是他不该动到三姑姑头上,我得叫他们知道知道,这,是段家的底线。”
顾笙却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软化,反倒是更冷地笑了起来“好一个九死一生,你这是怪朕呢呀,提醒朕这是你挣回来的,和朕没有关系是不是?”
段青箬梗着脖子“臣绝无此意。”
顾笙“呵”地笑了一声,转而又哈哈大笑起来“行,”她看向段青箬,语气反倒平和下来,甚至称得上温柔“你尽管去吧,我知道你觉得自个儿大了,有本事有凭仗了,段家决不能像以前一样叫人折辱,你甚至一点委屈都不想三姑姑大伯母她们受。只是青箬,我要问问你,这件事上你有半分考虑过我吗?便是不考虑我,你也问问自己,想想你出征前和我说过的话,你觉得,值吗?”
段青箬听她换回了“我”的自称,神情微微凝滞,她张口“笙笙……”
顾笙胳膊支在桌上,手腕抵住额头,整张脸埋在黑暗之中,看不清神色,听到段青箬开口,她伸出手止住了段青箬接下来的话“你去吧……”声音中满是倦怠。
段青箬在那里僵立了半晌,看顾笙实在没有抬头的意思,慢慢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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