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一,虎嵬主帐
满军统帅都被城内探子设法传出的一个消息给鼓舞了。
饶国丞相杜演,饶国的支柱,前天,被他家摄政王下狱了。
饶国贵族荒霍奢侈,君王不理朝政,摄政王虽野心勃勃,奈何德不配位,实则不堪一击。这饶国能支撑到今天的地步,全靠饶相的忠心耿耿和呕心沥血。而今,饶相由于摄政王的阴谋下狱,无疑是晏皇自毁长城。
副将谏言“将军,这位饶国丞相确实是个人物。得其一人,胜十万兵啊。而今他因朝堂倾轧蒙冤,性命危在旦夕,我们,可要派暗桩接洽?”
俗话说,雪中送炭见真情,若是得此人相助,岂非如虎添翼?
沈砚一失笑“不,”虽然他亦是心动之极,奈何“一个凭一己之力能支持了这个国家这么久的人,财富、权利和温香软玉都没能打动他。他又怎么会因为惜命受人胁迫,出卖故国?”沈砚一叹了口气,为此等忠义之士的命运感叹,也为饶国国运感叹。
但他是敌将,战场上从没有心软之时,故而不过转瞬,他重新坚毅目光,传令四下 “此刻饶国必然大乱,”他抬眸看着远处城池“攻城吧。”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挚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屈原
战事惨烈,诗句不可述其万一,战况胶着之时,接连战上几个日夜皆是常事。此次进攻是沈砚一军旅生涯中最痛快也是最轻松的一次,短短两个月,他们连下五个城池直逼至饶国都城,其中两个,军队方至城下,太守已然献降,痛快之余也是唏嘘。
八月初六,饶都城外
“将军”副将叶毅唤到“继续攻城吗?”
沈砚一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暂缓攻势“不,毕竟是一国都城,即使穷途末路,也并非单城等处一般易于攻打。况且我们留在之前五个城池中整顿城务的小队还有两个没回来,战士们也疲乏了,以己三鼓击敌一鼓,兵家大忌。原地扎营休整吧。”
“是。”
当夜,将士们枕戈待旦,在百夫长的斥令下早早入睡,沈砚一并几个副将仍在主帅营帐商议战术。忽然巡视营地的百夫长来报“将军,饶国全国公携一家老小,前来投诚,并称有重要军报。”
“重要军报?”沈砚一挑眉“叫他进来吧。”
一旁的副将刘辰邱嘲笑“大晏贵族怎么都这个德行,这是今夜第三个了吧?之前两个都没说有什么重要军情,是这个老小子诓我们呢?还是之前两个不老实呀。”
叶毅也笑开“诶,这个可是国公,分量不一样,说不定他真知道那两个不知道的东西呢?”
其他副将哄堂大笑。
沈砚一压下微挑的唇边“行了。”
全国公带来的消息还真跟他的国公之位没什么关系,纯粹是之前两位出城太早,没赶上大戏罢了。
先前说过饶国贵族好奢淫,喜曲乐,这位国公爷讲起军报来也和说书似的。
“今夜刑部大牢发生一桩奇事,诸位猜怎么着?”
刘辰邱偷笑,沈砚一看着他皱起眉头。
这位见没人搭理,兴致也不减半分,仍是抑扬顿挫的语调“都道杜相门客堪比孟尝君,而今方知此言不虚,今夜其中一位江洋大盗,偷潜入牢中暗中埋伏,另一善口技者发出悉索之声,引开狱卒,而第三个,说是……”
“停。”叶毅突然扬手打断他“杜演逃了?”以此公性情,国公这情报,怕是不真吧。”
沈砚一亦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此人。
一听此话,四周将士皆兵刃出鞘,只等将此人拿下。
却见这国公爷故作神秘的一笑“确然逃啦。”
刘辰邱失口大叫 “我们围城布置,防守森严。怎么可能?”
“诸位将军莫急。杜相啊,并没有逃出城来。我出城门之前,他撞死在钟楼的晨钟上了。”
沈砚一不可置信“他撞死在晨钟上,你就这么出来了?”
全国公听出沈砚一的弦外之音,言辞躲闪“我是不怕死的,可是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行。“沈砚一不耐烦听下去了“于重,带他下去,同之前的两个,一道安置了吧。”叫他们狗咬狗去,别再来烦我。
“是。”
刘辰邱也意识到事情大条了“将军,那我们……”
沈砚一叹气“罢了,明日不必那么早叫醒将士们了。正好我们也好好休息一下。而今饶国正处于哀兵之勇时期,若强硬攻城,损失过大。”
“那就耗着?”
“不会耗很长时间的。一个人的力量,即使是血的代价,又能支撑多久呢?世人健忘,等那股气慢慢泄了,现实问题一一暴露出来,粮草,良将,他们都没有。”沈砚一抬起眼,望向渺远的远方,语气悠长“战争或是世事,从不是靠着一腔意气,就能取胜的。”
“是。”
这边饶国战场进行的并不轻松,那厢朝堂上也出了大乱子。
事情是由远走查案的沈嘉引起的,他临行前跟顾笙说是去“了解一桩大案”,而今事情爆出来,才知道果真是一桩大案。
民部贪墨,事涉左仆射管莒、民部尚书闻中两位二品大员,涉案金额达亿两白银,甚至直接威胁到了前线的粮草供给,同时,顾笙的老师,御史大夫沈嘉因追查此案,惨遭贼人杀害。
幸好沈大人早有防备,他死后,家仆沈晔揣着身故老大人的遗书奔逃回临阳,一路遭遇多次暗杀,身负重伤,甚至回到沈府之后,竟然被沈府而今的掌权人,二房家长,司徒沈修远拒之门外,多亏黎攸之黎大人施以援手,方得以保命,第二日当庭上奏,声声泣血。
帝闻噩耗,怒极攻心,昏倒于太极殿。
举朝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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