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四处充斥着刺鼻的恶臭,蚊虫满屋飞,那是钟离思一家人被关押的地方,非十恶不赦之罪都没“殊荣”住那中牢房。
钟离赤诚蹲坐在角落里,昔日威风凌凌的镖旗将军,这下落得个蓬头垢面。走到生命的尽头,他一句话不说,道不尽无限酸楚。
钟离思的两个小侄,他大哥大嫂所生,一双儿女只有五六岁大,这厢重病染身,已是奄奄一息。府上几十号人望眼欲穿,抱头痛哭,希望有人能救他一家于水火之中。
从始至终,没有人愿意搭理钟离思,因为事因她而起。若不是她脑子抽风崇拜萧祁墨,不顾后果翻人家围墙,他爹不会被贬,若不是被贬,他爹不会造反。虽然理由有点牵强,但这一切的导火线,确实是因她而起。
离思不敢奢求得到原谅,她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只是翻个墙便飞来横祸?到底是因为朝廷想借题发挥趁机打压她爹,还是她爹想要借题发挥趁机造反?她死也想不明白!
“时辰已到,上断头酒!”
狱卒一声高呼,两个年幼的放声大哭,哭得人心尖颤抖,哭得人肝肠寸断。
从进监狱到出监狱,钟离思第一次看见阳光,那日骄阳似火,晒得人头顶发麻。场地上密密麻麻都是围观的人,像在欣赏一曲演出,个个翘首以盼。
将军府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一个挨着一个被砍头。到钟离赤诚时,他微微侧头看了眼几个子女,红了眼眶,嘴唇动了几下终归没再说什么。
钟离思一根神经一直绷着,直到她爹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她最后一根玄断了,心态也崩塌了,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滴答……滴答,与血水融为一体。
接着他大哥,二哥,三姐,以及……她自己。刽子手的砍刀对她高高举起,电闪火光间,周遭发出一声霹雳响,爆炸声如雷贯耳、火花四射。
她,在最后关头被人救了!来人带着面具,一袭黑衣,单枪匹马炸了整个场地,于狼烟滚滚中飞马而来,拉她上马一连狂奔数十里……
可是对那时的钟离思来说,活着做什么呢?全家都死了,苟活于世有何意义?问苍天问大地,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死了。钟离思像发疯了似的,对着救他的人拳打脚踢,甚至是咬。
那人及能忍耐,面具下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紧握缰绳,手背青筋暴起,仿佛血液就要迸发出来。救他的人一句话不说,将她带到隐蔽处后,自己打马绝尘而去……
那些疼痛的过往,说她自欺欺人也好,说她逃避现实也罢,离思从来都不敢去触碰。然而这次她的脑中却是一个晚上都在重复那些画面,导致醒来后头晕脑胀。
阳光三两抹射进窗台,撒在那张偌大的床上,难以言表。首先映入离思眼帘的是萧祁墨那张冰冷俊逸的脸,他半躺在床榻上,用手撑着头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不笑也不怒。
钟离思因为前世那些过往,心有余悸,内心的疼痛感真实到仿佛又死了一次。她敢肯定,此时眼角带泪,为数不多的哭泣和懦弱也只有午夜梦回时才会展现出来,而这一切,竟刚好被萧祁墨撞见。
钟离思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她死死盯着这张白皙的脸,这个犹如画中走出来的人——不知该恨还是该感谢!
恨他是因为一切事因为他的小气而导致,感谢他是因为他杀死自己后,能让她有机会重活,有机会让她全家老小欢聚一堂,有机会让她阻止那些朝堂风波给钟离家带去的悲局。
有时候她都佩服自己,见过那种全家被满门抄斩的人,没疯掉已然万幸,竟还能占山为王,混得风生水起,也不知上辈子脑子里想些什么。
“看够了吗?”
萧祁墨那种不轻易主动说话的人都开口了,想来应该是离思元神出窍太久,差点回不过来。
她意识到是自己又酒后乱性,所以对于此时两个人躺在一起的场景,有任何反常的尖叫都是多余的。
离思勉强一笑,用猛力翘了起来,只不过上一刻她用力有多猛,下一刻她再弹回去的力道就有多猛,侧脸撞在萧祁墨结实的胸膛上,差点给她撞变形。
萧祁墨看上去略显疲惫,胸膛被重重一击,微微皱眉,并不多话。
“见鬼了……”
钟离思呢喃着低头看去……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她的衣带居然跟萧祁墨的栓在了一起,而且应该是自己的手死死地捏着那个结。且不说那死结起码绕了十转不止,单品她手上捏着的力度,除非砍手,否则掰不开!
历史再现,上次是抱石狮子,这次是抱人!
“额,我还是想解释一下。”
萧祁墨眼尾微抬,那神情仿佛再说:你编,你尽管编。
“不是,我这人吧有个坏毛病,在漠北那会经常偷摸出府去玩。你也知道我爹的哈,随时棍棒伺候,导致我时辰若是太晚就不敢进府,于是树上、房顶经常是我的栖息地。久而久之,练就了只要一睡觉就会狠抓周遭东西的习惯。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这……你能理解吧?”
离思边说边解二人绑在一起的衣带,硬是使出浑身解数才解开。
也不知道他信还是不信,微微吐出个:“嗯!”
“能理解就好,能理解就好!”,钟离思一阵忙活,抹平被她挫得一团糟的床单被褥。
因为她睡在里面,萧祁墨睡在外面,他不起来,她也不好从人家身上直接跳过去,只得又道:“那你,能否挪一下,我要出去。”
萧祁墨恍若未闻,翻了身平躺着,换成两只手枕在头上,淡淡一句:“做了什么梦?”
离思脸色一变,没了言语,如果是在上辈子,她有好多话想问此人。但今时月还是当年月,今世人却不再是当时人,问他一些甚至还没发生,或者不会发生的事,人家怕也觉得荒谬绝伦。
离思推了推萧祁墨,说道:“你让不让我过去,出于礼貌才跟你说让我的,不然我可直接从你身上跳过去了。”
萧祁墨没来由一笑,他问:“你有礼貌?”
“小姐,小姐,”,只听一声开门响,武大志在外面喊道。
离思一惊,就要找躲处,这等场面,就跟被捉奸在床似的。她忙对萧祁墨做出个“嘘”的姿势,示意他不要出声。
谁曾想那厮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不紧不慢喊道:“在这里,进来!”
“哈,萧祁墨,你鱼死网破是吧?”,钟离思做梦都想不到,他是这种人!
“小姐,那我们进来了?”
说是急那时快,武大志和暗夜转眼便来到里屋。八目相对,暗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双眼睛无处安放,他看了看他主子,调头出去时好像撞在了门壁上,发出一声闷哼。
武大志比离思稍长两岁,纵使再榆木脑袋,她也明白此事的严重性,气得语无伦次,“你,你们,小姐这种事……唉,事已至此,也罢也罢,都怪平时嬷嬷不教你那方面,大志告退,您好好养身体。”
钟离思木讷地看向那张欠揍的脸,一把推开他跳下了床,走出两步又想起一件事,转身问:“你说那笔款项根本不在我爹账上?”
萧祁墨侧头,“不在。”
“既然不在那我们还需要什么两年之约?王爷您足智多谋,赶紧想办法把这婚退了吧!”,钟离思说道。
那头坐起身悠悠然下了床,踏步走来,就要擦肩而过时低头轻声细语道:“我可以让那些账不在,也可以让它在。”
离思不甘示弱瞥向他,沉声道:“是你!你提前劫了那笔账?难怪,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在我们进京的时候暗夜会不在,原来是去帮你做这些事了,你到底想怎样?”
“朝堂风云聚变,今天刮一阵风,户部尚书广毅被拉下马,明日再刮一阵风,难保你爹镖旗将军不被拉下马。以你的敏锐度,应该也看到了我的处境,侄子无能,我就算没有挣储的心,我皇兄也会时刻将我按在砧板上,不然你以为我那些所谓的九个未婚妻是怎么死的?我若不有所作为,明日说不定也会被拉下台。”
萧祁墨说罢,斜眼看来,俊脸神色忽转,没有半分表情,有的只是权谋。
离思只是震惊他会直接跟她吐露这些事情,沉默须臾才道:“你的意思是,皇上先后赐婚给你,而且还都是权臣之女,然后又杀死那些女子?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知道了,是让你树敌,只要得罪这些权臣,从此他们便会孤立你。不错,九个未婚妻,涉及九个大世家,你可以呀,纵观朝堂,三公九卿皆以你为仇。所以你这是想拉拢我父亲?”
离思见他不回话,继续又道:“可我爹向来与你政见不同,你二人不可能站在统一战线上的,而且一开始急着退婚的人还不是你。”
萧祁墨负手走出里屋,微微回头,一字一句说道:“是谁,撒泼耍赖?是谁,死活要我对你负责?嗯?”
这,真是来自灵魂的拷问,离思完败。她自心里嘀咕道那不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面对父亲被贬,有可能还会踏上谋反之路,她那时也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洗漱后过来用餐!”
听他一言,离思转身去了别间,可这话越听越觉得别扭,“洗漱后用餐”没毛病,但昨夜二人毕竟毫无天时地利人和地躺在了一起,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但这话就是让她觉得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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