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暮说他要送送朋友,视线却凝在我的脸上一动不动。
“你想我陪你一起吗?”我问。
他摇摇头,紧抿的嘴角暴露了内心的不安,“我回来时,还能看到你吗?”
我心想这是什么话,难道擅自跑出去一次,我的信用值就已经降为零了吗?
等在门外的麦格斯拎着他那褐色手提箱,转过去脸,鞋跟来回轻碰着制造动静,以此提醒习暮他们该走了。
我看着那个紧绷着神情的年轻医生,向他招了招手,“回见,麦格斯医生。”
对方蓦然一僵,不自然地笑笑,没有说话。
他们离开后,我走到杂物间的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后,直接推开。
迦南抱着腿倚靠在墙角,临时搭建出来的小桌子上,摆放着一块完整的黑面包,床上也没有睡过的痕迹。
我回头看了眼墙面挂的机械钟,说:“不要告诉我,你就这个姿势保持了二十多个小时。”
小孩反手扶着墙,慢吞吞地站起来,头勾的很低,不知道是饿得没力气,还是确实心虚,声音显得怯怯的,没有第一次见面那样犀利:“……对不起,害你生病了。”
“不关你的事,”我说,“不过确实给我带来了一些麻烦,所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详细谈一谈。”
迦南后背抵着墙面,缓缓抬头看了我一眼,又默然垂下视线,“好的,先生。”
“我可以收留你,给你提供基础的生存条件,不过前提是你要听话,像这种不吭不响离家出走的情况,不要再发生第二次,明白吗?”
迦南似乎有话要说,不过看了我一眼后,咬着嘴唇把话又咽了回去。
我观察着他的神情,补充道:“我只能说,我们不会虐待你,但是我确实算不上温柔,如果你接受不了严厉家教的话,现在也可以离开。”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孩涨红了脸为自己辩解,嗫喏道:“……谢谢你,谢谢你出去找我。我会听话的。”
“那很好,现在先把肚子喂饱,然后去床上补个觉。”我作出指示,“睡醒后把你需要的东西做个列表写在纸上,我们会酌情考虑是否购买。”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个问题:“——你识字吗?”
迦南腼腆地摇摇头。
意料之中。上学念书对十九区的大多数人来说都过于奢侈,不过想到从今以后要身兼家庭教师这一职务,确实让我感到头疼。我看着小孩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心想,好吧,最起码看着像是个能让人省心的聪明孩子。
凌晨一点左右,习暮从外面回来了。我睁开眼,在黑夜里听着他的脚步声跨过门槛,然后是脱鞋子换衣服的窸窸窣窣声。卧室的门被打开一些缝隙,他轻巧地从小客厅走进来,背手缓缓合上门。
我往里侧移了移,为他腾出足够的位置。
他听见动静,轻声地问:“哥哥还没睡吗?”
“被你吵醒了。”我回道。
他掀起薄被的一角,缓缓躺下来,然后又往我的位置挤了挤,安抚般地亲着我的嘴角,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真是不好意思,以后不会这样了。”
“睡吧。”我制止他逐渐上头的动作,说:“明天你还要早起工作。”
习暮沉缓地叹了声气,“不工作了,现在想一想,出去工作真不划算,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跟哥哥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我微挑了眉,在隐隐约约的夜色里,垂眼看他郁闷的神色,笑着问:“那我们要坐吃山空吗?就算剩下的抑制剂全卖出去,也不够我们度过下半生吧?”
“哥哥想跟我度过下半生?”他突然撑起上半身,视线与我咫尺相对,不确定地反问:“真的吗?”
他的眸光在黑夜里闪烁,里面隐藏着欣喜若狂。我抬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拍两下,“我都和你私奔出来了,难道不是决定在一起的意思吗?还是说,我其实是被迫跟你走的,嗯?”
习暮的神色在我话音落地的那刻蓦然一僵,随即很快恢复正常,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慌乱,“怎么会,哥哥是愿意跟我私奔的。”说完,把脸埋进我的颈窝,手臂紧紧抱住我的后背。
我无声地笑了下,低头吻了吻他的耳尖,心想:爱说谎话的小鬼。单弄丢我的记忆有什么用,做事破绽重重的,一点都不用心。
我抚摸着他肌肤紧致的脊背,这是具蕴含力量的成年Alpha的身体,只要我念头一起,随时可以解决掉这个男人,谁让他对身边的Alpha毫无警戒心呢。
我捏着他的后颈,手指轻压在搏动的血管上。他忽然抬起头,眼里仍然没有一丝防备,视线落在我的脸上,静静注视片刻后,低头吻住了我。
我轻笑,抱着他翻了个身,把他压在身下。可能年纪大一些思想确实更古板,比起玩花样,我更喜欢传统的姿势。
习暮说到做到,第二天果然去辞了工作。他说要和我出去约会,我说难道不用管家里的小孩吗?他皱着眉看向迦南,似乎在此刻意识到对方的多余,挣扎再三后,才不情不愿地道:“那就把他一起带上好了。”
谁知迦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小孩姿势别扭地握着新买的笔,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勾画,头也不抬:“我想在家写字。”
习暮面无表情地掰开他的手,强势地纠正他的握笔姿势,末了又将他的背捋直,“那就在家写你的字吧,小文盲。”
迦南不服气地瞅他一眼,转头看到我的那瞬,神情又立刻变得乖顺起来,不声不吭地端正了姿势。
比起带他回来的习暮,他似乎更怕我,或许是我对他提了要求的缘故?
当为了约会而约会的时候,就会很容易在选择约会场地的环节上卡壳。十九区的娱乐场所有限,排除色.情产业后,选择就更少了。
我们牵着手无意义地在街上闲逛。大概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后,多多少少有了点归属感,习暮不再像刚来的那天一样冷漠,面对小贩的推销,他会停下来照顾生意。买一个木雕玩偶,买一盒甜得腻人的糖块,有小贩举着盒子向他兜售手卷烟,粗糙的纸卷着劣质的烟丝,他抽出一根,付了一枚镍币,然后抬高手臂拒绝了小贩为他点烟的售后服务。
“生烟草的味道和你信息素有一点像,那种泛着苦涩的叶青味。”习暮边说着,边把手卷烟放到鼻下,嗅过后有些失望,“低档货,闻起来跟你的信息素完全不一样。”
我说:“你确定吗?我的信息素味道明明更像苦菊。”
“是吗?”习暮也迷茫了,他蹙起眉:“可我每次生嚼烟丝时,都觉得你在我旁边。难道是唾液和烟丝在口腔内发生了某种反应?”
“这和烟丝的种类也有很大关系吧。”我猜测道,进而疑惑:“不过,为什么会有嚼烟丝这个习惯,难道不苦吗?”
习暮沉默下来,捏着手卷烟在指间来回揉搓,半晌后,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其实好像确实不像,你的信息素没那么苦。”
“有机会让我也尝一下吧。”我说。
他点点头,把那根不上档次的卷烟放在垃圾桶上,我们刚走出去两步,就听见后面传来争抢声。习暮想回头,我制止了他,说:“不要欣赏他人的苦难,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人吗。”
“记忆还没恢复呢,又开始说教了。”习暮小声地嘟囔。
我哑然失笑。这个时候他的孩子气尽显,像些许叛逆的少年,面对家长权威时冒出一股反抗精神。意外的是,我应对起来似乎得心应手,那么自然地就接出一句:“不想被管,就滚出去。”
像说过千百次那般自然,以至于嘴瓢得忘记了语境。
习暮明显一愣,停下来仔细观察着我的神色,“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没有,顺嘴而已。”我实话实说,然后抬眼与他对视,“放心,记忆恢复后,我会第一时间跟你说的。”
习暮笑了笑,嘴角挑起的弧度稍显僵硬。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路过赌场的大门时,望着显眼的招牌,对我说:“哥哥想进去看看吗?”
我跟他说了寻找迦南那日在赌场经历的事,为了调动他的兴致,我特意用了讲故事的叙述方式,当说到把人都弄晕过去只留下领事一个人与我对峙时,习暮终于插了句话:“然后你就重新跟他讲道理,想和平处理后续,是不是?”
我玩味地对他笑了笑,摇头道:“不是,我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紧接着又补充个副词:“很冷漠地。”
习暮拧起了眉,“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为什么要骗你,就因为这种做法不符合我以往的行事风格?”我挑眉,咄咄逼人:“只许我管教你,不许你影响我?”
习暮无话可说,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但身上的紧绷感确实消散不少。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哄人开心原来这么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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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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