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儿和霍尔克乘晨间火车抵达谢尔村时,天色正阴暗。浓雾缠绕在山间丛林的枝桠之间,布幔一样笼罩着,将远处的庄园与小镇隔绝。
这栋别墅位于山谷林地边缘,红色的砖墙和塔楼在浓雾之下若隐若现。
刺骨的山风顺着领口灌进衣服里,卡洛儿紧了紧衣领,懊恼着自己不止一次地把围巾落在了家里了。
伦敦最近流行起了一阵流感,如果她又一次因为这次大意倒下,会让本就贫穷的家庭雪上加霜。
其实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是二十一世纪的华夏人曲叶。
身为一个可怜社畜,那晚下班的她拖着疲惫身躯走过十字路口,一道刺眼的车灯晃得她睁不开眼,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她感觉自己像片落叶般轻飘飘地飞了出去,世界在天旋地转中归于死寂。
她大概是被闯红灯的汽车给撞死了。
再一睁眼就穿到了这样一个地方——十九世纪英国伦敦的某个小城镇。
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的黑长直变成了一头金黄色的卷发,看向镜子里的那张脸,碧色的眼瞳,两颊的小雀斑…
这分明是欧洲人的长相,自己死后竟穿越到了大洋彼岸之人身上。
曲叶揉了揉发胀的脑袋,随后一股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
原主叫卡洛儿·琼斯,琼斯家曾是利物浦港区受人尊敬的体面人家。父亲经营着一家小型航运代理行,可惜母亲在她十岁时因肺病离世。
鼎盛时期,琼斯先生年入近二百英镑,住在乔治街的红砖宅邸里,家中雇着厨娘和女仆,客厅里还摆着从东方运来的瓷花瓶。
好心的琼斯先生在他妹夫不幸离世后,便将守寡的妹妹捷德与她年幼的儿子奥威接回家中同住。原主对这个姨母倒不太熟络,或许两人话都不多的缘故。
而变故始于四年前的航运危机,连续两笔大额订单的货船都在海上遭遇风暴而沉没。
琼斯先生不仅赔付了全部保证金,更被主要客户以重大过失为由告上法庭。为支付赔款,他解雇了仆人,变卖了家具和珠宝,就连妻子的珍珠胸针也送进了当铺,总算还清了债务。
不幸的是,由于长期抑郁寡欢和积劳成疾,琼斯先生的身体一下子垮掉了。两个月前寒潮来袭,琼斯先生咳喘旧疾急剧恶化,在房间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十六岁的原主,在绝望中当掉了父亲留下的唯一一块银怀表,才换来一场勉强体面的简易葬礼,亲手埋葬了他在世上最后的亲人。
而自始至终,姨母捷德都像个冷漠的旁观者,仿佛兄长的生死与她毫不相干。
更令人发齿的是,原主父亲的尸骨未寒,捷德便不再掩饰她的盘算。她开始以奥威需要更多空间为由,话里话外地暗示原主是个多余的负担,想要把原主赶出家门,独占房产。
曲叶狠狠啐了一口,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面目可憎的姨母。不过有她在,是绝对不会让姨母得逞。
事到如今,曲叶只能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从今往后她就是卡洛儿,会把本该属于她的一切都拿回来。
父亲已不在人世,姨母眼里只有她儿子更不会养活她,所以她的当务之急是找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
那么问题来了,原主的身体孱弱,纤细的手指连提起水罐都会微微发颤,苍白的脸庞在日头下稍站片刻便会泛起不正常的红,若去工厂与那些健壮女工为伍,怕是不出三日就要病倒。
所以还是找一份脑力劳动吧。
卡洛儿倚在门上,目光掠过窗外灰蒙蒙的街景,她决定出门去街上找找机会。
走着走着突然被一张飞来的纸遮住了她的视线,卡洛儿立马摘了下来,拿到手里一看,是一家侦探事务所的招聘广告。
看着上面诱人的薪水,卡洛儿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自己可以试着当个侦探?
前世的她可是探案小说狂热爱好者,可以将整本福尔摩斯探案集倒背如流,知晓各种杀人手段和嫁祸手段。
就像老天爷在冥冥之中安排好的。
于是怀揣着这份由热爱与知识铸就的底气,卡洛儿敲响了夏尔多可侦探事务所那扇沉实的木门。
与卡洛儿想象中不同,面试并非在严肃的质询中进行,反倒更像一场思维敏捷的测验。
面试官莫尼西桑先生本人与他随和温柔的名声相符,他并未纠结于卡洛儿贫乏的实践,而是随手拈来几件尘封旧案的片段,饶有兴致地考校她的观察与逻辑。
“假设,琼斯小姐,”他指尖轻点着一份泛黄的档案,“一位绅士在反锁的书房内中枪身亡,唯一的钥匙在他自己口袋里,现场窗户紧闭。你会首先考虑什么?”
这经典的密室谜题让卡洛儿眼眸微亮。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莫尼西桑先生,我们是否首先需要确认,那真的是一间‘完美’的密室?以及,死者确实是被那把口袋里的钥匙锁定的门锁所困住的吗?”
她谨慎地避开心理诡计而是依据当下时代已有的技术,条理清晰地列举了数种可能性:从门锁的构造缺陷,到钥匙是否可能被丝线或磁石操控,再到发现尸体者证词的可信度。她的分析虽略带青涩,却角度刁钻,跳出了常规的思维窠臼。
莫尼西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随后,他又抛出几个关于证人神态描述矛盾、物品摆放不合常理的情境,卡洛儿总能迅速抓住那些微小的违和感,并将其与动机、时机串联起来。她引用的并非现实案例,而是前世那些经典文本中千锤百炼的推理案例,但她巧妙地将它们融入了这个时代的语境之中。
面试结束时,莫尼西桑先生露出了当天最真切的一个笑容。“直觉敏锐,思路……别具一格。”他评价道,“你缺乏经验,琼斯小姐,但你拥有更珍贵的东西——一种‘侦探的思维’。”
数日后,当卡洛儿接到正式的入职文书时,她几乎喜极而泣。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由于莫尼西桑先生亲自首肯,她被直接指派到霍尔克的麾下,将由这位声名显赫的金牌侦探亲手栽培。
关于霍尔克先生,卡洛儿自然有所耳闻。
在这行耕耘十数载,他经手的悬案奇案不下百起,其名号不仅挂在警署的荣誉墙上,更被小镇居民口口相传。
人们提起他时,赞的不仅是那敏锐如鹰的洞察力,更是他那份温和从容的气度。再焦躁的委托人走进事务所,出来时眉头都会舒展几分——他会为对方斟上一杯热茶,偶尔穿插两句恰到好处的幽默,让沉重的氛围也变得松快。
在孩子眼中,他是会蹲下身耐心听他们讲述重要线索的霍尔克叔叔;在警长心里,他是那个总能从迷雾中找出关键线头的可靠伙伴。
卡洛儿十分激动,她不仅得到了一份工作,更是获得了追随传奇的机遇。
今天是她第一次跟霍尔克外出任务。
事务所一大早接到警署的消息,说是谢尔村的路斯庄园内出现命案,让他们立刻赶过去。
他们尚未走到别墅大门之时,便有一人自前廊匆匆而出,撕破了沉寂的灰雾布幔。
他身着深色制服,外罩厚呢大衣,帽檐下是一张线条分明的面孔,眼神中带着急促的不安与迟疑。
正是昨天晚上发了求助信的警署菲汉斯,卡洛儿听说他是一个正直善良又有前途的年轻人,就连金牌侦探霍尔克都很欣赏他,甚至说假以时日,整个伦敦的夏顿克场警署加起来都比不上菲汉斯这样的话语来评价他。
卡洛儿在心里腹诽这话是不是有点有失公允。
趁着握手的间隙,霍尔克和蔼地与他搭话:“听说您一整夜都没有睡觉,案件很是棘手吗?”
霍尔克的到来和一如既往敏锐的观察能力让菲汉斯感到如释重负:“可不是嘛,我在这里守了整整一夜——老实说,我从未处理过如此诡异的案件,”菲汉斯低声道,声音在寒冷的雾气中颤动着回响,“门窗紧闭,现场是密室,所以我们怀疑是凶手正是其中一个仆人。”
“死者名叫雷纳德·古莱特,是这幢别墅的男主人,平时深居简出,和旁人没有什么交集。”菲汉斯为他们一行人介绍着案情,“仆人发现尸体时是昨天下午四点。”
“他们说死者自早餐后便一直待在书房,没有人打扰。直到下午茶时候,仆人多次敲门却无人回应,这才发现不对劲。”
“他们把门撞开以后,看到满地都是血,雷纳德先生已经死了。根据尸体,我们推测死亡时间应该是下午一点到两点半。”
菲汉斯止步于书房门口,拿出一份简要记录了仆人证词的笔记。当我接过来翻看时,霍尔克轻轻推开了门。
铁锈般的血气扑面而来。
室内保持着干燥温暖,一切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雷纳德先生的尸身躺在沙发上,头微微偏向一侧,姿势放松。
从门口看不到他脖子上那道深得让人触目惊心的伤口,他衣冠整齐,干干净净的鞋面反射着走廊里照进来的烛光——他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地毯上的景象与这份静谧格格不入。暗红的血迹大片洇染在花纹之间,如同一幅被打翻的油画。染血的脚印凌乱不堪,仿佛凶手在血泊中徘徊,踟蹰。
卡洛儿看着霍尔克环视这个房间。他没有立刻靠近尸体,而是绕开地毯上的血迹,走到书架和书桌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时而伸手比划着什么,时而抽出几本书查看。
“哈!”他突然发出一声大叫,把菲汉斯吓了一跳。
卡洛儿走了过去,同样小心地避开地毯上的血脚印。问道:“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吗?”
霍尔克高兴地指着书架上的痕迹道:“看这几本书,它们都是经济学相关的书籍,也都有很显而易见的翻阅痕迹,却被放在不同的层,而和它们相邻的几本书却几乎没有阅读的痕迹。”
“所以呢,这说明了什么呢?”卡洛儿问。
霍尔克转过身,耐心地解释道:“一般人摆放书籍时会下意识地把常看的书放在更方便取放的位置,而雷纳德先生却选择把常看和不常看的书混在一起,按照书的外形大小来排序,哪怕牺牲了使用的便捷,他依旧坚持视觉上的整齐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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