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师父领进门

“虽然凶手试图等衣服上被溅到的血迹干掉,但是显然这种杀人方法会流的血远超他的想象——这表明他是一个新手——所以还会有没干的血迹为我们指明他的行踪。”

他朝着那个方向,像追逐猎物的猎犬一样,弯着腰,寻找其他的踪迹。在提灯的照耀下,卡洛儿果然发现了几个模糊却明显的足印——新靴子,8码,右脚深左脚浅。大雾隐藏了他的身影,却保留了他的痕迹。

那些凌乱的脚印一路蜿蜒,隐入林地深处。银灰色的冷雾,宛如一片褪了色、失了声的潮汐,在枯槁的树影与盘错的根茎间无声地涌动徘徊。

霍尔克忽然直起身,他深邃的目光如利刃般劈开厚重的雾障,精准地望向玫瑰园的方向,那片本应绚烂盛放,此刻却在季节与迷雾双重摧残下只剩枯枝败藤的园圃。

“看那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雾气吸收。

卡洛儿立刻循着那视线望去,竭尽全力。可眼前只有一片混沌的银灰,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不仅吞噬了远处的景致,连近处的轮廓都变得模糊而扭曲。除了那无边无际、缓慢翻滚的湿冷白幕,她什么也捕捉不到。

“雾太浓了,”她不得不低声承认,一丝不甘在心底蔓延,“我什么也看不见。”

霍尔克说:“园丁在玫瑰园看不到这个地方——我是说哪怕天气晴朗——灌木丛可以遮挡凶手的身形。凶手对这个庄园真是了如指掌啊。”

他们踏着被夜露打湿的落叶,小心跟随那串浅浅的足迹,霍尔克的步伐依旧迅捷而有序,他每隔几步便低头查看地面,有时只是轻轻用手指拂过一片泥土,有时则蹲下仔细观察石头上的细痕。

终于,脚印在一处林间小溪旁停了下来。溪水清浅,边缘长着一丛丛瘦弱的灌木,水声因雾气而显得格外清晰。

霍尔克蹲下身,在溪边一块岩石旁指着最后一个鞋印:“这就是尾声了。”

身旁的脚印有些杂乱,霍尔克分析道:“凶手在这里清洗了鞋子,然后走进了溪水——看起来是为了清理留下的气味,防止警方使用训练有素的狗追踪到自己。”

“走吧,”他抬头看向沉默的树林,“他可能会选择涉溪而行,也可能到了对岸。无论是哪一种,他的撤离路线都是提前规划好的。没有必要追下去了,我们会在别墅里找到答案的。”

等两人回到别墅,菲汉斯告诉他们,雷纳德夫人醒了,现在正在会客室等我们。

萨利卡太太把他们两人带进会客室。壁炉里燃着低矮的火焰,忠心耿耿地为室内提供着光明和温暖。

一杯暖烘烘的红茶下肚,浓雾附着在皮肤上的寒气立刻被驱散,卡洛儿舒适地松了一口气。

雷纳德夫人依旧半倚在长沙发上,面色苍白,眼睛仍有哭泣过的痕迹,仿佛还未从悲伤中恢复。

霍尔克请求萨利卡太太和菲汉斯出去,为他们留下单独谈话的空间。

等他们离开以后,他立刻询问道:“夫人,请问您的女儿为什么没有在家?我还以为发生了这种大事,家里的成员应该都在才好呢。”

夫人眼眶立刻红了起来,她悲伤又不可思议地质疑道:“霍尔克先生,我必须说,你的问题让我感到相当无理又粗鲁!我女儿克拉因才九岁,她的身体又一直不好,我怎么可能会忍心让她直面自己父亲的死亡呢?您这样说话,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霍尔克完全没有因为她的指责而变得温和的意思,继续咄咄逼人:“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会在去探望因流感而病重的病人时,带上一个身体一直不好的孩子呢?难道不怕她也被传染吗?还是说,看望病人本身就是一种谎言,目的只是为了营造不在场证明,以及让孩子远离犯罪现场?”

卡洛儿震惊地看向霍尔克,又看向因愤怒已经冷下脸的雷纳德夫人。

她胸口起起伏伏,声音因愤慨而颤抖:“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这简直是一种侮辱!”

“我用不着解释理由,夫人,我以为您的智力让人值得信赖,因为我相信可以谋划出如此精妙又胆大的杀人计划的人,一定是一个聪明人。”

“路斯庄园恐怕不欢迎您这样无理取闹又恶意揣测的人!”

“有谁能如此清楚地知道雷纳德先生的生活习惯?下人们?他们甚至不被允许进入书房!只有您能知道雷纳德先生有午间小憩的习惯,也只有您能告诉凶手,别墅里所有人在周四的下午都远离西侧的书房!”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雷纳德夫人,我可没说要告发您。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雷纳德夫人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她沉默地犹豫着,明灭不定的火光轻轻跳动。

现场一瞬间变得寂静无比,卡洛儿默不作声,期待着雷纳德夫人的下一句话。

霍尔克不再咄咄逼人,他也沉默着,等待她的真相。

雷纳德夫人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雷纳德不是一开始就那样的……我们刚结婚时,他有些文静,但是很温柔,很有教养,他也会在晚上准备烛光晚餐和玫瑰花,那时候的他温柔体贴,简直挑不出一丝毛病,每个见过我们的人都说我们很相爱,是佳偶天成。”

她顿了顿,眼神落在茶杯上:“但后来,他慢慢地暴露了本性,他开始制定规则。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可以出门,连我和女儿相处的时间都要记录在册。他要掌控我的生活。”

“他不许我去镇上,不许我和仆人们聊天,不许我和任何人谈论家里的事。我曾试图反抗,但他……他会摔东西,会用力抓我的手臂和肩膀,直到我不敢再说话。”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忍了很多年,因为克拉因还小。她身体不好,我不敢让她受刺激。但最近,她开始长大了,她开始问问题。于是他开始对她也发号施令,甚至不许她读小说,说那是腐蚀女性思想的毒药。多可笑!她才九岁!她应该可以做任何事!”

“我怕她变成另一个我。”她终于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决绝,“您可以告发我,逮捕我,侦探先生。我畏惧牢狱,但是我不能让她也永远活在那种牢笼里。”

霍尔克温和地接上:“所以您选择了一个周四,一个所有人都远离书房的下午。您知道他的午睡时间,知道他一般开着窗户,知道仆人们不会靠近西侧。”

她没有否认,只是闭上眼睛,像是终于卸下了沉重的枷锁。

“我不是为了报复,”她说,“我是为了我的孩子。她才九岁,她值得拥有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世界。”

“我不会告知夏顿克场,”霍尔克保证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您可以告诉我凶手是谁吗?从火车时间表来看,您本人不可能是凶手。”

“是我的姐姐。她没有生病,我们乘坐相反路线的火车,我把克拉因送到她家里,她来杀死我的丈夫。”

“姐姐!”霍尔克大笑起来,“原来如此!难怪他——她需要一个箱子!她要更换衣物!”

霍尔克推开房门,走向在门厅外抽着雪茄的菲汉斯警官:“菲汉斯先生,我已经查明了案情。”

菲汉斯立刻挺直了身子:“是哪一个仆人干的吗?”

霍尔克摇头:“不是。雷纳德先生的死,与他长期从事的高利贷活动有关。他以极高的利率向镇上的工人和小商贩放贷,逼得不少人倾家荡产。”

菲汉斯皱起眉:“真的吗?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这种行为。”

“他做得很隐秘,通过匿名账户和信件进行催债。我在书房抽屉里发现了一份债务清单——上面有十几位欠款人,其中有些人曾因债务问题失去了家产和妻儿。”

“您是说——”

“是的,凶手调查出了放高利贷的是雷纳德先生,出于对他的憎恨,在雾天潜入庄园,从窗户进入书房,在雷纳德先生午睡时将其杀死。他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但窗框上的水痕和林地里的足迹,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人是谁?他在哪?”

“我不能确定,但我建议您从雷纳德先生的债务记录入手,调查那些被逼至绝境的人。”

在回伦敦的火车上,卡洛儿忍不住说:“你为何要骗菲汉斯?”

他盯着铁路边飞速后退的村庄,漫不经心地敲着烟斗,计算着火车的速度:“我从不这样做——对犯人。但今天不一样。”

“我看到了克拉因的画册,”他低声说,“在书房不常使用的那一层。小姑娘画了一个花园,一扇窗户,一只猫爬上窗台。”

他敲了敲烟斗边缘:“我可以让菲汉斯检查信件、回溯车站记录。我甚至可以请夏顿克场的人一周内将夫人的姐姐逮捕归案。”

“但你不会。”卡洛儿接上。

“我不会,我对法院公平的判决不感兴趣。”他抬起头,看向卡洛儿,眼神沉静。“这是一次谋杀,但也是一次救赎。她没折磨死者,也没陷害别人,她只是精确地利用了一个空白的时段,让暴力归于沉寂。”

“你觉得她做错了吗?”

霍尔克没答。他只是望向窗外,天色越来越暗,一个个村庄都亮起了灯。

他们回到事务所的厅堂,正坐在壁炉前分享烟草时,他突然说:“我不喜欢谎言,但我也不喜欢一个小姑娘在死寂的墓园里长大。她说的对,九岁的孩子应该能做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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