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衣一说完,其余少妃也争先恐后的摆起了家谱,不是天子外戚,就是鲁国公亲,吕氏被众人群起而攻之,脸色十分难堪。
宰见状,解围道:“何必为此事争执,夫人戏言而已。”
玉笙也含笑接话:“正是,夫人快用了此物,凉了反而少了药性。”
吕氏恰好借着燕窝羹遮羞,低头用勺子喝羹,心里给雨姚记上一笔,“哼!碰到这孽障就没好事儿!”
众少妃见吕氏不说话,也就罢了。雨姚悄悄的回了座位上去。
宰又说起了花团锦簇的场面话。
吕氏在一旁,慢吞吞的把燕窝羹喝完了,栀绾殷勤的拿着空汤盅往外走,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骚乱,众人都不明所以,却见公子沸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和栀绾撞了个满怀,那汤盅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公子沸顾不得这些,几步上前,扑通跪在宰面前。
宰皱眉:“何事?”
公子沸结结巴巴的说:“天,天狗吞月啦!”
众人一下子沸腾了,竟不等宰吩咐,都跑出去看,外头传来他们争先恐后的尖叫:“天狗吞月!天狗吞月!”
宰也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只见天空中那一轮明月渐渐的被阴影吞噬,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冰冷粘腻的恐惧。
天狗吞月,寡人失德!
可是,寡人到底何处失德?
宰自己也想不明白。
此时,明月被完全的吞噬,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光晕。
失去月光的照耀,只有烛火明明灭灭。
就在这暗淡的烛光中,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的飘向了宰,窃窃私语,吕氏挤在人堆里,煞有介事的与众人分享天狗吞月的传闻,“......纣王造鹿台的时候就有这事,果然后来商亡了......”
众人连连称是,宰强撑着镇定,走到庭院之中,对月而拜,其余众人也跟着他一齐跪拜,雨姚跪在最后头,看着天上暗淡的月亮,心里百无聊赖的嘲笑这些尊贵的人们:“吓成这样,他们杀人的时候,怎的不害怕呢?”
她又想,这一场天狗吞月,来的倒是时候。
这一场天狗吞月大约持续了一刻钟,玉笙察言观色,悄悄命人准备了祭拜的物品,还把大祝司巫叫来了。
待到月亮大放光明,他悄悄走到宰面前,“君上可要祀月?”
宰颔首,于是贡品被抬了过来,春官带着大祝唱起祭祀的歌曲。
宰领着众人祭祀太阴星君,一番繁复的礼仪下来,直到深夜才罢,众人回了抽思殿坐下。
此时,众人都累的够呛,不过精神十分亢奋,岚衣等人目光炯炯的看着宰,只看他如何开交。
这样的天象自古就是天怒人怨之兆,因此更迭的君主更是不计其数,当然,也有不少能保住君位的。
不过无一例外,都有人要替君主受过。
宰很清楚这一点,一坐定就开始甩锅:“国中有失德之人,失德之事,寡人竟未察觉,如今苍天示警,必要水落石出。”
说这话时,他看了一眼触藩。
触藩此时竟然一言不发,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宰的眼神暗了暗,命众人散去。
雨姚也混在人群中,悄悄的走了,外头少了灯光,就更黑了,她在宫廷的小径上龋龋独行,她知道今晚她注定很忙,不能休息。
快到听弦馆时,要经过一片茂盛的桐树林,月光之下,雨姚看见一个修长身影倚靠着一棵大树,她很清楚那人是谁。
那人是玉笙。
他来找她奔齐了。
玉笙也看见她了,缓步走了过来,笑道:“苍天襄助,鲁国必乱。”
雨姚道:“那何必奔齐?离了鲁国便好了。”
玉笙皱眉:“你要反悔?你莫要忘了,那守宫......“
雨姚冷笑:“知道了,我怎敢反悔呢?”
玉笙的话就软了些:“我知道你此刻必定有怨气,他日你我富贵加身,你自然明白我的心了。”
雨姚道:“我早就明白了。”
玉笙又劝说:“横竖吕氏已经用了药,没多久活头了,你不走,还等什么?”
雨姚不耐烦道:“何时走,你直说便是。”
玉笙忙道:“今日四更天,你在望乡井那儿等我,若是路上有人问你,你只说去望乡井祭祀亲人便可。”
雨姚冷冷道:“那鬼地方白天都没人,何况晚上?”她甩开玉笙,往听弦馆去了。
她这样的反应倒是叫玉笙放了心,他微微一笑,回去准备了。
雨姚回了听弦馆,献芹等人都在等她,只不见槐的身影。见她回来,众人都一脸惊慌的走过来,献芹惊疑不定:“方才看见天狗吞月,这......“
雨姚笑道:“那又如何?”
献芹惴惴不安的说:“古书有言......“
雨姚道:“那岂是你我操心的事儿?”
众人默然,这时,槐不知从哪儿跑出来,对着雨姚说:“这可不是好兆头,若是君上迁怒后宫,必定先拿你开刀!你这儿我呆不下去啦!你寻个清闲地方,送我去那儿。”
雨姚和颜悦色的问她:“您想去哪儿呢?”
槐想了想,说想去膳房,雨姚道:“那如何使得?膳房里烟熏火燎,您如何受的住?”
槐又说想回司巫衙,雨姚连连摇头:“您在那儿是侍女,我有多大的脸面能拔擢您呢?自然还是侍女,日日看人脸色,您受的了,我可忍不得。”
槐又说了一个地方,雨姚慢条斯理的给她分析不足之处,她们就站在庭院里说话儿,献芹等人都慢慢的熬不住了,雨姚含笑对他们说:“你们回去歇着便是。”
然后继续和槐说话。
众人就回去了。
转眼间,就到了二更时分,两人终于“商量”出了一个“好地方”-----到太史官那儿当洒扫。
太史官那儿本来就有几个洒扫,槐去了,正好“不用劳累。”
槐心满意足,又要雨姚保证,“若是你免死,不可忘了我,还要让我回来。”
雨姚含笑应下,往外走。
槐奇道:“你去何处?”
雨姚说:“我去向君上请求此事。”
槐见她连夜前去,倒是有些迟疑:“这....这般急?”
雨姚笑道:“您的事情便是天下第一的要紧事儿。”
槐还来不及回答,雨姚已经闪身没入夜色之中。
夜深人静,曲宫周围自然是有巡夜侍卫的,不过那侍卫头儿早得了提点,见了雨姚,就领着她见宰去了。
宰也未眠,一身常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雨姚不知他是因为天狗吞月心烦,还是恼恨玉笙,进去只好垂手不语。
宰见了她,问:“何时相见?”
“四更天,望乡井旁。”
宰微笑着说:“今日天狗吞月,你以为是何兆?”
雨姚故作不知。
宰变了脸色,冷冷吩咐道:“奄国余孽谋逆,故而上苍震怒!你记得便是。”
雨姚应下了,心里一阵冷笑。
宰闭着眼睛,小憩。
雨姚也不敢走,只好站着。
宰大概睡到了三更时分,睁开眼,淡淡的说:“去吧。”
雨姚小心的退了出去,一个侍卫头儿默默递给她一个包袱装样子,她背在背上,往望乡井去了。
一路上,静悄悄,但雨姚知道,看不见的人就跟在她身后。
而在前头,也有人在等她。
这前后的人都如虎狼一般,一个不好,她就要被吞噬干净。
他们是什么东西,怎么能让我死在这里呢?
她在夜色中嘲讽的笑了。
望乡井很远,但雨姚还是走到了,一路上都没什么人,也许是宰安排的吧。雨姚来不及细想,就见月光之下,有一人茕茕孑立。
正是玉笙。
玉笙见了她,含笑迎了过来,拉住她的手:“我知你必不负我。”
雨姚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并没有行李,心里一沉,说:“看来小尹是不想走了,连行李都未曾准备。”
玉笙笑道:“我的东西在井里。”
雨姚一愣,玉笙拍着井沿:“望乡井,望乡井!我的至亲在里面!”
雨姚看着那井,才发现此时那井栏上挂着一根绳子。
玉笙坐到井沿上,抓着绳索,笑问:“你可要下来看一看?”
雨姚摇头,玉笙喟叹:“你还是怨我。”玉笙顺着绳索,慢慢下去了。
此时,四下无人,雨姚悄然走开了。
几个侍卫蹑手蹑脚的上前。
玉笙在井下呆了大约一刻钟,隐约有香烛的气味从井底飘出,没有人发问,所有人都在安静的等。
井里终于又有了动静,玉笙的声音传来:“雨姚,帮我接一下!”
一个包袱从井里扔了出来,一个侍卫悄然拿了那包袱,打开后呈给宰,果然里头除了衣物,就是一份竹简,宰借着月光随意看了看,隐约看见“商奄氏“的字样。
他冷笑着挥了挥手,侍卫悄然退下。
玉笙在下头浑然不觉,他抓着井绳,慢慢往上爬,快到井口处时,他双手攀着井栏,一跃而出,此时他的心情一定很好,眉眼之中皆是昂扬之色,但下一秒,他就被粗暴的抓住。
玉笙一瞬间都懵了,他甚至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他看见宰踱步而来,身边跟着两个人,一个是雨姚,一个是捧着包袱的士兵。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很快又恨恨的瞪着雨姚。
雨姚十分平静的看着他,并不闪避他的目光。
宰见了玉笙的神情,冷笑了一声,玉笙回过神,愤怒和怨恨已是退场,他高声为自己开脱:“君上,雨姚是奄国余孽!她让我去井底取奄国之物,要奔往齐国啊君上!我佯装答应,本来就要带铁证去面君!君上莫要听她挑唆嫁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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