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贤王府内,郑峋并未如寻常求情者那般放低姿态,他依旧穿着锦服,神色看似镇定,但紧握的玉扳指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王爷,”他开门见山,将一份誊抄了最关键信息的账目概要推向贤王,“陆大人年轻气盛,揪住一些陈年旧账不放。您知道,盐务繁杂,历年来为维持各方平衡,打点关节,难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若真要彻查,牵扯必广,恐于朝局稳定不利。”
他仔细观察着贤王的脸色,继续道:“下官愿将未来三年盐利的两成,无偿划入户部,充作审计司首倡之功,以显王爷新政之效。只求王爷能劝劝世子,凡事适可而止。”
他这是在试探,试图用朝局稳定和政策实绩来打动贤王,希望贤王为了大局和自己的政绩,出面平息此事。
贤王静默片刻,指尖在账目概要上轻轻一点,随即推开。他目光平静,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郑大人,审计司独立办案,旨在厘清账目,肃清积弊。其所行,皆依朝廷法度。若账目清晰,自然还你清白。若真有不清之处,我亦无权干预。至于盐利,乃国之根本,如何调配,自有户部章程与陛下圣断,岂容私相授受?”
郑峋脸色一沉,贤王这番冠冕堂皇的话,等于直接拒绝了他的交易。他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尖锐:“宥今表弟这是要眼睁睁看着我被架在火上烤了?难道就不怕我情急之下,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或是让这盐政再出些更大的乱子?”
贤王闻言,眸光骤然转冷,语气却依旧平淡:“你我本是表亲,但路是自己选的,后果,也需自己承担。请回吧。”
郑峋气冲冲的回到府里,没有直接回卧房,而是疾步走入书房下的密室。
他的心腹幕僚赵先生和盐铁司副使赵克已在此等候多时。
“叔父,贤王那边……”郑克见他面色,心已沉了半截。
郑峋一把扯下斗篷,狠狠掷于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他冠冕堂皇的说什么依法度,无权干预。他这是要拿我的人头,去给他那审计司立威,去填他贤王的功劳簿。”
赵先生相对冷静,捻着胡须:“东翁息怒。贤王此意,便是将我等视为弃子。如今之计,非是求饶,而是求生。”
郑峋灌下一杯冷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有何良策?”
赵先生眼中精光一闪:“陆大人手握实证,直呈御前我等必死无疑。故,上策乃阻其上路。”
郑克接口:“那刘掌案是具体经办人,若他意外身亡,或者关键账册不慎走水被焚,陆时卿便失了最锋利的爪牙。证据链一断,他空口无凭,我们便可反咬他构陷。”
赵先生点点头:“然,陆时卿与那北儋质子关系匪浅,需防其有备份。故,中策乃祸水东引。”
赵先生压低声音,“我们立刻着手,伪造几笔经由审计司特别渠道流向北儋的款项记录。同时,在漕运和盐市制造更大的混乱,将审计司苛政逼反盐商,影响边防稳定的舆论放出去。届时,我们便在朝会上参他陆时卿借审计之名,行通敌之实,扰乱国政。”
郑峋眼神阴鸷:“若此二策皆不成呢?”
赵先生与郑克对视一眼,声音变得极其低沉:“下策便是玉石俱焚。”
郑峋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我手中,也并非没有贤王的一点喜好。他这些年,在吏部,兵部安插了多少人?虽不知其全盘谋划,但其心必异。若真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我便在金殿之上,将这些疑点统统坦白,就说是为求自保,被迫替贤王办事。即便扳不倒他,也要溅他一身血污,让他尝尝被陛下猜忌的滋味。”
郑峋抚掌冷笑一声,睨向郑克,“你去办上策。”又对赵先生道,“中策便交由先生。”
自己则踱到书案前,磨墨展纸,开始撰写那封最后的控诉状。
郑克领了上策之命,眼中凶光一闪,悄无声息地没入夜色。
他并未直接动用府中死士,而是通过几道隐秘的中间人,将指令传达到了京城地下帮会“黑水帮”的香主手中。代价是三锭沉甸甸的黄金,以及盐铁司未来在漕运上给予的便利。
是夜,审计司刘掌案核查账目至深夜,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衙署。
行至离宅邸不远的一条僻静巷口,两名早已埋伏在此的醉汉猛然撞出,看似寻衅,手中却暗藏淬毒匕首,直刺其胸腹。
刘掌案虽略有防备,仍被划伤手臂,幸得巡夜锦衣卫闻声赶来,将其救下,凶徒见状迅速遁走。
虽未取其性命,但刺杀之事已震动户部,审计司人人自危。同时,盐铁司档案库一角意外走水,虽被及时扑灭,却烧毁了不少旧档,一片混乱。
与此同时,赵先生的中策也已开始行动。
他利用职权,调取了审计司近期的公文格式与印鉴样式,命麾下顶尖的造假高手,精心伪造了数份“审计司与北儋边境部族”的秘密资金往来凭证,数额巨大,用途隐晦地指向刺探盐铁边防情报。
他授意亲信盐商在边境几个关键州县大肆囤盐,并散布朝廷即将严控盐道,以防资敌的谣言,人为制造了更大的盐荒与恐慌。
二人自以为是,以为天衣无缝。
实则在不远处的一座茶楼雅间内,陆时卿临窗而立,将下方巷弄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王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点地:“大人,共四人,已拿下。确系黑水帮香主手下,供认受郑克指使。”
陆时卿微微颔首,目光冷冽:“看好那个香主,暂勿打草惊蛇。” 他执掌锦衣卫多年,京城三教九流皆有眼线,郑克想通过地下帮会行事,无异于自投罗网。
等王锐走后,南宫怀瑾从黑暗中走出来,看着手中刚截获的伪造凭证,声音冷淡:“真是好算计,北儋边境使团今夜前脚刚住进四方馆,为的是岁币磋商与边境互市评估之事而来,后脚便莫名其妙被扣上不忠之名。”
“走,我陪你去趟四方馆。”陆时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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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雪襟孤照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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