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奚恍恍惚惚地回去了。
萧定瑜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样，生怕她不小心将自己给摔死，想起来食盒还在月一阁呢，装模作样地道：“反正顺路，就一起回吧？”
顾奚胡乱地点点头，脚步轻浮地往前飘。
她今天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了。谁能想得到呢？她以为鬼鬼祟祟暗中窥探她，疑似心怀不轨的杜阁老，其实是在暗中观察，替镇国长公主的传承找个传人呢？
想必宋先生愿意教导她，也是杜阁老的人情。
这可真是，猝不及防的，就给她送了好一份大礼！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过于激荡，还是萧定瑜的诅咒生效，她飘着飘着，一个踉跄，下意识地运起轻功，正待一跃而起。
冷不防旁边伸出一只手来，猛地使劲将她往反方向拽了一把。
她结结实实地撞进萧定瑜怀里，手中的那柄佩剑也狠狠地戳中萧定瑜肋骨。
将她抱了个满怀的萧定瑜，软玉温香在怀，还怪委屈地道：“你怎么走路的啊？跟丢了魂似的。还戳得我好痛！”
顾奚挣了挣，没挣开，理智回笼，清醒了一点，仰脸看她：“萧世子，麻烦松开我好吗？”
不要在将我抱得死紧的时候，说这么欠揍的话！
“嗯？”萧定瑜迷茫了好一会，恍然大悟，像是甩开烫手山芋般松开手，还往后跃出半步，保持距离以示清白。
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操作，真是令人窒息。
顾奚嘴角抽了抽，大度地忽略掉心里面淡淡的不爽。更何况，那柄佩剑还给了她一下狠的，就当是替她提前出了这口恶气。认真地为她伸出援手的行为道谢：“多谢萧世子援手。”
虽然不伸手可能会更好，至少不会搞得她像是投怀送抱一样。
萧定瑜下意识地回了句：“少自作多情！”
顾奚懵逼了一下，这，这人是好好说话就会死吗？
萧定瑜也反应过来，莫名觉得尴尬，一甩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不是要回月一阁吗，赶紧的！”
心里暗恨自己嘴快，明明可以借此机会，旖旎一番。结果难得的投怀送抱机会，就被自己生生断送了。
好生可惜。
被萧定瑜这么一抱，顾奚再怎么淡然，也还是有点尴尬的。就是后面萧定瑜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让她愤怒压过了尴尬。
我也没让你拽那一把啊，你拽了，怪我咯？我都没有怪你趁机占便宜呢！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沉默着回到月一阁。
顾奚想了想，往楼上去找杜阁老。
踏上楼梯时，隐隐约约听到上面传来对话。
“祖父去时，说杜启误我，当年卖友求荣，你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当年之事，我问心无愧。”
……
顾奚一个激灵，这是听到什么了不得事情？她赶紧扬声喊道：“阁老，阁老，你在吗？”
里面顿了下，才传来杜阁老温和慈爱的声音：“上来吧。”
顾奚缓缓地抬阶而上，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杜阁老一人坐在窗前。
杜阁老回首看过来，第一眼就注意到她拎在手中的佩剑，不由失笑：“老宋居然舍得将这剑送你。”
顾奚缓步上前，跪坐在杜阁老面前：“阁老……”
她想问为什么会将这么一份传承给她，还为她谋划，求来一个先生倾心教导。
杜阁老却打断了她的话，没让她将问题说出口：“难得老宋这么看重你，既然送你了，就好好珍惜。”
“我只怕受之有愧。”顾奚顺着杜阁老的话往下说：“本来宋先生愿意教导，就已经感激不尽，如何能再受此重礼？”
杜阁老莞尔一笑，在他看到此剑之时，他就明白过来，宋先生对顾奚的观感，跟他大同小异。
身在泥沼，心生狰狞。经历的太多不平，让她心性比一般人更为凉薄。
但如今这世道，乱世将临，心性凉薄未必是坏事。他之所以特意引宋先生收下顾奚这个学生，不过是希望宋先生能够转弯抹角地，用镇国长公主的事迹来激励她，引导她，让她走上正途。
即使她日后羽翼渐丰，若是能向镇国长公主看齐，即使是掀了这天下，又如何呢？
杜阁老目光深邃地看着顾奚，字斟句酌的：“你也不要因此不安。我想，他赠你此剑，大概是希望你能像此剑原主，能够挣脱桎梏，为自己而活。明白吗？”
顾奚端肃着一张脸，郑重点头。
她敏锐地察觉到，杜阁老完全不想让她提起两卷薄书，接了镇国长公主传承的事情。
是方才在房里的人还没走吗？但她听不出来这里有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也许是她目前修为浅薄，参不透里面玄机。
杜阁老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接过顾奚手中剑，给她点评讲解了这剑的打造工艺和材质，是难得的宝剑，让她好好爱惜。
讲解完之后，就将她打发走了。
顾奚心存疑惑，下楼时还在想，刚才房间里另一个声音是谁呢？听起来似乎有一点点耳熟？
不过她主要心神都在杜阁老明显的异样上面，他似乎想要竭力撇清关系一般。不仅自己绝口不提那份传承，也不允许她提起。
对了，还有宋先生，只会在她跟萧定瑜两个人面前提起镇国长公主。
他们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还有那份传说中的宝藏，她忍不住怀疑，这位镇国长公主身上是不是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她捋了捋思路，大夏朝有三分之二的天下，都是这位长公主打下来。但是在史书记载中，几乎抹去了这些功绩，反而移花接木般，将这些功绩一大半记在太祖英明身上，另外一小半记在太宗身上。
莫非这位长公主后来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导致上面的那位，一力要抹去她的痕迹？
揣着种种疑问，她心神恍惚了大半天。
直到第二天，宋先生授课之后，例行询问俩人功课。当然啦，他主要是针对萧定瑜，对顾奚还是挺和风细雨的。
但两人听在耳中，都为之一惊，十分的心虚。
最近这一阵，她们两个，一个忙着研究女官体系，一个忙着跟顾奚冷战，让她在自己的择选世子妃名单里上上下下。
一会认为顾奚看上她，苦恼于顾奚到底是喜欢她的人呢还是喜欢她的身份权势？一会又觉得顾奚居然还没看上她真是眼光有问题，整个人活得像个神经病一样。
相同的是，大家都无心课业，导致即将要交的功课尚且沉默地空白着。
宋先生瞧出点意思来，也不点破，不露声色地给她俩重申了一次交功课的时间，就施施然离开。
先生一离开，萧定瑜就惊慌失措地抓住顾奚：“快，快，帮帮忙，这个要怎么破题？”
顾奚：……
至于这么夸张吗？
萧定瑜看出她的疑惑，抓住她大倒苦水，一脸虚脱地道：“不是，你才跟先生多久啊，这才是你第一次大课业。你不知道，之前因为那篇策论……”
她满脸的往事不堪回首的痛不欲生：“那个时候，先生大概是觉得我是可造之才，盯我盯得特别紧，有一次我没能顺利完成课业，先生就将我拎到他住处，亲自盯着守着，一连六个时辰，连出恭更衣都恨不能盯着。”
顾奚：……
萧定瑜沉痛地摇头：“你想要享受这样的待遇吗？”
顾奚：……
不，她一点都不想要，甚至想起来就觉得寒毛倒竖！
这份来自先生的爱，也太过厚重了吧？都快要将她们的小脊梁给压垮。
大约是因为，总是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的萧定瑜，难得一见的惊恐特别有感染力，或者是先生贴身盯守的恫吓特别有威慑力。总之，向来不慌不忙，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顾奚，也跟着慌乱起来。
甚至暗暗后悔当时怎么就不能先完成课业，再去搞七搞八呢？
什么公主府女官，什么杜阁老房里另一个疑似耳熟的声音，什么镇国长公主的秘密，什么即将来临的期终大考……统统都飞走了。她的心里眼里，满满都是宋先生布置的大课业。
一定要赶在交功课截止时间前，将它完美完成！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后，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快过。将其他功课统统押后，积极地，飞快地将先生交待的课业优先完成了。
甚至还精益求精地删改了好几遍，直到改无可改，才总算是满意了。
终于赶在最后一刻，在顾奚鼎力相助下，顺利完成一次来自先生爱的考验的萧定瑜，没骨头似地瘫坐在椅上，眯着眼，极其佩服地表扬她：“你之前的两稿都已经很好了，干嘛还坚持要改，完成了不就行了？”
顾奚仔细地收拾好文稿，一张一张地压平叠起，侧过脸来，意味深长地，轻声回答了萧定瑜：“因为啊，我不喜欢自己的作品不够完美。”
不够完美的作品，在她的世界里，根本不配存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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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