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号执行官后背贴在椅子上,他没有回答问题,垂眸看向文件夹,修长的手指在文件夹边缘摩挲。
“她表现怎么样?”十号执行官语气难得有了点变化,在他终日里百无聊赖的平淡嗓音里多了一丝好奇。
送资料的男人一边读取乔也的成绩档案,一边开口回答十号执行官。
“《人类乐园》课程里……”看到成绩的时候,他愣了一瞬,随后迅速调整嗓音恢复正常,“分区E,禁考一周。”
十号执行官挑眉,目光重新对上照片里漠然的双眼。
“禁考?”十号执行官对这女孩起了兴趣,“她干了什么?”
“十号执行官,她……她最后一道题答错了。”
“最后一道题?”十号执行官手上动作一顿,“最后一题不是送分题吗?选哪个都会得分。一道性格测试题而已,有什么错的空间?”
“她……”男人欲言又止,迟迟不敢开口。
“她写了什么?”十号执行官有点不耐烦,追问道。
“滚。”
“?”
十号执行官的几乎是瞬间对上他的眼睛,眼底寒光让他虎躯一震,他从那道冰冷的目光中看到了扎扎实实的杀意,男人觉得自己瞬间口干舌燥。
“哦!不!不,执行官,你听我解释!我是说……”男人调出乔也的考卷,规规矩矩放在十号执行官面前,“我是说她的答案,写了一个字,那个字是……”
刚刚发出一个音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整个字都咽进肚子里。他哪敢再说一次,他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他怯生生地伸出手指,在乔也的最后一道题写着答案的地方,轻轻点了一下。
那是一个苍劲有力的字迹,看得出来,一撇一捺,每个笔画都带着情绪。在原本应该写上选项字母的括号里,严丝合缝地嵌着她的答案。
滚。
十号执行官盯着那个答案,轻笑出声。
“这为什么给她禁考?”十号执行官对着她的答案扬了扬下巴,“出题意图不是达到了吗,这性格测试结果还不够明显?”
“这个……系统评定为未按要求作答,在试卷上做特殊标记,所以禁考一周。而且……”
“嗯?”十号执行官把乔也的试卷丢在桌上,“什么?”
“而且她打乱了课程里的主要数据,《人类乐园》不得不暂时关闭维护。”
“哦?”十号执行官有点意外,“她有这种本事?”
“她考试过程的全部影像我都放到您的系统文件里了,您有兴致的时候可以查看。”
十号执行官没看他,右手支着椅子扶手,对他挥了下手。
男人立刻如释重负,转身,开门,离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十号执行官把文件合上,随手丢到手边成堆的文件山上。
他看着监视器里那个仍在《柀村》里与骷髅纠缠的身影,脑子里又响起刚刚男人的声音。
她……是首领要找的人吗?
十号执行官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打开乔也的录像,开始逐帧分析。
跟在骷髅身后的乔也还不知道,在中心区高楼里,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她。
她眼里只有十几个无脸女人和一个媒婆骷髅。
乔也跟在无脸女人身后,无脸女人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佘贝拉、温锐、陆观棋、木琳,四个人跟在乔也身后,乔也做什么,她们就做什么。
她们像一支整齐的方阵,浩浩荡荡向村子里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乔也视线内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房子,它与别的房子材质不同,在一众房子中间格外显眼。
“佘贝拉。”乔也小声唤她,见她没反应,乔也又喊了一声,“佘佘!”
还是没反应。
乔也一边紧盯无脸女人的反应,一边眼睛瞟着佘贝拉,希望她能感受到自己灼热的目光。
但她专心地跟着队伍,无心顾及乔也。
乔也不想放弃,企图引起佘贝拉注意,就在她准备冒着风险开口再试一次的时候,她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干什么?”
是陆观棋,她正冷着脸跟在乔也身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没……”看到是她,乔也下意识想反驳,但佘贝拉仍然没注意到她,乔也心一横干脆偏过头对陆观棋说,“看见斜前方那栋房子了吗?11点钟方向。”
陆观棋眼神飞快瞟了一眼,干脆利落:“看见了。”
“什么颜色?”
“土黄色。”看乔也眼神变得清明,陆观棋追问,“有问题?”
“在我眼里,它是红木的。”乔也回答。
陆观棋明白过来,那栋不一样的房子,就是她们要去的地方,是神给祭品的指引。
乔也垂眸思考,嘴里轻声念叨着:“得找个办法吸引媒婆的注意,这样才有机会进入红木房子。”
“简单。”陆观棋冷声回答。
乔也心里暗叫不好,从小到大,只要陆观棋这样回答,马上就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
只见她当即掉转方向,转身站定不动。原本跟在她身后的木琳猛地停下脚步,不知所以地看着陆观棋。
她跟陆观棋离得很近,脸和脸之间只有一拳距离,她甚至能感受到陆观棋呼出的热气。
“木、琳。”
陆观棋一字一字叫对方的名字,声音冰冷却莫名动人心魄,引得人想要向她贴近。
木琳的表情从茫然变成惊恐,挣扎了两秒之后,她的表情重新归于茫然。
控制!她控制了木琳,就像当时控制乔也一样。
陆观棋在乔也错愕的眼神中回到她身边,她就像刚刚是走累了去喝了口水一样,全然不管乔也的目光。
木琳缓缓从队伍末尾走上前去,从十几个无脸女人中间穿过,她们都和木琳一样茫然地望着前方。
区别是,操控木琳的是陆观棋,而操控那些无脸女人的,是此刻站在木琳面前的,媒婆骷髅。
木琳面对骷髅站着,看了一会儿,她缓缓蹲下,食指在潮湿的土地中重重抹了一道,而后她站起身,对着媒婆的脸,用脏脏的食指在唇边戳出一颗媒婆痣。
顶着抹脏的脸,木琳对媒婆摆了个鬼脸。
几乎是摆出鬼脸的瞬间,木琳的眼泪奔涌而出。她的眼神中满是恐惧,她的动作有多猖狂,她的眼神就有多绝望。
乔也能理解她的感受,那种灵魂隔绝在身体之外,眼睛只能看着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乔也也“有幸”体会过。
“她会死的。”乔也低声道。
“她该死。”陆观棋没看乔也,一双眼睛盯着木琳,她越恐惧,陆观棋就越兴奋。
木琳投票给乔也,她该死。
但这句话,陆观棋不想讲给乔也听,她觉得恶心。
媒婆发出愤怒的嚎叫,她紧盯木琳,身上的红线如雨丝倾泻而出,齐齐向木琳飞去。
“就是现在!”乔也一声令下,一手拉过佘贝拉,一手扯过温锐,在凄厉的哀鸣声中,向那间红木房子跑去。
陆观棋关上门,房间陷入黑暗,只有她们的喘气声交织在一起。
「考生木琳生命值清零」
「考生木琳,已退出考试,累计学分1分,已清零」
「考生木琳,已送至荒芜地,交由清理中心处理」
“她死了!”温锐瞪大眼睛,黑暗中也能看到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她为什么突然发疯?”
“她……”
乔也声音刚出,就觉得自己衣角一沉。陆观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的身后,扯着她的衣角不作声。
小时候陆观棋做错了事,威逼利诱让乔也替她顶包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动作。
“嗯?”佘贝拉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她精神值太低,产生幻觉,所以才做出奇怪的行为。”乔也镇定自若地解释道。
温锐和佘贝拉点点头,算是相信了乔也扯的谎。
乔也摸出手电筒,照亮房间一角。
接着光亮,佘贝拉看清了几个人的站位,眼看陆观棋站在乔也身后,佘贝拉脑中警铃大作。
她上前一步,借着让乔也帮她买手电筒的名义,把她们俩之间的距离拉远。
陆观棋默不作声,轻轻抬眼盯着佘贝拉。
真该死啊。
为什么没有人和我一起投票给佘贝拉!!!
陆观棋脸上波澜不惊,在心里翻来覆去骂了几百句之后,终于平静下来。她走上前去,心平气和地站在乔也身边,听她说这栋红木房子长什么样。
在别人眼中,这就是一栋再普通不过的房子,简单的装潢,有些破旧的家具,生锈斑驳的门锁,油腻包浆的锅铲……
“你呢?你眼里也是房子吗?”温锐边问边打开手电筒,他的手电筒厉害很多,一打开,整个房间突然从夜晚变白天。
她们说的装潢和家具,乔也都没看到,她眼中四周除了光滑阴沉的红木和房间正中间的一张桌子以外,什么都没有。
乔也没接话,她环顾四周,最后把视线落在正中央的桌子上。
桌上摆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有九个人,四代同堂,看来是这一家的全家福。他们站在房子前面,脸上笑容满溢。
除了站在最边上的那个女人。
她冷着脸,空洞的双眸无助望向镜头,她身上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但仍然不难看出她骨子里清冷而美丽的模样。
乔也盯着看了一会儿,照片里的女人突然转过头,直直对上乔也眼神!
乔也心里一惊,照片险些脱手。
她看到的不是别人,而是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神,和她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照片里那个不会笑的女人,是乔也自己。
她勉强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照片。
这一次,她看得更清楚。
那九个人身后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寻常的房子,而是……
一口巨大的红木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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