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飞出天际后，驾驶员逐渐失控。我看着他的状态就能想象到，小黑的生命力正如这具傀儡一样，正在迅速流失。这对人类来说是件好事，只是我可能也要从高空中坠落。

不过我没想到，我立刻就被军方的人解救了。

他们把我送去一间疗养院，派人照顾我。

这间疗养院里住的人大多是国家高级官员，或者其他为国家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人。忝列其中，我深感惭愧。

我并不算是个英雄。我只是那场艰苦战役中唯一的幸存者。在砂砾与尘埃之下，躺着更多比我更值得尊重更值得纪念的人。但他们的姓名注定不会为人所知。

他们只能活在我的记忆中。我就是他们的英雄纪念碑。

除了我，没人能知道他们曾为人类做出过多么大的牺牲。

在接受心理治疗时，我脖子上的星星被军方拿走了。心理医生告诉我，那颗星星里面有一个微型储存器，储存器里面是关于基地的一切信息——基地的设计地图、多次交战纪录、最新科研成果、关于【污染】的信息与猜测、做到一半的实验记录……

在大战的最后，【纯白禁区】A区和外界的唯一交流渠道被切断。

曾经流过的血液都不能被浪费，人类拼死获取的进步，全浓缩在那一颗星星之中，被我带出来，交给组织。

所以，在把星星给我的那个晚上，细胞，以及他所在的处理部在编全体人员，就已经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

所有人拼尽全力，决定与【0号污染源】同归于尽。

离开基地，关于【污染】的一切，全都彻底离开了我的生活。大家尊敬地称呼我张先生，我不用上班，闲来无事就和疗养院的其他人种种菜，做做饭，打打麻将，打发日子。

只是，我虽然过着这么轻松的生活，被基地培养出来的习惯却时刻提醒我，有些经历我永远无法忘掉。

我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大声说话、我不会直视人的眼睛，我不敢与人建立密切的关系，内心深处的恐惧提醒我要时刻警惕【污染】的存在。我不敢相信任何人，我会下意识观察周围的人，观察他们是否还是本人、是否还算人类。

我知道这种怀疑的眼神会让被观察的人非常不舒服，他们逐渐疏远我，我又成了一个人。

不过没关系，我本来就是一个人，从来都是。

我不需要人接纳我，我唯一所求之人早已经离我而去。

他躺在千里之外的砂砾之中，身边是共同奋战过的战友，和被他保护过的万里大漠。

而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帮他观察外面是否有【污染】蔓延。只要我足够敏锐，他和妹妹那样的悲剧就会少很多。他死了，但是还有更多人可以幸福地活着。

时光流逝，几十年过去，我变成了别人嘴里那个敏感多疑、寡言少语，身体却出乎意料得健康的讨人厌的小老头。

我静静等待着期盼多年的解脱。

等我死去的那天，我就可以永远陷入黑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光里，却时刻为黑暗的侵蚀担惊受怕。

等我死去后，灵魂离开身体，一切都与我无关。躯体是人类最为脆弱的所在，抛弃它，就再也没人能伤害我。

我以为我的解脱就在不久的将来。

但显然，命运并不准备放过我。

某日，我躺在干净整洁的床上。午后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纱，柔柔地照在我身上。鸟儿在窗外欢快鸣叫，缓缓吹来的暖风叫我昏昏欲睡。

“张爷爷，今天太阳正好。您睡一会，下午三点我会叫您起来活动一下——您的星星项链会不会硌得慌？”护理人员轻声问我。

我摇摇头，闭着眼睛期待死亡。

忽然，我浑身一震，冷汗立刻冒出来，打湿了我的睡衣。

好奇怪的感觉……好……好陌生的感觉……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我睁开眼，心跳不止，呼吸都停止了。

护理姑娘冲我微笑颔首。

我却不回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或者说，盯着它。

“啊，张爷爷，怎么了？”护理姑娘在我的注视下开始不安起来，“张爷爷，您怎么了……”但几秒后，她的嘴角诡异地勾起，“啊，认出我了？树叶。”

它走过来，把手轻轻放在我布满皱纹的额头。下一秒，我就变成了刚进【纯白禁区】时的样子。

它给了我年轻的躯体。

“树叶，为什么不说话？我是小黑呀。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世界，要再次失控了。

而这次，又要有多少离别和牺牲呢？

完结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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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世界终将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