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使用沈默提供的“武器”,都像是在提醒他自己的无能与被操控。
那个白色的药瓶已经被他扔进了垃圾桶,他宁愿忍受胃痛的折磨,也不愿再碰触任何与沈默相关的东西。
他试图将全部精力投入工作,用无尽的会议和文件填满所有时间,试图将那个偏执的身影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然而,身体的疲惫和不适却无法忽视。这天,他必须亲自前往邻市,与一位至关重要的材料供应商进行最终谈判。这笔订单关系到陆氏下一个核心产品的生产命脉。
陈铭有些担忧:“陆总,您的脸色很不好,要不我代您去?”
“不必。”陆予行斩钉截铁地拒绝。他不能在任何环节再出纰漏。
他刻意忽略了心底那一丝因为彻底切断与沈默联系后莫名滋生的空落感。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窗外景色飞速倒退。陆予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胃部熟悉的绞痛一阵阵袭来,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没有带胃药,仿佛在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证明自己不需要沈默的任何东西也能活下去。
就在车队经过一个弯道时,对向车道一辆重型卡车突然毫无征兆地失控,猛地冲破隔离带,朝着陆予行的座驾直直撞来!
“陆总小心!”司机惊恐的吼声与刺耳的刹车声、金属猛烈撞击的巨响混杂在一起。
世界天旋地转。安全气囊瞬间弹开,巨大的冲击力让陆予行眼前一黑,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恢复知觉时,只感到浑身剧痛,耳边是模糊的鸣响和混乱的人声。
他试图移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变形的车体卡住,动弹不得。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
在一片猩红和混乱的噪音中,他似乎听到一个熟悉到令他心脏骤停的声音,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撕心裂肺的恐慌和绝望,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
“陆予行!!”
是沈默!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念头刚闪过,陆予行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近乎疯狂的力量在试图撬开变形的车门。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紧接着,一个带着浓重血腥气和熟悉气息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挤进了狭小、危险的变形的空间,颤抖却坚定地护住了他的头颈和要害。
“予行哥……别怕……我在这里……”沈默的声音就在他耳边,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滚烫的液体滴落在陆予行的脸上,脖子上,“坚持住……求你了……看着我……”
陆予行想推开他,想质问他,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沈默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双他以为只会装可怜、演戏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最真实的恐惧与爱。
……
陆予行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VIP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身体各处传来清晰的痛感,但似乎都得到了处理。
“陆总!您醒了!”守在床边的陈铭立刻上前。
“还好……怎么回事?”陆予行声音沙哑。
“我们遭遇了车祸,对方卡车司机酒驾。幸好……幸好沈先生当时正好在后面,他第一时间冲过去救了您……”陈铭的语气带着后怕与难以置信,“您被卡在车里,是沈先生……他几乎是徒手,不顾玻璃和金属碎片,硬生生撬开了变形的车门,把您拖出来的。他自己……也伤得不轻,左手手臂骨折,身上多处撕裂伤,失血不少,却坚持要等到您脱离危险才肯处理……”
陆予行沉默地听着,心底一片冰凉。
正好在后面?徒手撬开车门?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与沈默近日在商业上的围剿,以及他此刻“恰好”的出现和“奋不顾身”的相救……串联在一起,指向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是为了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还是……这根本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为了更彻底地掌控他?
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和愤怒。
“他人在哪里?”陆予行冷声问。
“在……在隔壁病房。医生刚给他处理好伤势,打了镇静剂,现在应该睡着了。”
陆予行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警方调查结果怎么样?”
“初步认定是意外,卡车司机确实血液酒精浓度严重超标。”
意外?陆予行心底冷笑。在沈默布下的这场局里,所谓的“意外”,不过是精心计算后的必然。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脸色苍白、左手打着厚重石膏的沈默,穿着病号服,静静地站在门口。
他看起来虚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眼神却异常清醒,执拗地落在陆予行身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予行哥……”他轻声唤道,声音因为失血和疼痛而显得微弱,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偏执,“你没事,太好了。”
他一步步走进来,目光贪婪地扫过陆予行全身,确认他的存在。
陆予行看着他,看着他那副看似脆弱却暗藏疯狂的模样,心底的怒火与猜忌交织。“你怎么会在那里?”他直接问道,声音冰冷。
沈默的脚步顿了一下,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声音更轻了:“我……我不放心你。一直跟着你的车。”
他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带着委屈和后怕,“幸好我跟去了……予行哥,如果我晚到一点……我……” 他说不下去,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那情态,足以让任何不知情的人心碎。
陆予行却只觉得讽刺。演技真好。他几乎要为他鼓掌。
“是吗?”陆予行扯了扯嘴角,语气讥诮,“那真是……太巧了。”
沈默猛地抬头,看着陆予行,像是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受伤、委屈,以及一丝被误解的绝望。
他慢慢走到床边,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似乎想去碰碰陆予行,却在半空中停住,怯生生地收了回去。
“你好好休息……”他低声说完,转身,落寞地离开了病房,背影单薄而僵硬。
陆予行看着他离开,胸口堵得厉害。他告诉自己,不要被这副假象迷惑。
然而,身体的创伤容易愈合,心理的动荡却难以平复。陆予行出院后,刻意回避着与沈默相关的一切。
他换了酒店,加强了安保。但沈默的“网”远比他想像的更为绵密。
陆氏参与竞标的项目总会遇到“意外”,一些合作伙伴开始摇摆……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失眠,闭上眼就是车祸瞬间的巨响和沈默那双绝望疯狂的眼睛。
这天深夜,陆予行再次被胃痛折磨得无法入睡,冷汗浸湿了睡衣。就在他几乎要妥协,想去翻找那个被扔掉的药瓶时,酒店房间的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他看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人——沈默。
他脸色比在医院时更差,左手石膏未拆,右手提着一个保温袋,安静地站在门外,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陆予行猛地拉开门,怒气与一种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默被他吼得瑟缩了一下,却执拗地没有后退。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声音带着哭腔和卑微的祈求:“予行哥……我怕你胃病又犯了……我熬了汤……就,就放在这里,我马上就走……”
他把保温袋放在门口的地上,转身就要离开。
看着他这副样子,看着他打着石膏的手臂,想起车祸时他浑身是血却死死护住自己的模样,陆予行心中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断裂。
是演戏也好,是算计也罢,在这一刻,他看着沈默转身时那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一丝心疼,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
“站住。”陆予行声音沙哑地开口。
沈默身体一僵,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陆予行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侧身让开了门,声音疲惫到了极点:“……进来。”
沈默猛地转过身,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巨大的惊喜,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他几乎是踉跄着跨进门,然后,在陆予行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伸出没有受伤的手臂,紧紧地、用尽全力地抱住了他,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像个终于找到家的迷途孩童,发出压抑不住的、委屈又庆幸的呜咽。
“予行哥……对不起……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别赶我走……求你了……”
陆予行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没有回抱,也没有推开。
颈窝处传来温热的湿意,怀中身体细微的颤抖和那不容忽视的石膏触感,都像针一样刺着他。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两清”。沉默,成了他无可奈何的妥协。而那扇被重新打开的门,也预示着这场纠缠,远未结束。
过了许久,沈默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但他依旧不肯松手,仿佛一松手陆予行就会消失。
陆予行疲惫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抬手,略显生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松开,去沙发上坐着。”
沈默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客厅,在沙发边缘小心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等待审判一样,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予行。
陆予行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自己则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揉了揉眉心:“沈默,我们谈谈。”
“嗯。”沈默立刻点头,姿态卑微。
“车祸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你之前做的那些,我也可以暂时放下。”陆予行看着他,语气是尽力维持的平静,“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回到从前。我可以给你提供住处,提供物质保障,直到你完全康复,能够独立生活。但其他的,我给不了。”
沈默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予行哥……我不要这些……”
“那你要什么?”陆予行蹙眉。
“我……”沈默抬起头,泪水再次盈满眼眶,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卑微和乞求,“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就像……就像你养的一只小猫小狗那样就好。我不会再打扰你工作,不会再多问一句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喜欢的我绝对不碰……我只要每天能看到你就好……这样……这样也不行吗?”
他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几乎是将自己的尊严彻底碾碎,捧到陆予行脚下。
这种极端卑微的诉求,比任何激烈的控诉都更让陆予行感到心惊和窒息。这不是一个平等的恋人,而是一个可以全身心依附,哪怕毫无地位也在所不惜的“所有物”。
陆予行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冷硬:“不行。沈默,感情不是施舍,也不是饲养宠物。我们之间已经变了质,强行绑在一起,对彼此都是折磨。”
“我不觉得是折磨!”沈默激动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只要能看着你,待在你身边,怎么样都不是折磨!没有你才是折磨!予行哥,你看看我,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允许我存在在你的空间里,这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陆予行斩钉截铁地拒绝,他必须切断这种不健康的依赖,既是救自己,或许也是救沈默。
“等你伤好了,就离开。这是我最后的决定。”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判决,彻底击垮了沈默。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灰败。他不再哀求,只是呆呆地看着陆予行,眼神空洞得可怕。
半晌,他缓缓站起身,对着陆予行,声音虚无缥缈:“……我知道了。”
然后,他像个游魂一样,默默地走向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看陆予行一眼。
门轻轻合上。
陆予行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弹。沈默最后那空洞绝望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但为什么心口却像压了一块巨石,沉闷得喘不过气?
接下来的两天,沈默果然没有再出现。陆予行强迫自己投入工作,但效率低下,时常走神。
直到第三天清晨,陆予行正准备去公司,主治医生却面色凝重地打来了电话:“陆先生,有件事必须告知您。沈先生从昨天中午起,拒绝进食,也拒绝输液。我们尝试了所有沟通方式,但他……态度很坚决,完全不配合治疗。他说……”医生顿了顿,“……‘如果他不想要我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绝食?!
陆予行先是愕然,随即一股滔天的怒火直冲头顶!又是这种手段!这次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胁迫他!他立刻驱车赶往医院。
推开病房门,浓重的压抑感扑面而来。沈默半靠在床头,脸白得像纸,唇瓣干裂起皮,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左手依旧打着石膏,右手背上的留置针已经被他自己拔掉,手背是一片淤青。短短两天,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瘦削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看到陆予行进来,他灰暗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麻木地看了一眼,便又移开视线,望着窗外。
“你又想干什么?”陆予行走到床边,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用绝食来威胁我?沈默,除了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你还会什么?!”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刺穿了沈默最后的心防。
他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眼底的死寂被一种尖锐的痛苦打破,他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啊……我只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他的声音带着自嘲的哽咽,“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了……家人,尊严,连你……也不要我了。”
他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混着绝望。
陆予行看着他这副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闷又痛。
他厌恶这种被胁迫的感觉,厌恶沈默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将他逼到道德的角落。
“你到底想怎么样?”陆予行咬牙问道。
“让我留在你身边……”沈默仰头看着他,泪水不断滚落,眼神里是卑微到极致的乞求,“像小猫小狗一样……也不行吗?予行哥,我知道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别不要我……”
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颤抖着想去拉陆予行的手,却被陆予行猛地挥开。
“不可能!”陆予行斩钉截铁地拒绝,眼神冰冷,“沈默,感情不是靠威胁和算计能得到的。你用这种方式,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判决,彻底击垮了沈默。
他眼中的乞求一点点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万念俱灰的空洞和隐隐的疯狂。
他不再看陆予行,而是缓缓转过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是吗……那就算了。”
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也不再有任何反应,仿佛已经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监测他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轻微的警报声,显示他的身体指标正在缓慢而持续地下降。
陆予行看着他那副一心求死的样子,怒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交织在一起。
他知道,沈默是认真的。这个偏执的疯子,真的做得出活活饿死自己的事情!
“沈默!”他一把攥住沈默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给我听着!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与我无关!”
说完,他猛地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背影决绝。
他不能再被胁迫,不能再心软。否则,他将永远被这个偏执狂拖入无尽的深渊。
回到公司,陆予行却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沈默那灰败绝望,一心求死的样子,在他眼前不断闪现。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知道,如果沈默真的因此而死,他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这是一个阳谋。沈默用他自己的命,逼他做出选择。
陆予行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同蝼蚁般穿梭的车流,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最终,他猛地转身,拿起外套,再次冲向了医院。
他,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
当他再次推开病房门时,护士正在焦急地试图劝说沈默喝水,但他紧抿着唇,毫无反应。
陆予行走过去,挥退了护士。他站在床边,看着沈默那张毫无生气的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疲惫的妥协和深深的无奈。
他俯下身,在沈默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沈默,你赢了。”
“留下来吧。”
病床上,沈默紧闭的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小疯子是这样的[发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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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以命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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