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今天下午可以自习,裴应打算去学校咖啡馆坐坐。这个位于教学楼转角的小咖啡馆总是很安静。

裴应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薄沁妍——这似乎成了某种习惯,她总能第一时间在人群中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薄沁妍今天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羊绒开衫,衬得肤色更加白皙。与平时在图书馆学习时的严谨不同,此刻的薄沁妍显得放松许多.

她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一本书,正是下午要讨论的《月亮与六便士》。左手轻轻压着书页,右手握着一支铅笔,偶尔在页边写下细密的批注。

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清冷的轮廓。

浅蓝色的羊绒开衫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一向束得整齐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透着平日里少见的慵懒。

“介意拼个桌吗?”

薄沁妍闻声抬头,浅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请坐。”她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书本,给裴应腾出位置。

裴应放下餐盘,目光落在摊开的书页上。“准备得这么认真?”

“只是随便看看。”薄沁妍轻声回答,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上的某段文字,“每次重读都有新的感受。”

“我记得你上次说,不太喜欢毛姆的叙述方式。”薄沁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裴应挑眉,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随口说过的话。“确实。总觉得他太冷静,像是在用手术刀解剖笔下的人物。”

“但正是这种冷静,才让故事更有张力。”薄沁妍的笔尖轻轻点着书页,“你看这一段对斯特里克兰德的描写——明明是在讲述一个疯狂的决定,用的却是最克制的方式。”

裴应倾身过去看那段文字,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拉近。她能闻到薄沁妍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红茶的醇香。

她若有所思,“也许有时候最炽热的情感,需要最冷静的表达。”

这个认知让她们都沉默了片刻。窗外,几只鸽子落在窗台上,咕咕地叫着。咖啡馆里回荡着轻柔的古典乐,与午后的宁静相得益彰。

“要尝尝吗?”裴应突然推过去一块司康饼,“刚烤好的。”

薄沁妍微微一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礼貌地取了一小块:“谢谢。”

她们一边用餐一边闲聊着书中的情节。薄沁妍轻声说起对斯特里克兰德妻子的看法,认为她的悲剧不在于被抛弃,而在于永远无法理解丈夫内心那股燃烧的火焰;

裴应提出了一个有趣的角度:也许斯特里克兰德并非不爱他的家人,只是对艺术的渴望太过强烈,强烈到必须舍弃一切才能追寻。

咖啡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薄沁妍看了一眼手表说到,“我先走了,等会见。”

Russell House的公共休息室里,午后的阳光将深蓝色地毯切割成明暗交错的色块。

关于《月亮与六便士》的读书研讨会让休息室比平时热闹几分。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散落在沙发和扶手椅上,低声交谈或安静阅读。

裴应窝在靠窗的单人沙发里,长腿随意地支着。她手边放着本翻开的《基地》,目光却落在窗外被秋阳镀金的庭院。

这种学术讨论对她来说本该是无趣的消遣,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薄沁妍走了进来。午后的光线将她深蓝色校服裙装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针织开衫随意地敞开着。

她手里拿着笔记本和《月亮与六便士》,目光在室内扫过,最终选择了一个距离裴应不远的位置——恰好在一束阳光能照到的地方坐下。她将书本整齐地放在膝上,笔记本摊开,钢笔夹在纸页间。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她特有的精准。

分享会由Russell House的学术代表主持。轮到薄沁妍发言时,她站起身,声音清晰平稳,

“书中有一段让我印象深刻——斯特里克兰德说‘我必须画画,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

这种内在的驱动力超越了一切世俗的考量,甚至超越了他个人的意愿。这让我思考,我们生命中是否也有这样一种非如此不可的召唤?”

她引用了毛姆在书中的一句话:“‘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生活在自己喜爱的环境里,淡泊宁静、与世无争,这难道是糟蹋自己吗?’这个问题,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薄沁妍坐下,阳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连发丝都规规矩矩地别在耳后。裴应看着她一丝不苟的样子,突然起了玩心。

她从便签本上撕下一角,潦草地写:

【还要听多久?我快睡着了】

纸条被折成小方块,趁主持人转身的瞬间精准地抛到薄沁妍的笔记本上。

薄沁妍的笔尖顿了顿。她瞥了眼纸条,眉头微蹙,随手将纸条夹进书页,继续认真听着发言。

裴应挑眉,又撕下一张:

【他真的讲了半小时斯特里克兰德为什么要抛弃家庭了,这有什么好分析的?】

这次纸条落在薄沁妍手边。她轻轻叹了口气,在纸条背面快速写下:

【专心听。还有二十分钟。】

字迹工整得像个模范生批注。纸条被传回裴应手里时还带着淡淡的墨水香。

裴应看着那句一本正经的回复,嘴角勾起坏笑。她继续写:

【二十分钟够我们去湖边喂天鹅了。听说回去转角那家面包店做了新品,现在去还能抢到热的。】

薄沁妍收到这张时,耳尖微微泛红。她低头快速写下:

【你耐心听会。】

笔迹难得带了点急促。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裴应的纸条变本加厉:

【我数过了,主持人说了十八次'从这个角度来说'】

【坐在我们前排的男生在偷偷打游戏】

【你的头发被阳光照成蜜糖色了】

薄沁妍把这些纸条一一夹进书里,始终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但裴应注意到她记笔记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当裴应传来第八张纸条:

【再不走我的灵魂就要飘走了。薄同学,发发善心?】

薄沁妍终于转过头来。阳光里,她浅褐色的眼睛里闪着无奈的光,唇角却若有似无地弯了一下。

她低头在纸条上写下什么,然后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

【走吧。】

就两个字。

裴应眼睛一亮,立即开始收拾书本。薄沁妍则不疾不徐地合上笔记本,将钢笔别在封面上,动作依然优雅。

她们一前一后走出休息室,直到转过走廊拐角,裴应才笑出声:“我还以为你要听到最后。”

薄沁妍整理着怀里的书本,语气淡淡的:“再待下去,你怕是要把整本便签纸都传给我了。”

秋日的阳光把石板路照得发亮。走出主楼时,两人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所以,”裴应随手从路边的枫树上揪了片刚刚开始泛红的枫叶,在指间把玩,“抛开那些学术分析,你觉得斯特里克兰德做得对吗?为了画画抛弃一切。”

薄沁妍思考片刻,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说不上对错。只是每个人内心珍视的东西不同。对他而言,艺术就是一切。”

“要我说啊,”裴应把枫叶转着圈,“人这一生能找到让自己如此疯狂的事,其实挺幸运的。”她故意拖长尾音,侧头看薄沁妍,

“就像今天,总是循规蹈矩的优等生,居然也会被我提前拐跑。”

薄沁妍微微别过脸,但裴应清楚地看见她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那抹笑意在秋日的阳光下无所遁形。

“其实主持人说的那个艺术家的孤独,”裴应继续说,“我觉得就是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注定要独自面对所有。”

“所以你认同斯特里克兰德的选择?”薄沁妍转过头来。

“认同谈不上,”裴应耸肩,“但能理解。就像你现在明明在想'这家伙又在胡说八道',但还是愿意听我说完。"

薄沁妍终于轻笑出声:“你倒是很会偷换概念。”

“那是当然。”裴应眨眨眼。

她们沿着栽满梧桐的小径慢慢走,斜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路过湖边时,果然看见几只天鹅在岸边徘徊。薄沁妍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保鲜袋,里面装着些碎饼干,小心地投喂。

“看来我的提议没错嘛。”裴应靠在栏杆上看她喂天鹅,“不过你怎么会随身带着饼干?”

薄沁妍轻轻拍掉手上的饼干屑:“早餐没吃完的,想着或许能喂喂鸽子。”

但裴应看见她喂天鹅时温柔的眼神,还有那微微弯起的唇角。这一刻的薄沁妍,比那个坐在研讨会上认真记笔记的优等生要生动得多。

走到公寓楼下时,暮色已经开始降临。薄沁妍抱着书本准备进门,忽然回头:“下次要是传纸条,记得字写工整些。”

裴应笑着看她:“那得看内容值不值得我认真写。”

薄沁妍摇摇头转身,但在玻璃门关上的瞬间,裴应清楚地看见她脸上未尽的笑意。

这是总是循规蹈矩的薄沁妍的人生,第一次为了某个人,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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