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薛瓷又去医院探望江瑕,特地带了他爱吃的李记酸汤米粉。
江瑕一看到他就迫切地问:“阿瓷,你想到办法没有啊?”
“在想了。”
现在暑假刚开始,许嘉河不在学校,薛瓷要找人难度增加了不少。
昨天晚上浏览论坛大半夜之后,他竟稀里糊涂地加上了一个许嘉河的粉丝追随群,看里面讨论说他最近每天下午都会去游泳,但是具体哪个游泳馆并不清楚。
不过她们的消息渠道很多,薛瓷相信应该很快就能得到有用的信息了。
“吃东西吧。”薛瓷把碗盖揭开,把筷子递给他,“于甜甜那边你自己也要努力去追才行,否则我帮你盯着许嘉河有什么用,不是白费力气了吗?”
“你说的对,我不能就这么泄气!”米粉热腾腾的香气弥漫开来,江瑕也来了胃口,赶紧接过筷子,“我这就多吃点,赶紧好起来。”
他才尝了一口就赞叹连连:“还是你最懂我,知道我现在最想吃什么。阿瓷,要是身边没有你这个朋友我该怎么办呀。”
薛瓷微微牵动嘴角。
也只有江瑕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在旁边看着他吃完后,薛瓷没有多呆,起身离开医院了。
他暑假自然是不回那个家的,像往年一样申请了假期留校,现在是住宿舍。
他从高中开始就没再找家里要过钱,寒暑假就在远房亲戚的餐馆里帮工,偶尔还会给同学抄作业、游戏代打。大学虽然有奖学金,但远远不够,放假的时候别人都在休闲玩乐,而他不是给人拍照修图剪视频,发传单,就是扮人偶娃娃,或者去咖啡厅奶茶店兼职,一直在赚钱的道路上没有停歇。
原本暑假之前他就找好了工作,可因为答应了江瑕的事儿,只能暂时搁置了。
不过见缝插针打个零工还是可以的。
上午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认识学长的电话。
学长的妈妈今天从老家来看他,而学长在本地单位实习,抽不出空去高铁站接她,又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打车,他知道薛瓷留校,于是就让他帮忙去接一下。
除了打车费,还会额外给他两百块感谢费。
换做别人,可能有空就帮帮忙算了,不好意思收这两百块钱,但薛瓷不会。
只要钱能拿到手才是最实在的,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当然,既然拿了钱,他也会尽心完成任务。
完完好好、客客气气地把学长妈妈接到了学长租的房子,放下行李之后,还陪着她去附近超市买了个菜,又把她送回家。
阿姨特别热情,死活拽着他,毫不夸张地说把他胳膊都攥青了,就是为了让他留下来吃顿晚饭。
薛瓷再三以自己还有事为由婉拒,好不容易才脱身。
他倒不是说谎,因为刚才从超市回来的路上,他看到了粉丝群里的消息,里面说刚才有人在龙都街的连星游泳馆看到了许嘉河,还放了一张手机拍的糊图。
越糊的图,许嘉河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反而越能清晰分辨,薛瓷确认那就是他。
巧的是这个游泳馆就在附近,薛瓷着急想过去看看。
不到十五分钟,薛瓷就顺着地图找到附近,可谁知,原本还晴着的天说变就变了,一阵黑云翻滚后,下起了瓢泼大雨。
薛瓷害怕下这种大雨。
他六岁的时候被洪水冲走过,在一片洪海汪洋中抱着树硬撑了很长时间才得救,而跟他一起被冲走的一个小伙伴生命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年。
他那时候还太小,具体怎么熬过来的他完全不记得了,可是当时种恐惧和绝望却早已经深深刻入了灵魂,扎根在了他的心底。
从那以后他特别怕下暴雨,总觉得下一秒洪水就要猛涨起来,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淹没。
这些年他有咨询过心理医生,也有试图学习游泳好让自己脱敏,各种给自己心里暗示没什么好怕的,可最后都失败了。
只要靠近水边,或者在路上遇到下暴雨,他就会抑制不住地心慌,焦虑,浑身冒冷汗,严重的时候甚至呼吸困难。
所以一般雨多的季节,他出门前都会提前看看天气预报。
可预报也不是回回都准,比如今天。
雨越下越大,路面的水肉眼看着涨起来,雨水冲刷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这里与马路隔着一个大广场,十分宽阔,最近的建筑物只有他要找的游泳馆。
他麻木的脑袋里有且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往前冲,进到能够让他安心的地方避雨。
他神经紧绷到已经完全忽视了其它的危险,也没看路,就这样慌慌张张直接跑到了进出游泳馆的车道上。
车灯穿过密集的雨帘将他照亮,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响起,薛瓷身体被撞出去,翻滚倒在了积水中。
他额头开始往下渗血,可他感受不到疼一样,奋力挣扎着要爬起来,脑袋猛然一阵眩晕,他又往下倒去。
这次没有栽回地上,而是被一双坚实有力的手给拖住了。
“你没事吧!”年轻车主急切的声音被大雨声冲散的支离破碎,“天啊,流了好多血,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浑身狼狈的薛瓷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大口大口喘息,血水和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死死抓住了对方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颤颤地不住说:“走,快带我走,快点……”
“你说什么?好好好,你放心!我马上就带你去医院!”
薛瓷身体一软,闭眼栽进他怀里。
薛瓷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片汪洋里浮浮沉沉,无法喘息,他求救地想抓到什么,却无济于事。
正当他绝望时,手里却胡乱拽到了一根树藤。
那根树藤暖暖的,还带着温度。
他努力地顺着树藤爬上去,终于得救了。
薛瓷湿润着眼睛醒来,耳旁已经没了像是要把地给砸穿的噼里啪啦落雨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祥和的寂静,鼻端还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
这是在医院。
头好疼,他蹙眉缓了缓,还没彻底回神,旁边猝不及防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你醒啦!”
薛瓷循声转过脸看向床边,视线内出现了一张灿若骄阳的惊艳面孔。
他不由瞳孔一震。
“你……”薛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张比照片里更有冲击力的脸,竟正是他要找的许嘉河!
“刚才是我开车撞的你,真对不起。”许嘉河一头湿发凌乱,靛蓝色的上衣还沾了不少血迹和脏污,脸却如出水芙蓉一般,清透干净,他望着薛瓷的双眼里充满了诚挚的歉然,“好在因为雨太大我的车速不快。已经给你检查过,你的骨头和内脏都没事,不过额头摔破了,还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医生说你需要留院观察一晚上才能走。”
薛瓷看着他红润的唇开开合合,仍感觉做梦一样。
他的确是去那里想找许嘉河,可没想到竟这样阴差阳错地跟他碰上面了。
怎么会这么巧,刚好撞上了他的车呢?
左手被一股温热包裹着,薛瓷陡然察觉,自己的手竟被许嘉河握着。
他飞快地把手抽回来。
“你刚才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手一直想抓什么,我就给你握住了。”见他神情奇怪,许嘉河连忙跟他解释
……所以他刚才抓到的不是什么树藤,而是许嘉河的手。
“我看你嘴唇有点干,你想喝水吗?我给你去倒杯水来。”许嘉河说完就起身,拿纸杯去接了杯温水。
薛瓷确实很渴,在他的搀扶下坐起来大口喝起来,喝得太急还呛到了。
“慢点慢点。”许嘉河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谢谢。”薛瓷看到了旁边桌上的检查单,终于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完整的话,“医药费一共去了多少钱?我给你。”
许嘉河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是我自己没注意看路,这钱不该你付。”事故是他自身原因导致的,如果不是许嘉河车速慢,他现在就不止是受点轻伤,还能安安稳稳坐着了。
他是没钱,但不至于坑人。
“真不用了。”许嘉河扑闪扑闪纤长浓密的眼睫,“到底是我撞伤了你呀,反正我也不缺钱,你就不用纠结这个了。”
一听这话,薛瓷不禁闷咳两声,偷偷瞥他两眼。
这是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吗?
明明是很聪明的长相,可是为什么……一副很好骗的样子……
许嘉河坚决不要,他也不再多说。
薛瓷本来就打定主意要接近许嘉河的,现如今人都送到自己面前了,他当然不会错失这个机会。
他虽然对生活并没有太多的热情,但是能保持正常社交。不过他会尽量杜绝一些没用的人际交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总得来说不是一个外放的人。
可是为了尽快跟许嘉河熟悉,他盘腿坐在病床上,主动跟他攀谈起来。
许嘉河对他根本不设防,才聊了五分钟,就把自己的名字,年龄,学校,专业都告诉他了,而且全部属实。
又接着聊了十分钟,薛瓷感觉自己已经是他的好朋友了。
他昨晚还想着,许嘉河人气那么高,朋友那么多,不可能每个人都搭理,自己肯定会花费一段时间才能跟他亲近。
如今看来,他是白白担心了。
“你刚才也是要去游泳馆?”许嘉河好奇地问他。
“嗯。”薛瓷顿了一下才继续,“我要进去找人。”
“谁啊?里面的人我都差不多混了脸熟,说不定我认识呢。”
薛瓷没想到他会追问,抬手碰了碰额头上的纱布,含糊地道,“我就是找他有点事,其实这也是第一次见面,不是很熟。”
“那我岂不是耽误你办事了?”许嘉河睁圆眼睛又问,“你找他干什么?着急吗?要不我现在找人去帮你解决?”
真是会抓重点!薛瓷干笑一声,赶紧要终结这个话题:“不着急,我待会儿打电话说一声就好了。”
“哦!对了,你的手机。”许嘉河被他提醒了,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里面的手机递给他,“屏幕摔碎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薛瓷对手机要求不高,大一时一千多买的,基本功能都有,一直用到现在。
小牌的手机格外顽强,薛瓷点开来试了试,还能运行,就是变得有点卡顿。
“好像有点不顺畅了,我买个新的给你吧。”
薛瓷无意识一抬眸,才发现许嘉河刚才说话时,很自来熟地凑近了些,还用那双真诚无比的眼睛盯着他。
毫无疑问,他这张脸是极好看的。
当他放大贴近时,视觉冲击更加强烈,薛瓷气息都不由滞了滞。
那眉眼鼻唇,每一寸每一分都完美得如同画笔镌刻出来,皮肤如冷玉般无暇。
有些人长得好,却因为呆板没有灵魂而失去了颜色,许嘉河绝不是这样。
他给人的感觉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看向你时,眼底都仿佛闪闪跳跃着灵动的小火苗,明亮得能将人灼伤。
薛瓷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位置。
“许同学,你之前……是不是从没被人坑过?”他实在忍不住了问了一句。
要是自己心狠一点,他怀疑自己能成功讹这人一大笔钱。
许嘉河先是迷茫地啊了一声,才道:“没有啊,我遇到的人都挺好的。”他抿了抿唇,歪头对薛瓷笑,“可能是我长得太帅气,没有人忍心坑我。”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完全不是那种令人反感的志得意满,反而有种小孩说话的那种清脆,莫名可爱。
薛瓷实在是没忍住笑了笑。
笑完了,却发现许嘉河眼睛眨也不眨瞅着他。
薛瓷不由疑惑:“怎么了?”
许嘉河被他问得似有些不好意思了,抬起手,轻轻指了指他的眼睛。
“你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真好看。”
薛瓷的眼睛是天生的笑眼,一笑就弯成一道弧度,不过讽刺的是他人生这二十年并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是以他并不是个爱笑的人。
就算笑,多半都是应和的假笑。
眼睛弯起了,心里却淡漠如水,根本没有任何笑意。
以前也有认识的朋友和同学说过他的眼睛,但是薛瓷还是第一次见到像许嘉河这样真诚夸赞的。
可能刚才是他难得的,真的被逗笑了吧。
“是吗?谢谢。”薛瓷自然而然地把话题给扯回来,又冲他一笑,“你长这么帅气,我也不忍心坑你。所以这手机拿去换个屏幕就行了,用不着你买新的了。”
许嘉河望着他的笑颜,抬手摸了摸泛红的耳垂,拖长音调软软地“哦”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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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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