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后门外是一条狭窄、昏暗的巷子，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腐气。舞厅内的喧嚣和警报声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变得沉闷而遥远。沈酌没有丝毫停顿，拉着林序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疾驰，他对方向的直觉在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左拐，右转，穿过一个堆满木箱的死角，再翻过一道低矮的砖墙。林序紧紧跟着，肺部因剧烈奔跑而火辣辣的，手腕被沈酌攥得生疼，但他没有吭声，也没有试图挣脱。在这种危急关头，沈酌的野外行动能力和对危险的敏锐嗅觉，是生存的最大保障。
身后隐约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和日语呼喝，但距离似乎在拉远。沈酌选择的路线刁钻而隐蔽，完美地利用了复杂的地形。
十分钟后，两人在一个堆满废弃酒桶的僻静角落停下。沈酌松开林序的手腕，警惕地探出头观察了片刻，确认暂时安全，才缓缓松了口气，靠在冰冷的砖墙上，胸膛微微起伏。
林序也靠在对面的墙上，调整着呼吸，第一时间检查了身上的伪装是否有破损，同时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安全屋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错。
高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舞会上的光影交错、警报响起时的惊心动魄、混乱中的追逐与配合……方才发生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些被肾上腺素压制的细节，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沈酌揽住他腰肢的力度，在他耳边低语时的温热气息，在混乱人群中紧紧抓住他手腕的温度，以及两人在电光火石间无需言语的配合……每一个画面，每一种触感，都在安静下来的此刻被无限放大，回味起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悸动。
林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廓，仿佛那温热的气息还在。沈酌则有些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刚才一直紧握着林序手腕的那只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腕骨纤细而冰凉的触感。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微妙而安静，一种前所未有的别扭感在弥漫，却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厌恶和排斥，而是掺杂了更多复杂难明的东西。
“……咳。”沈酌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他目光游移，最终落在墙角一个蜘蛛网上，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满不在乎的别扭，“刚才……咳……算你厉害。眼神不错，反应也快。”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林序瞬间就明白他指的是自己预警匕首和巧妙踢开胶卷盒的举动。这几乎是沈酌第一次正面承认他的能力，尽管方式如此别扭。
林序整理袖口的动作微微一顿，垂下眼帘，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低声回了一句，声音平静，却比往常少了几分冰冷：“你也是。反应很快，路线选择……很优秀。”
这同样是一句超出往常模式的认可。来自林序的认可，哪怕只是针对专业技能，也足以让沈酌感到一丝莫名的……受用？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沈酌直起身，恢复了平时的果决，“按预定计划去二号撤离点。”
“好。”
时空局，任务汇报室。
再次面对欧阳指挥官时，气氛与上次接受任务时截然不同。
欧阳看着并排站立的两人，虽然依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场明显缓和了许多。她浏览着任务报告和评估数据，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任务目标达成，密件已安全回收。过程中虽有小插曲，但应对得当，最终时空扰动控制在极低范围。综合评级——A。”她特意加重了“A”这个音节，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看来，这次的‘夫妻’档，效率出乎意料的高嘛。”
若是以前，听到这种调侃，林序会冷静地反驳“这只是任务需要”，而沈酌则会不屑地嗤笑。但这一次，两人都只是微微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出声反驳。
林序推了推眼镜，语气平稳地汇报技术细节：“目标密件已移交技术部解密。第三方势力身份正在追查，其目的尚不明确。”
沈酌则抱着手臂，补充道：“舞会现场的后续影响，需要监控小组跟进处理。”
欧阳指挥官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但她很懂得见好就收，没有继续调侃，而是正色道：“做得不错。这次任务难度评级原本是B ，因为你们的出色表现，特别是临场应变和配合，最终拿到了A。奖励积分会按时发放。回去休息吧。”
“是。”
走出汇报室，走廊里灯火通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步伐不疾不徐。经过舞会上的“亲密无间”和逃生时的“生死与共”，再回到这熟悉的工作环境，一种奇异的感觉在空气中流淌。他们依然是那两个性格迥异、互相看不顺眼的搭档，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夜晚，双人宿舍。
林序坐在书桌前，就着柔和的阅读灯，浏览着时空理论的最新文献，神情专注。沈酌则坐在自己的床边，仔细地擦拭保养着他的随身装备，动作熟练而专注。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金属部件轻微的碰撞声。
忽然，沈酌头也不抬地、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在下达指令：
“下次再有这种伪装任务，机灵点，别再让那种乱七八糟的人缠上你。”
林序翻动书页的手指顿在了半空中。
他当然明白沈酌指的是那个日本军官佐藤少佐。这话听起来像是责怪他不够谨慎，但仔细品味，那生硬的语气下，似乎藏着一丝……别样的情绪？
林序没有抬头，只是指尖微微用力，将那一页书轻轻翻过，然后，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轻轻地回了一个字：
“……嗯。”
一个别扭的提醒，一个简单的回应。
没有更多的言语。
但一种全新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在这安静的夜晚，悄然滋生，弥漫在宿舍的空气中。
别扭依旧，争吵或许仍会发生。但曾经弥漫的火药味，已被一种更加复杂、难以言喻的感觉所取代。如同冰封的河面下，悄然涌动的暖流，预示着某些东西，正在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