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强行拽入沈酌的记忆碎片,如同坠入一个充满硝烟、汗水和铁锈味的噩梦。林序以一个无法被察觉的旁观者视角,悬浮在这段尘封的过往之上。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强大、嚣张、仿佛永远打不倒的沈酌。这是一个……瘦小的、沉默的、眼神像受伤幼兽般警惕又倔强的少年。
场景是一个破败、压抑的训练营。天色阴沉,泥泞的操场上,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在进行残酷的格斗训练。教官的咆哮声、拳头击中□□的闷响、压抑的痛哼声不绝于耳。
少年沈酌被围在中间。他比同龄人矮小,脸上带着新旧的淤青,嘴角破裂,渗着血丝。但他死死咬着牙,眼神凶狠地瞪着围住他的几个明显高大强壮的孩子。
“废物!连最基本的服从命令都做不到!”领头的那个高壮少年啐了一口,“教官让你把那瘸子的配给抢过来,是看得起你!你他妈装什么清高!”
林序瞬间明白了。这是一次“服从性测试”或者说是“人性泯灭”的考验。教官命令沈酌去抢夺一个更弱小的、可能是身体有残疾的同伴的生存物资。而沈酌,拒绝了。
“他的腿坏了,抢了他的,他活不过这个冬天。”少年沈酌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
“呵,你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还管别人?”高壮少年狞笑着,一拳砸向沈酌的腹部。
沈酌闷哼一声,蜷缩下去,但立刻又挣扎着站直,眼神里的火苗不但没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他没有求饶,没有辩解,只是用那双狼崽子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施暴者。
“打!打到他知道什么叫规矩为止!”
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少年沈酌被打倒在地,泥水溅了他一身。他护住头脸和要害,身体因疼痛而痉挛,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求饶。那沉默的、固执的承受,反而激起了施暴者更大的怒火。
林序的意识体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不是物理上的疼痛,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心疼。他看到的不是日后那个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的王牌,而是一个在残酷环境中,因为内心残存的一点善意和底线,而被集体欺凌、孤立无援的少年。他的强大,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这一次次的殴打和背叛中,用血和骨一点点磨砺出来的。
画面流转,到了夜晚。
少年沈酌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蹒跚地回到一个简陋、漏风的窝棚。那是训练营里最差劲的“宿舍”。他蜷缩在冰冷的草垫上,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自己的伤口。没有药,他只能就着破水罐里一点浑浊的水,清洗伤口周围的泥污,动作笨拙却认真。
然后,林序看到了让他心脏再次被攥紧的一幕。
少年沈酌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硬、甚至有些发霉的黑面包——这恐怕是他今天仅有的口粮。他犹豫了一下,用力将面包掰成两半,将稍大的一块小心地包好,塞回怀里。然后,他拿着那小半块面包,轻手轻脚地走到窝棚的角落。
角落里,一只瘦骨嶙峋、后腿似乎受了伤的小黑猫,正警惕地看着他。少年沈酌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小半块面包轻轻放在小猫面前的地上,然后后退几步,蹲坐下来,默默地看着。
小黑猫犹豫了很久,最终抵不住食物的诱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狼吞虎咽起来。
少年沈酌看着小猫吃东西,那双在白天充满倔强和凶狠的眼睛里,在月光下,流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的温柔和……孤独。他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小猫,但小黑猫受惊地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放下,只是继续沉默地看着。
这一刻,林序彻底明白了。
沈酌那身玩世不恭、嚣张鲁莽的外壳之下,包裹着的,始终是那个在泥泞中也会把最后一口食物分给更弱小生命、会因为不愿欺凌弱者而被打得半死、内心柔软而孤独的少年。他后来的“强”,是为了保护自己,更是为了有能力去守护他认同的“弱”。他的愤怒,他的不顾一切,都源于内心深处那份从未熄灭的、对公正和守护的原始渴望。
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心疼,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林序素来以绝对理性构筑的心防。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渴望能够打破这记忆的壁垒,穿越时光,去往那个冰冷破败的窝棚,将那个浑身是伤、孤独地守护着一只流浪猫的少年,紧紧地、用力地抱在怀里。他想告诉他,你的坚持没有错,你的善良弥足珍贵,你将来会变得非常、非常强大,你会遇到……我。
然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他无法改变过去,无法给予安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沈酌在小猫吃完后,默默蜷缩回草垫,在寒冷和伤痛中,疲惫地睡去。那单薄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蕴含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坚韧。
就在这段记忆碎片开始变得模糊、即将消散之际,林序敏锐地捕捉到,在这段记忆所蕴含的强烈情感核心——那种“即使自身难保也要守护弱小”的执念深处,隐隐约约,与K博士记忆深处某个关于血清配方的关键节点,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那个配方……似乎不仅仅是一个化学式……它的核心,也蕴含着某种“守护”的意志?守护生命,对抗毁灭?
线索,竟然以这种方式浮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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