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眼看向蝴蝶，这只蝴蝶出现得实在是太突然了，她刚观察这里的时候分明是没有蝴蝶的。

这只蝴蝶的翅膀很艳丽，艳丽到人看到它的第一眼，想的不是它有多漂亮，而是这只蝴蝶一定有毒。

时未己抬起左手，左手并没有出现异常，‘刚刚只碰到了一下，应该不会有事吧。’想到这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蝴蝶。

‘算了，不想这些没用的了。反正有事儿就死，没事就继续等死。’

她背后纹身的位置有些发烫，时未己抬起手往后面摸了一下，被拍到草地上的蝴蝶在这时候又飞了起来，蝴蝶轻轻拍动翅膀，飞到时未己的眼前。

时未己双眼里满是警惕，她看着停在自己眼前的蝴蝶，往后退了一步。

蝴蝶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它不再往前飞，停留片刻后转身离开，这样小的一只蝴蝶飞的速度却是那样的快。

只是一个眨眼，蝴蝶就飞到了时未己已经无法看清的位置。

时未己捂着胸口，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伴随着蝴蝶的离开，一只小狗出现在不远处。

灰色的小狗像时未己不停的摇动尾巴，看起来高兴极了。

小狗向她跑了过来，越跑越快，小狗也长得越来越大，时未己被狗扑倒在地，她摸着狗头，生疏的叫道，“小灰？”尾音带着不确定。

回应她的是一声，“嗷。”

上高中的时候，时未己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在一天她小心翼翼的向父母提出养一只小狗的请求，她的父母意外的同意了，不过要求是下次考试仍旧考第一。

这个要求对时未己而言还算简单。

她也如愿看到了一只可爱的灰色小狗，她给灰色的小狗取名叫小灰灰，一个动画片里的名字，只是叫着叫着就成了小灰。

有了小狗的陪伴，她的压力减少了许多，在家的时候，脸上也难得出现了笑容，只是小狗还没来得及长大，就从时未己的身边离开了。

想到这件事，时未己更加想不通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些画面和之后产生的怀疑了。

小狗是被他们送走的，理由是时未己变得松懈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努力了，他们是为了她的未来，为她的学业着想。

时未己摸了摸小狗的头，小狗叫了一声，从她的身上离开，它站在一边没有动，好像是在时未己起来。

时未己刚站起来，小狗连续叫了两声，转身，跑了起来。

“诶？小灰！”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刚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她心里还是有一些顾虑，但……

年少时的遗憾，心中对小狗的愧疚，让时未己大步向前跑去，不知道是在跑第几步的时候，她的拖鞋掉落在地上，可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头都没回一下，视线一直都在前面奔跑的小狗身上。

如果她足够清醒的话，就该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跑的，她该停下脚步，哪怕前面是她年少时没保护住的小狗，即使这只小狗是因为她的请求而来到她的身边，却又因她离开。

她年少时的遗憾多了去了，不该因为其中一份遗憾而不清醒地追逐。

时未己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并没有觉得累，可脚底已经沾满了泥土，跑着跑着小狗停了下来，它站在前面摇着尾巴等着时未己。

时未己跑到它的旁边停了下来，她蹲下身说，“你还好吗？从我身边离开后，你找到好主人了吗？”

小狗的尾巴不再晃动，它往时未己的身边凑了凑，把头放到她的腿上，似乎是在说再摸摸我吧。

时未己把手伸到它的头上轻轻抚摸，刚摸了两下，她脚下的草地往下坠去，之后更是坠开了一个大洞，时未己和狗都掉进了洞中。

刺眼的太阳仍旧挂在天上，时未己看着蓝天、白云，无力的往下坠，她的身下一片黑暗，她伸出手把同样向下坠的狗拉到自己的怀中。

小狗不停地扑腾爪子从她的怀中挣脱，时未己刚想把它抓回来，就看到小狗向上游去，时未己也停了下来，她不再往下坠，却也无法向上游。

她就悬在半空中，看着小狗向上游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连简单的思考都做不了。

小狗跑到草地上，又转过身低头看向她，下一秒，时未己就感觉到自己开始继续下坠了。

上方裂开的草地慢慢合上，她看不到蓝天白云，就连阳光也照不到她身上了，目光所到的地方皆是一片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大屏幕，屏幕闪了几下，一个和她样貌一样的女人出现，只不过屏幕上的女人留着一头黑发，露出的手腕上也没有纹身。

她穿的朴素，样貌也和时未己有着细微的差别，她给人的感觉很柔和，举手投足间没有时未己不经意就会展露出来的攻击性。

时未己看着屏幕上面的女人洗漱、做早饭、吃早饭、出门、上班，是很平常的一天，根据上班的环境，还有上班的内容来看，大概是搞科研的。

如果时未己当初没有和家里的人闹掰的话，她继续家里人给她选择的道路的话，她如今过的大概就是这样的生活。

屏幕又一闪，女人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里面白了头发的一男一女看到她的出现，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两人不断问着她最近过得怎么样？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回来了？有没有想吃的？还告诉她要是累了的话就歇歇吧，别整天忙工作。

接着画面又一转，女人的手机响起，对面的人跟她说，“欸，听说了吗？最近出了点事，国家连夜成立了实验组和观察组，每个省甚至每个市都有专门负责的实验小组。”

“你猜猜研究的方向和内容是什么？你要是猜出个大概还想要进入这个实验组的话，我可以给你找点门路。”

女人笑了笑说，“你知道这几天我接了多少个邀请电话吗？你要是直接说的话，我说不定还能看在你的面子上优先考虑你所在的实验组呢。”

屏幕不断闪烁，最后更是直接黑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作者笔下的人物来到现实追杀他们，被杀死后又会复活……哎呀，我记得有几位老先生年龄可不小了，他们也被拉入这场追杀里了？在这种时候经历这样的事儿，他们吃得消吗？”

“我们尽快找方法解决吧。”

时未己的下坠并没有停止，她的大脑清明了一些，重新运作起来，‘让我看看这些做什么？’

‘告诉我，要是我没有反抗，继续按照他们给我制定的道路走，我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吗？我就不会被杀死又复活？我就不会被你们这样折磨？’

‘反而我还很有可能会加入到实验组……真是可笑。’

她心里是这样想的，但眼中的迷茫却不像作假。

等她不在心里自说自话了，脑海中就开始浮现前不久她在这迷宫里看到的情景，父母带她游玩时说的话，一句句地在她耳边重复，每重复一遍就变得更加真实一些。

那两个人对她的好一遍遍重复，‘时梦成’的心声也是如此，渐渐地她不再怀疑所看到的记忆的真假，反而还有些质疑自己是否真的有些矫情。

记忆中的不好，会不会是她在潜意识中的放大，会不会其实他们并没有那样对她，只是她太敏感了，只是她太脆弱，太矫情了。

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错过了一条安生的路，这才过上了如今这样的生活。

死亡无数次。

忽然，她的身边出多许多大大小小的屏幕，刚刚那只小灰狗也出现在屏幕上，她看到了小灰狗给她摇尾巴，然后没多久又被那两个人送走了。

她看到那天放学回家，她兴冲冲地跑进家门却不见会立马过来迎接她的小狗，她不断地喊小狗的名字，可始终都没有见小狗出来。

而她的父母只是冷冷地看着，等她过来问他们了，他们才说道，“时梦成，你知道你这段时间有多松懈吗？你现在都不如初中那段时间努力，就你现在这个状态还能考上好的大学吗？还能应对竞赛吗？”

“时梦成，狗被我们送走了，我们本想着给你缓解一下压力，就给你要了这只小狗，我还以为你就算不为了我们，也会为了这只小狗更加努力地学习，结果倒好，你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

“你给我记住了，是你的不珍惜送走了这只小狗”

“时梦成，你现在就去禁闭室好好地反思，什么时候反思好了什么时候出来，把该写的作业，该做的习题都拿进去。”

时未己听到了自己的哭声，听到了自己试图跟他们讲道理，不断的重复自己并没有松懈，两个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神情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男人把手中早就准备好的衣架递给女人，“把手伸出来。”

时未己看到自己伸出的手，女人拿着衣架，熟练的朝着自己的手掌胳膊挥去，等胳膊和手掌都通红一片了，男人把自己推到禁闭室里，把门关上。

时未己听到了拍打门的声音，屏幕里的人无力的辩解一句又一句，得到的只是摄像头中传出的一句，“快点写作业。”

右边的屏幕，一个女孩站在一家狗肉店外的画面闪了过去。

一个小屏幕中，一个成年女性撕烂了一个笔记本，底下的小女孩哭闹地认错，她不断地伸出手试图把笔记本抢回来，但每一次都会被男人轻易拦住。

深夜里坐在书桌前一个个孤独的背影，在最在意外貌的年龄时被剪得十分丑陋的头发，还有老土的眼镜。

父母在外面的一声声炫耀与在家中的一声声教训，只是做题的速度慢了些，只是分数没上次高，就会被骂被关到禁闭室。

在别人的父母眼里只是撒娇的行为，在她的父母眼中是没大没小，是禁闭室中的一个小时。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时未己的父母都只是普通的人民教师，却在装修房子时特意修了一个禁闭室，还安了两个摄像头，只为了执行他们所谓的严格教育。

在外人眼里，在其他孩子眼里，她的父母是别人家的父母，明明两个人都是老师，但对她却极其温柔，不需要她主动提，就会给她买想要的东西，还常跟她说多去玩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在别的父母眼里，她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不会整天想着玩，十分懂事，体贴父母，会主动地学习，想要的礼物也是书籍、练习册、卷子。

在家中执行严格的教育，在外面还要伪装成完美的父母，真是讽刺。

这也导致了在那些年里时未己活像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十五年，她给自己洗脑了十五年，从小洗脑到大。

那些年里她没有人可以倾诉，仅有的朋友并不知道她父母的真面目，她无法开口，她不能开口。

时未己看着这些画面，听着耳边传来的杂乱的声音，心中有些难过，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

这些画面飞速运转，最终形成了一个她在浴室里的画面，她把一把椅子搬到浴室里，椅子上放着一张纸，她在纸上铺了一层塑料，又拿了一个杯子压着。

旁边的洗脸盆里放着一把水果刀，还有一瓶药和好几板的药。

她拿起水果刀又放下，她靠着墙坐下，手放在地上，淋浴头被她拿了下来放在地上，她开着最小的水流，水流缓缓流出。

时未己不怕死，因为她之前就赴死过，只是没成功。

她计划了好久好久，那一天她提前回家，用的理由是学习，那个他们绝不会拒绝的理由，纸上的内容她一个月前就已经写好了。

门再一次响起，过了一会儿，女人敲了敲门，询问道：“梦成，你还没洗完吗？”

接连问了好几句里面的人始终都没有回答，晕死过去的人听都听不到，又怎么可能会回答？

终于，女人破门而入，看到里面的景象，她不顾形象地大叫了一声。

紧接着，画面变成了医院病房中，时未己刚醒过来，脑子还不清醒的时候，一耳光就打在了她的脸上，旁边的护士和医生被这举动吓傻了，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时未己不想再看下去了，她试图闭上眼睛，却死活闭不上，她想大喊发泄不满也做不到，只能安静的看着。

男人一把抱住女人指着时未己的脸说，“我们生你还生出错了是吧？！我告诉你，你是我和你妈生的，你的命是我们的！你是死是活要由我们决定！”

“你妈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我和你妈又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到这么大，结果你就这么对我们是吗？！”

椅子上的那张纸被男人甩到时未己的脸上，“给我们留一封遗书是吧！”

“我告诉你，我们就救你这一回，你要是还想死的话，”男人指着窗户说，“就从楼上跳下去，死了一了百了。”

女人推开了男人说道，“时梦成，我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喝了，你这么对我？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你说啊！”

“你今天要是死了，这消息传出去，我和你爸还怎么活，你让我和你爸的脸搁哪？！”

“人民教师连自己的孩子都教育不好，把自己的孩子教育死了，你听听这名声好不好？”

“我给你一条命，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啊，恩将仇报来了？”

这些刺耳的话又一次传进时未己的耳朵里，时未己又一次被这些话伤到。他们并不在乎时未己的生死，他们在乎他们自己的梦，在乎他们这些年花的钱，在她身上的付出，即使那些不是她想要的，在乎自己的名声、面子……

那些话像一颗颗钉子一样，被人用力地敲进了她的心里，她之前那样努力地把这些钉子一颗颗拔出，又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把钉子留下的伤口愈合，如今这些钉子却又被人轻而易举地敲进了她的心里。

时未己的眼睛闭上了，下坠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终于她停止下坠，落到地上。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了她刚刚在画面里看到的浴室，她转头正好对上镜子。

镜子里的她，留着一头杂乱的短发，连耳朵都没过，脸上还带着稚嫩，她低头一看洗脸盆里水果刀，椅子上面的遗书……

时未己的大脑还处于一片混乱的状态，她整个人就很崩溃，在不久前，她刚因为在迷宫里看到的画面而产生自我怀疑，而刚刚她又看到了，如果她没有反抗的话会过上的生活。

紧接着又看到了那些压抑的事，听到了那些刺耳的话。

她现在完全无法思考。

［要是不拿起水果刀的话，或许你就能过上刚刚看到的生活了，你就遇不到我们了］顾澄的声音响起。

时未己往周围看了看，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顾澄，你在哪？”

顾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时未己低头看着水果刀，蹲了下去，顾澄刚刚说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重复。

‘遇不到他们了吗？当初要是没这么做的话，就遇不到他们了吗？’

‘可已经发生的事又怎么能改变呢？还是说如果我不拿起来的话就会留在这里？在这里过上刚刚看到的生活……’

‘那是我想要的生活吗？’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她就晕了过去，她的眉头紧锁，额头上还有一层汗，她似乎做了一个噩梦。

等她再睁开眼睛，大脑还没清醒过来呢，一道巴掌对着她的脸就袭了过来，她被打得大脑发懵，耳朵里也嗡嗡地响着。

前不久被钉在她心里的钉子，又向她袭了过来。

时未己看到那些钉子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医生和护士已经反应过来，他们来到她父母身边，你一句我一句的劝了起来，一边劝一边把他们往外拽。

听着身边护士和医生的开解，她胡乱地点了点头，应付了几句。

等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了，时未己艰难起身，看着自己手上的紫色针头，开始想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要是就在这里打吊瓶，之后顺从地和那两个人回家，按照他们两个人指定的道路走的话，好像也挺不错的。’

‘那个破迷宫我走了，那么半天也没走出去，感觉也走不出去了，留在这里挺好的，不过暂时大概还要被他们打骂几天，他们愿意骂就骂吧，只是被骂两句而已，又死不了。’

‘我连死都不怕，还能怕被他们骂吗？’

她趴了下去，闭上眼睛，‘每一次死亡都好疼的，就在这里待到死也挺好的，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却偏偏要经历那些。’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呢喃出声，“就在这里待着吧，在这里待着多好啊，至少不用再经历那些折磨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彻底听不见，嘴巴也不再动弹。

过了大概五分钟，顾澄出现在她的床边，［结束了，总算结束了］。

她盯着时未己看了一会，刚要离开，时未己的眼睛就睁开了，时未己直接坐了起来，拿着输液杆朝着顾澄挥了过去。

“我去你的。”她大骂道，她一边骂一边挥舞手中的输液杆，她红色的长发也在骂声中长了出来，手腕上的纹身也重新出现。

顾澄往旁边躲了几步，见躲不过去，一手握住输液杆，［你不是已经做了选择吗？你不是想留在这吗？］

时未己把输液杆使劲一拽扔到一边，她大声说道，“我去你弟的，我凭什么留这，我辛辛苦苦干了那么多年的活，我天天耗阳寿工作，好不容易赚到了那么多钱，我就留这了？我有病啊？我脑子秀逗了，我选择留这？”

“你怎么能问出这话来，你是疯了吗？还是脑子有问题？”

“我刚刚只是脑子突然有些不清醒而已，觉得累了，想再歇会儿，我怎么就选择留这了？”

她有很多话都没有说出口。

快完事了，顾澄篇快完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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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顾澄篇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