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昏暗,路灯噼啪一声亮起,雨丝在橙黄的光柱里斜斜闪烁着光亮。我捏着伞柄转圈,白色的晴天娃娃吊坠一圈圈从我眼前晃过。
绕过侦探社的大楼再走两条街就到了我家,我心里还在好奇乱步说的话。
我放缓了脚步,低头往有可能出现紫色小花和红色泥土的地方看。
并不是在怀疑他的能力,只是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观察推理能力这么强的人。证实他的推理就像寻宝游戏一样让人跃跃欲试。
终于在一个巷口我找到了一簇紫色的花。小小一团长在碎掉的半块红砖上,花枝舒展簇拥着,纤细的茎支撑着花朵,紫色的花朵比小拇指的指甲盖还要小,正在细雨里瑟瑟发抖。
其中有两朵花有被踩踏过的痕迹,应该就是我早上犯下的罪行。
真的好厉害,侦探都像他这样吗?如果不是刻意去寻找根本不会注意到漆黑的巷口有这样一簇小野花,而侦探却理所当然的说出来了。
我弯腰想要从那一团花中掐下一小朵,可一想到马上就要回家,舒缓轻松的心情一下子糟糕起来。
指尖从花瓣上掠过,想了想还是作罢。
一般人就算求职失败也不会害怕回家。
可惜我家的情况稍微有点特殊。
我是单亲家庭的小孩,从小和妈妈一起生活。两个月前妈妈新的男朋友住进家里来,自那之后在家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需要时刻避嫌,注意着不能穿得很随意,再三确认小白脸的位置才敢进洗浴间,晚上睡觉前一定要锁好房门。
也许是因为我太敏感而反应过度,可我真的没法不去在意,因为小白脸只有28岁,仅仅大我6岁而已。
饶是我如此小心,也还是会碰到一些尴尬到让人窒息的场景。
例如现在
我一开门就看到他赤.裸着上身,头发湿漉漉往下滴水,脖子附近甚至还能看到清晰的吻痕。
看到我回来他也丝毫没想过要回避,往我这边走了两步,“阿咲你回来啦。”
“......”我梗着脖子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打招呼,“我回来了。”
“回来得好晚啊,注意要小声一点,华小姐她睡着了。”
我一边点头一边弯腰换鞋,想快点进到房间里去。小白脸却不依不饶贴在我身边,压低了嗓音在我耳边说话,“阿咲吃过晚饭了吗?我有给你留一份咖喱和点心。”
我汗毛倒竖,借着整理鞋子的动作离他远一点,勉强笑笑,“不用了,吵醒妈妈就不好了。”
可以做富婆的小白脸他自然有几分姿色,玄关的灯落在他象牙白的皮肤上更是为他的美貌镀了一层光,他直视我的双眼,眼睛里好像有钩子,他缓缓道:“我们可以小声一点。”
这句话被他说得百转千回,他伸手向我身侧,让危机感瞬间飙升。
“不用了,我吃过了!”我推开他的手,飞快逃开了。
我自恋又自作多情,觉得他在勾引我。
所以我才这么着急想要找工作,一天面试五家公司。这个屋子已经呆不下去了...
我将门房反锁,翻看存折。虽然家庭条件不错但是我从大学开始就再也没有拿过零用钱,兼职赚到的钱只能勉强维持平时的花费,剩下的存款根本不足以支撑租房后的独居生活。
扑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小腿拍打床铺。
必须要尽快搬出去才行。
我想起白天遇到的名侦探,同样是突然拉近距离,乱步就比小白脸可爱多了。和这样的人共事以后的职场生活应该也会比较开心吧...
职业规划被我抛到脑后,现在重要的是当侦探的助手会安排宿舍吗?
那句“我们可以小声一点”不停在脑子里转圈。我几乎整晚没能睡着,天快亮的时候浅眠了两个小时,迷迷糊糊间做了个可怕的梦。梦里四肢无力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白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压下来要吻我。
生理性厌恶和抗拒让我猛地睁眼醒来,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一时分不清梦和现实,身体比睡前还要疲劳。
因为这个奇怪的梦我彻底不想再呆在家里,没等天亮就收拾好自己出门了,全程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明明在自己家却好像在做贼。
还很早,我沿着河边转圈消磨时间,晨露沾湿了我的头发弄花了我的妆容,让我有点狼狈。
为了给未来同事留个好印象,我坐在河滩边补好妆后才往那栋砖红的大楼走去。
武装侦探社的大门很好找,从昨天送别侦探的地方上楼,拐过二楼的楼梯口坐电梯上四楼,拐个弯迎面的大门上就挂着武装侦探社的牌子。
我站在门外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似乎是有人犯了错,另一个人正大声吼叫着指责
“太宰!”隔着门板都能清楚感受到声音主人的怒火。
现在进去似乎有点尴尬。我一下又没了敲门的勇气,至少等里面的人心情平复一点再来会不会比较好...
正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木门咔嚓一声被拉开了,更加轻佻一点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国木田你这么凶吓得客人都不敢敲门啦。”
开门的是个个子很高的青年,蓬松的黑发鸢色的眼睛,身穿修身的沙色风衣,手臂和脖颈上白色的绷带让他看上去有些羸弱。
他维持着开门的动作低头看我,笑容僵在脸上,说到一半的话也卡在嘴里,“不要怕,小姐快请...”
等着他把话说完我就进去说明我是来应聘的,但是青年迟迟没有动静像一尊精致的雕像,我也只好仰着脖子和他对视。
“?”我歪头。
“......”
突然他见鬼一样后退一步猛地把门合上,风刮动了我颊侧的头发。
......
“太宰!你怎么可以把客人关在门外!”那个暴怒的声音又隔着门板清晰传了出来。
“不不不,哪有什么客人,是我睡迷糊了看错了。”
“我明明看到外面有人!”
我还没有遇见过这种事,一时站在门外手足无措。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之后一个白发的少年再次为我打开了门。
少年有些尴尬和羞怯,他微微弯腰做出请进的动作引我进去:“不好意思,太宰先生他没有恶意的,请问小姐您有什么样的委托呢?”
我连忙摆手,咽了口唾沫后说明了我的来意:“不,不是委托。我是来应聘的。”
他疑惑道:“应聘?”
随着他话音落下侦探社里的人视线一下全都聚集在我身上,因为眼神太复杂完全搞不懂是欢迎还是讨厌。
我开始紧张起来手指抚过裙摆。
但我真的很需要一份工作,于是我挺起胸来稍微虚张声势:“是的,乱步先生是我的引荐人,我来应聘做他的助手。”
名叫乱步的侦探并没有说要做我的引荐人,说要我做他助手的话也很有可能只是一个玩笑,但是我必须脸皮厚一点努力争取到这份工作。
“原来是乱步先生啊。”办公桌后面留着小辫的男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应该就没问题了。”
其他的人也都收回了探究的目光,那个为我开门的白发少年为我拉开一把椅子,他对我笑笑说:“请坐,乱步先生和社长今天还没有来,再等一会就好了。”
他有些天然,像是才回过神一样向我自我介绍,“我叫中岛敦,小姐叫我敦就好了。”
我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我叫华咲,你可以叫我阿咲。”
中岛敦热情地向我介绍了现在在侦探社的人,为我倒水的直美小姐,那边帮我联系乱步先生的国木田独步,窝在医务室里面补眠的与谢野医生。
还有就坐在我身侧不远执笔写字的织田作之助先生。
都是些很温柔的人,看出了我的紧张,为了避免我无所事事而感到尴尬,大家会时不时假装路过我和我聊天,每个人都充满了个性,态度又很友善。
我身边的织田先生穿着复古的条纹衬衫,从侧脸能看出他五官给人的感觉是锐利的,下巴上还有没有刮干净的胡茬,看上去有点颓丧并不像一个文字工作者。
“是小说吗?”我问。
“只是一些练习用的随笔。虽然是些不值一提的文字,等到修改完了希望能够得到小姐雅正。”
侦探社的工作居然还包括写小说吗?
一旁为我茶杯里续茶的直美插话道:“对于织田先生来说侦探社的工作只是政治婚姻,小说家才是真爱白月光啦。”
“我感觉应该还没有到这么夸张的地步。”织田一脸正经地反驳。
他眉眼舒缓之后中和了身上难以言喻的尖锐神秘的气质,变得随和起来。
不知不觉间心里的不安被吹散了。如果能在这样的地方和这样的同事一起工作,一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欢迎我,最开始为我开门的那个黑发青年至今还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只知道他姓太宰,侦探社里稍微年轻一点的人都很尊敬地叫他太宰先生。
这位太宰先生自从我进门之后就一直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一动不动。在众多的恶意中稀少的善良显得格外突出,同理,在大家都很热情的情况下唯一冷淡的那个人就变得有些特别了。
我并没有每个人都要喜欢我这样的想法,只是他对我的态度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多想。
他开门时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在看到我的脸后一下子僵硬了,那双睁大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也许是我的视线太明目张胆,太宰先生毛茸茸的头顶动了动,他抬头在细软的发丝遮挡下堪称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又很快把脸埋进手臂里。
我不太清楚是不是在和我说话。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很清晰,“以后要变得寂寞了啊。”
尾音发颤凄凉寂寞渗进每一个字里,如果真是对我说的那我可真是个罪大恶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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