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三章:圈套

严格来说,“欢乐喜剧嗨不停”并不是一家俱乐部,而是故园鸟镇上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剧院,在莱纳德记忆里,这里似乎并没有演过戏剧,反倒是脱口秀表演往往座无虚席。

推开剧院大门,大厅中央立着一个捧腹大笑的小丑,穿着花哨的黄格子西装,一头海草似的绿发,涂满白漆的脸上挂着以一张血红大嘴,正不知疲倦地咧嘴大笑。

莱纳德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他仰起头,望向小丑头顶的巨大横幅,上面加粗的大写字母像子弹一样撞入眼帘——如果开心你就拍拍手!

以利亚跟莱纳德并肩站着,也向小丑投去好奇的目光,小丑身后的墙壁上贴着四五张喜剧人海报,每个人物都笑得很用力,最中央那个叫拉比·王的尤为诡异,两颗硕大的门牙从猩红的牙龈上龅出来,绝对能在半夜吓哭小孩子。“我猜,你姐姐不是来这里看喜剧的。”以利亚一耸肩说道。

“你大概猜对了。”莱纳德嗅着空气中不太新鲜的甜甜的爆米花味,无端联想到冰冷粘稠的红色糖浆,他这时才忽然意识到,剧院最诡异的地方并不是大笑的小丑和海报上的喜剧人,而是偌大的厅里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四下里一片寂静。

没人在这种环境里还会有心情看演出。

“以利亚,我们怎么会在故园鸟镇?镇子上的人都去哪儿了?”莱纳德终于忍不住问,他自己是寒假回家横遭劫难,但以利亚又是为什么来到这座不起眼的北方小镇?

以利亚咧嘴一笑:“我是来观光旅游。”他略过第二个问题不答,反问莱纳德:“你呢?”

莱纳德用脚后跟也能听出来以利亚在随口扯谎,甚至都不是什么高明的谎话,摆明了把人当傻子,他忍不住哼了一声,赌气答道:“我也来观光旅游。”

以利亚目光含笑,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他手腕上戴了块巴掌大的小屏幕,上面拷贝了标点地图,划动手指放大地图,指着其中一点说道:“你姐姐在剧院后门附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8号影厅和10号影厅中间有一道暗门,想去看看吗?”

“暗门?”莱纳德在故园鸟镇住了二十多年都没听说过剧院还有这种通道,不由得心下惴惴,但以利亚已经自顾自走出去了,他最后看一眼绿头发小丑,咽了口唾沫,硬起头皮跟了上去。

以利亚脚步轻快地钻进两个影厅中间的走廊,走廊一人半宽,莱纳德只能跟在后边,以利亚一边走,一边握拳在墙壁上连敲几下,墙壁发出“空空”的响声,他摸索着锁定了一块墙板:“就是这儿了。”说着用力一掀,竟然硬生生把墙板推进去了两尺。

“大功告成!”以利亚小声欢呼,他回头朝莱纳德招了招手,不等对方追问,就侧过身,像螃蟹那样横着把自己塞进了墙板下陷露出的空隙里。

“以利亚?”一眨眼功夫,以利亚已经整个消失在了墙壁间,莱纳德也只好照做,缝隙里漆黑一片,他压低声音叫了一声,以利亚立刻在离他很近的右手边回应:“嘘,别出声。”莱纳德闭上了嘴,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地挪动起来。很快,他就明白了不能出声的道理,没走两三步,墙壁间竟然传出了窃窃私语声,那声音窸窸窣窣,听不真切,却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在这前胸后背都是墙壁的狭窄缝隙里回荡,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生死有命……欺骗死神。……”

莱纳德忽然捕捉到几句低语,但凝神细听时,却又听不清楚,他伸手扶住墙,下意识朝墙面靠了过去,手臂上蓦地一紧,一只冰冷的大手用力抓住了他,他惊叫一声,随即换来以利亚不满的嘘声:“别出声,跟紧我。”

不敢再逗留,莱纳德加快脚步走完了下半程,眼前倏地明亮起来,穿过缝隙,竟是一条宽阔街道,晨光熹微间,只见地面上湿漉漉的积满了一滩又一滩的水,暴雨留下的痕迹。空气潮湿,混合着机油、酒精、香料和烟草的复杂味道,莱纳德深呼吸几次,这才摆脱了刚才缝隙里令人不快的感觉,他打量着眼前的街道,认出了这里:“阿什兰街?”

肖恩书店就在前面不远,莱纳德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奇怪了。”以利亚用食指敲了敲小屏幕,眉头皱成一团,“位置标记又移动了,她刚才明明还站在这儿的。”说着转头四顾,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他忽然看向莱纳德,面露疑惑:“你怎么知道这条街的名字?”

莱纳德忘记了刚才的片刻赌气,呆呆道:“我爷爷的书店就在前面,姐姐一定是回去了。”

以利亚愣住:“什么书店?你爷爷?”

“我得去找她,找他们。”莱纳德忽然拔腿往前跑去,以利亚匆匆伸手去抓,却只捞了个空,他连忙跟上,一边叫道:“等等!这不对劲,先别急着去!莱纳德!”

莱纳德却只顾闷头往前冲,书店门口漆着红漆的灯柱和报箱已经映入眼帘,他听到自己太阳穴边的血管“砰砰”直跳,上一次回来爷爷不在,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但这次不一样,他把姐姐找回来了,这次一定不一样。

脚下的石灰地面忽然有几道交织的光线亮起,很快又灭掉,莱纳德顿时心道不妙,刚要撤退,线条交织的地方就仿佛变成了磁铁,霎时间把他的双脚牢牢吸附在了地面上。

“别过来!”莱纳德回过头冲以利亚大喊,拼命摆手,“有机关,快停下!”

以利亚在他几步开外的地方站住,光线把莱纳德脚下的地面分割成几个方块,他的两只脚各踩在一个交织点上,似乎整条腿都动弹不得,以利亚皱起眉头:“这是……量子锁。”

“量子锁,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哪怕你脱掉鞋脚也依然被锁在这,所以,你也没法脱掉鞋。”

“废话能回头再说吗?现在我怎么办?”

“这种锁我解不开。”以利亚抬起头,警觉地望了望四周,“有人过来了,我得走了。”

“以利亚?”莱纳德的心在胸腔里忽悠一下,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以利亚会改变主意,留下来陪他,但以利亚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哎呀,费心备饵钓大鱼,没想到只钓到小虾。”一个穿黑色西装的高个女人忽然出现在书店门口,她的声音低沉悦耳,一对浅色瞳孔眨也不眨地打量着莱纳德。

“你是谁?”莱纳德瞪着高个女人,对方的长相竟然有几分眼熟,但他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高个女人微笑着,坦然回答道:“我叫白瑞摩,现任时空联盟调查局局长。”霎时间,莱纳德血管里的血液都凝结了,他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冰雪世界的白皇后,专用好吃的土耳其软糖诱惑迷路的小孩……他在梦里见过她。

可怎么会?

先是红发威利,又是白皇后,莱纳德想到剧院里的绿头发小丑,后脖子上不由地冒出一层鸡皮疙瘩,以利亚说过,那个梦是他大脑对某种丢失现实的映射,可那时他分明还没经历过眼下这一切。

还是说,眼下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另一个梦?

“时空联盟调查局的力量绝非你所能抗衡,任何反抗或逃跑的意图都是无效的。”白瑞摩优雅地朝莱纳德伸出一只手,手心里躺着一枚圆圆的金属片,“认命吧,莱纳德·杜弗伦,你被捕了。”她说完按下了那枚按钮。

莱纳德从脚底到天灵盖一阵过电般的酸麻,双腿一软,顿时栽倒在地。

醒来时,莱纳德只觉得头疼欲裂,眼皮也仿佛比平时重了三倍,他努力爬起来,发现自己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床上,身下的床单洁白如雪,散发出好闻的香味,窗外阳光明媚,丝毫没有下过雨的样子。

他昏倒前的最后记忆,是自称时空联盟调查局局长的高个女人用小圆片电击他,还有她说的那句“你被捕了”,如果不是开玩笑的话,调查局给通缉犯的待遇似乎还不错。

缓过了最初那阵头疼后,莱纳德跳下床,在房间里打了个转,有一扇门通向卫生间,另一扇门他刚打开就差点撞到守卫的枪口上,识相地把门关上了。

莱纳德往窗外看去,高度只有一层,看起来运气不错,他摸索着想要翻窗出去,但窗户触感却奇怪得很,不像玻璃,他的手指终于碰到卡扣,用力一扳,窗户忽然整个闪烁了一下,明媚阳光和花草绿树都不见了,光线骤然暗下来,莱纳德睁大眼睛,发现自己面前竟然是一堵墙壁。

根本没有窗户,墙壁上只有一个圆圆的按钮。

莱纳德再按一下按钮,窗户又出现了,他握住按钮向一边旋转,窗户再次闪烁,窗外的花草绿树变成了泛着金属光泽的城市景象,再旋转一下,又变成漫天黄土……原来所谓的窗户只不过是逼真的全息影像。

有了假窗户的经验,莱纳德把房间重新摸索一遍,壁橱和衣柜果然也是假的,卫生间倒是真的,马桶和浴缸都光洁得可以当镜子照,洗漱台上隔着小瓶熏香,散发出的香味一闻就价格不菲。

莱纳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还穿着上学时的套头衫和羽绒马甲,留着校园乐队里颇为流行可现在看着一言难尽的长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跟佩吉开车接他那天一模一样。

问题在于,那真的是他吗?

听说古中国有位高人写过一首诗,大意是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蝴蝶,醒来不知道究竟是他梦里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他,莱纳德当时对诗里蕴藏的东方哲学不屑一顾,还嘲笑诗人庸人自扰。

那时莱纳德可没想到会这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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