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银光,“嗤”地没入黑袍前胸,瞬间冒出了白烟,但不等以利亚松口气,旁边警长却毫无征兆地身子一歪,竟从祭坛上一头倒栽了下去。
砰——
警长像只沉甸甸的麻袋摔在地上,面朝下一动不动,连哼都没哼,以利亚的心跳霎时停止,紧跟着又飞快鼓动起来,仿佛想把刚才拉下的空拍补上。
“莱尼?”他低声叫道,没有回应。
以利亚咬紧牙关,手撑祭坛边缘当即便要跳下去,但掌心的东西却骤然发烫,他动作一僵,随即听到了黑袍的大笑声。
“以莱,你的心思总是这么好猜,说实话,我都有点心疼你了。”黑袍并起手指在胸前的弹孔上用力一抹,顿时有更多的白烟冒起来,“嗷,有点痛欸。”
他把那几根手指含进嘴里,咂摸了几下,咧嘴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上次把伤口转移给了你,但拜托你用脑子想一想,在我的地盘上,你早就是瓮中之鳖了,我干嘛不索性换个人玩呢?”
他笑吟吟地看着以利亚,大步朝祭坛走过来,“还是说,你早已经无所顾忌了?”
以利亚垂下枪口,眼角的肌肉跳动着:“如果灵魂不完整,你还是会死的。”
“谁说我想要残缺的灵魂了?”黑袍嗤嗤地笑起来,“不过,你休想再单独把我封印起来了,这一次,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每一片灵魂都将染上黑魔法的颜色。”那双黢黑的眼睛里涌动着邪恶的光芒,“等我再醒来,咱们还有的是账要算。”
以利亚平静地笑了笑:“有账还是现在清算更好。”
“急什么?我正玩得开心呢。”
黑袍转眼间便已走到祭坛边,他对倒在地上的警长不屑一顾,长腿一迈,踏上祭坛,朝以利亚伸出手:“要一起吗?你可以看着我修复灵魂,怎么样?”
他目光闪动,又说:“别想着在这种地方攻击我,以莱,你知道没有用的。”
“我知道。”以利亚说,冷静地望着他,似乎已经放弃,可再开口时,他说的却是,“不过,你恐怕也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稳操胜券。”
他掉转枪口,对准自己的眉心便要扣下扳机!
黑袍莱纳德蓦地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尖叫:“你敢!”
他朝以利亚猛扑过去,右臂伸长,要把他的枪夺下来,眼角余光里却倏地闪过一道黑影,他骤然意识到,事情似乎正沿着与他预期相反的方向急转直下。
但来不及了,他身后,原本倒在祭坛下的警长朝他猛扑过来,像经验老到的摔跤手那样搂住他的双腿用力一扭,两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同时朝黑漆漆的地道栽了下去。
下一秒,祭坛的地道机关轰然关闭,将两人封在了下面。
教堂恢复寂静,天窗外似乎有一群渡鸦振翅而起,凄厉的叫声很快远去了。
以利亚半跪在祭坛边,打开了警长塞给他的小纸条,借着头顶微光,看到纸条上写着两行字——
第一行是:灵魂碎片藏在剧院。
第二行是:最后来收我们两个。
原来灵魂碎片压根没有藏在祭坛下,而看似抵挡黑魔法的教堂,竟是请君入瓮的圈套。
以利亚捏着纸条讶然失笑,肯定早在出发之前,警长便已将此行的每一个环节都计算清楚、布置妥当,这绝不是仅凭心思缜密就能做到的。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以利亚喃喃,他用力攥紧纸条,连指尖都不禁发烫了。
按照纸条的指引,以利亚驱车来到剧院,大门上挂着“欢乐喜剧嗨不停俱乐部”的招牌。
还是莱尼以前告诉他的,这里是故园鸟镇上的第一家剧院,进入二十一世纪后才改造成俱乐部。
推开俱乐部大门,巨大的小丑人偶不出意外地撞入眼帘,那一头海草绿发衬得脸越发白得吓人,猩红的大嘴巴从左耳根一直咧到右耳根。
以利亚吁了口长气,经过这样一个夜晚,连小丑这张脸都变得天真无邪起来。
他仰头看着小丑头顶大写加粗的“如果开心你就拍拍手”横幅,回想起两人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情形,探出右手,在小丑的两只手上各拍了一下。
“咔嗒”一声轻响,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撞出层层回音。
小丑的下巴一松,落下三寸,一只玻璃瓶从他的舌头上“咕噜噜”滚了出来。
以利亚伸手把玻璃瓶取出来,只见瓶子里装着柔和的白色荧光物质,确是融合的灵魂碎片无疑。
他旋开瓶塞,对准自己的玻璃瓶,两股荧光便自发融合成为一体,在瓶中闪烁起来,仿佛正雀跃不已。
“别急,还差最后两片。”以利亚笑笑,仔细地把玻璃瓶装好。
走出俱乐部,外面天光熹微,空气显而易见地清透了不少,云开雾散,天色也难得地晴朗起来。
以利亚不无意外地看到,原本荒凉破败的街区竟似是在一夜之间时光倒流,依稀能看出昔日模样了。
看起来,随着莱纳德的灵魂碎片融合,他的灵魂世界也一点点恢复了原有的生机。
教堂却仍是离开时的样子,大殿里满是石像碎裂的齑粉,祭坛上,石头天使伸出一只小手,冲以利亚露出傻乎乎的微笑。
从上面听不到祭坛下的一丝动静。
以利亚扳住天使用力一拧,地道在“咔嗒”声中再次显露,他屏息平静了一会儿,按着祭坛边缘一跃而下。
祭坛之下是一间狭小的囚室,只有一点烛光照明,墙上画满了遏制黑魔法的红色符号,空气中仿佛浮动着血的味道,显然也是警长提前布置好的恶魔囚牢。
警长和黑袍各靠坐在一边墙壁上,警长支起一条腿,头抵着膝盖,警帽勾在手指上,似乎正闭目养神,黑袍却满不在乎地晃着一只脚,眼睛依然黑得发亮,对以利亚说:“你来了。”
以利亚不理他,径自到警长身边,取出装灵魂碎片的瓶子,荧光顿时照得这里一片大亮,按住他的肩膀:“来吧。”
谁知警长却摇了摇头,伸手一指:“先收他。”
以利亚一愣:“为什么?”
黑袍嗤地笑出了声:“好戏开演咯。”
警长抬眸看着以利亚,白光映照下,那双眼睛蓝得出奇,仿佛一切谎言和诡计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他慢慢说道:“我要看着你封印他。”
以利亚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他听到自己干巴巴的笑声,像用浸湿的钢丝球擦玻璃:“你不相信我?”
警长不吭声,还是那样深沉又冷静地注视着他,反倒是黑袍又笑了起来:“扑克脸只不过是太了解你,以莱,他看出来你打算跟我同归于尽了,对不对?”
以利亚脸上的表情一定出卖了他,因为警长忽然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拉了下来,用力攥紧:“不可以。”
“但是……”
“绝对不可以。”警长攥得更用力,一字一顿,“你答应过我们,说话算话。”
以利亚深呼吸,他大概会为这个决定后悔的,就像尼克松总统后悔他在1972年8月之后做的每一次公众声明那样,后悔,并且无可奈何。
但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你总没办法打劫一个不穿衣服的人。
“我不能再留他了,莱纳德,上一次你醒来后丢掉了所有关于我的记忆,还记得吗?”以利亚眼前忽然闪过莱纳德从医疗舱里出来时满脸陌生、只想远远逃离他的样子,不知为何,这个画面带来的冲击比他想象中要大一些。
“这一次可不会那么好过啦!”黑袍在后边怪里怪气地叫道,最后索性唱了起来,“除非我们俩一起——下——地——狱——”
没人理他,他也不以为意,自顾自说道:“亲爱的以莱,你大可以铤而走险,有什么损失呢?无非是在沃尔玛多给莱尼宝宝买点成人型号的尿不湿嘛,批发可优惠,国庆节还有促销哦。”
如果教堂里也有魔鬼在低语,这就是了。
“不会的。”警长的声音好像绷紧的钢丝,坚定平稳,没有一丝颤抖,“以利亚,我不会忘记你。”他用手指碰了碰玻璃瓶,“他们也一样。”
“对不起,我不能冒这个险。”以利亚垂下眼睫,不想让莱纳德看清自己的表情,“一旦出现意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得下去。”
“要是事情真到那个地步,你可以离开。”
“我怎么能?”
警长闭上了嘴,但不管他拥有的是莱纳德灵魂的哪一部分,心软肯定不在其中,他只是在思考如何把理智和逻辑塞进以利亚的脑袋。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看到以利亚的右手食指上正有血珠沁出来,“别犯傻,如果黑魔法彻底觉醒,你就算想走也晚了。”警长最后说道。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莱纳德,”以利亚勉强笑了笑,把手指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画出最后一道完美的血印,“你冷酷得就像加纳利寒流?”
“没有。”说这话时,警长的手掌忽然间亮起了白光,紧接着,整条手臂都消失在了荧光中,他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以利亚:“你……”
后半句话来不及说完,便随着他的人一起没入了玻璃瓶中。
黑袍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以利亚站起来,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轮到你了。”
黑袍仰起头,神情却仿佛是在俯视:“地狱之门向我们敞开,有你作伴,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以利亚提起嘴角,灰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别误会,我不打算跟你一起下地狱,我们都有约定要遵守,不是吗?”
黑袍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他瞪着以利亚,想从对方脸上看出口虚张声势的迹象,又笑起来,“你我都知道,这地方困不了我多久。”
“我知道。”以利亚说。
“以莱,你可真让我失望。”黑袍脸上神情变幻,最后定格在不屑和讥刺上,“不过不用心急,等我醒来,你有的是机会后悔。”
“好,我等着。”以利亚在他身前半跪下来,用食指蘸着血在他左右脸颊上各画出一道痕迹,立刻在他皮肤上烫出了白烟。
“黑魔法并不是这个宇宙里最强大的力量,它甚至不是地球上最强大的力量,”以利亚的语气出乎意料的温和,“我知道,你很享受它带给你的感觉,没人会讨厌力量,但事实就是,它迟早会把你消磨殆尽,最后取而代之。”
黑袍双眼中的黑色正随着血印增加急剧颤动着,他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说点我不知道的。”
以利亚平静地望着他:“你还有机会。”
黑袍反唇相讥:“你也还有机会,我劝你在最后一次心跳之前好好利用。”
以利亚回以一笑,不再说话,他在黑袍眉心画下最后一道血印,曲折的白光穿透血印逐渐明亮起来——符咒成功了。
在被白光彻底吞噬前,黑袍犹在狞笑:“以莱,我们下次再见。”
玻璃瓶被完全装满,但白色荧光里混入了一丝黑色,在瓶中缓慢地流动、旋转,如同瓷片上的裂纹,突兀地破坏了瓷器原本的美感。
以利亚心想,也许黑袍说得对,到最后他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不已。
但这是个开始。
虽然冒险,却是个足以改变他们两人命运的开始。
医疗室里,莱纳德先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瞳仁只维持了几秒,很快又恢复了清澈的蓝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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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二十五章:灵魂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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