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归奇怪,大家只是朝二人这边多看了几眼,并没有说什么。唯有西装男轻佻地吹了声口哨,盯着褚知白笑得不怀好意。
男人舔了舔嘴唇,挤眉弄眼:“小妹妹不去洗澡换衣,在这里玩什么湿/身诱惑?”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韩琵更是惊呆了。
在他眼里,他和西装男之间至少有一个疯了。
青年不觉得那是自己,所以疯的肯定是对方。
花发胖子深深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褚知白:
一身黑,表情淡漠,脖子以下部位除了两只手均被遮得严实——端庄程度简直可以直接出席葬礼。
女青年的五官没有攻击性,但这副扮相令人莫名感到很凶,压迫感扑面而来。
乃至令韩琵觉得,只要说错一句话,就算黑发姑娘随时站起来砍人一刀也不奇怪。
西装男竟能思维发散到“诱惑”二字上面?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也不至于说出这种眼瞎脑残的话来。
作为飞来横祸的当事人,褚知白也不知道这人犯什么病。瞧对方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八成还自以为这个玩笑很幽默。
不过,她对此看得很开:
人活在这世上,难免会碰到讨厌的东西。
比如蚊子,它们不光吸血,还传播病毒,可恶至极;但公蚊子为蚊清白滴血不沾,也帮植物授粉,同时还是不少动物的食物来源。所以很遗憾,不能让蚊子彻底灭绝。
同理,自己眼前这个油光满面的奇人,大概也有他存在的理由……最起码增加了生物物种的多样性不是?
想到此人先前的种种下头言行,褚知白表示:莫挨老子。
“大概是因为我脑子有病吧。”
她坦然面对男人的打量,眉微挑,轻飘飘道。
不愿节外生枝,女青年直接限定了“有病”的主语。
这种情况是不适合给反应的,骂他也没用。
这类人的脑回路无法用正常思路去理解,你无论表现出生气亦或其他情绪,对方都只会爽到。
褚知白没闲心跟他纠缠。
尽管对方骂的是她自己,出于微妙的直觉,西装男还是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不过他这会儿心情好,就准备多说几句,给对方个机会好好学学做人的道理。
小姑娘家家的,出门在外,仗着自己长得尚可,太嚣张了没礼貌可不行。
男人掸了掸袖子,扯了扯领子,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冷不防就和坐在黑衣女旁边的花毛胖子对上视线,并被后者狠狠瞪了一眼。
电光石火间,西装男的CPU高速运转,合计着敌我战力。
这胖子粗壮,就算没有两百斤,往少了说眼瞅着也得一百八,结实得跟头野猪似的,脸上全是横肉,长得也像成精的野猪。
都说相由心生,能有这副尊荣,对方瞧着就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他俩坐得这么近,八成关系不一般,胖子肯定要替女的出头。
想到这里,男人心里顿时发怵。
在他犹豫的这两三秒的工夫里,对方怒容愈盛。男人见状,在“让对方打一顿”和“被对方打一顿”之间选择了偃旗息鼓,做战略性撤退。
“谢了,真想直接抽他。”人走远后,褚知白无奈道。
但不能。
眼下这种情况,贸然结仇极不理智,万一这玩意儿记仇,关键时刻暗中给自己害一害,那可就亏大了。
“不客气,与其让你浪费脑细胞去想怎么打发走人,还不如我直接赶走他。”花发胖子摆摆手,表示应该的。
言语骚扰女性的垃圾,在眼前多杵一秒他都嫌晦气,更何况这垃圾骚扰的还是他朋友。
讨没趣的走了,二人继续成语接龙,看热闹的也都慢慢散去。
在韩琵被新鲜弹了三个脑瓜崩之后,满脸胡子茬的大叔从远处慢慢摸索过来了。
他先是关心两人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洗澡,得到否定回答后,又小声问两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方不方便告诉他。
听声音,褚知白认出这是家有患病女儿的那位。
她对对方印象尚可,但鉴于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情况,也缺乏依据,褚知白只是委婉建议大叔“保管好随身的东西”。后者听闻,站在原地蹙眉了几分钟,最终转身走进小木屋。
这个时间段,大家换洗下来的衣服都在木屋里头,他决定把自己那套带在身边,不离开视线。
无色人深谙待客之道,热情体贴至极。
他们方才再三叮嘱众人,远道而来皆是客,洗衣做饭这些小琐事,交给他们动手就好,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客人需要做的,是只管安心养伤。这里难得见陌生面孔,大家都乐意忙前忙后。
村民扬言,幸存者若是不从,他们将会无比伤心……实在想答谢他们,就多给他们讲讲外头的事情。村子与外界隔离太久,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对方如此好意,情盛难却。幸存者这边推辞了几番,见没推掉,便答应了。
现在的人,感冒发烧都恨不得在床上躺个三天不动弹,更别说刚死里逃生的他们了。既然村民坚持,这劳动自己也不是非得做不可,大不了以后好好感谢报答一番嘛。
大叔走后,直到晚饭前,韩琵都没有赢过一次。
这激起了他的胜负欲,索性在那埋头苦想、提前熟悉各种字眼开头的成语,期待日后找回场子,杀褚知白个措手不及。
在笼子里那会儿,被问及职业时,褚知白习惯性地调侃称自己是“敲键盘的”,青年恐怕是会错了意,联想到打字员、文员一类那边去了,一下子没想到键盘还分好几种敲法。
韩琵双手撑着下巴琢磨得一脸认真,殊不知自己脸上的笑容早就暴露了内心的小算盘。褚知白见了只觉得有趣,于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决定先不道破。
她一声不吭坐在旁边,静下心来,让自己切换至纸片猫的状态。
为了尽量让生活和工作互不干扰,褚知白有意识地训练自己养成了两种可自由切换的状态:码字时和平时。
码字期间,她就像大家高考做数学大题那样——高效敏锐。
当初和家里人解释为什么喊了四遍吃饭自己都无应答时,她戏称那时候在专心创作,是“纸片猫状态”,这才在妈妈高举的拳头下逃过一劫。
久而久之,家里面形成了一种默契,没有急事不会去打扰变成“纸片猫”的褚知白。毕竟,灵光一闪的想法不及时记下,片刻后再回顾,就差那么些意思了。
至于平时,她善于取悦自己。
俗称“善于搞事”。
这么多年,褚知白搞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包括但不限于:
趁自家狗子熟睡,往其嘴里滴柠檬汁。
钻进大袋子里缩在墙角,把露出的脸部涂黑,装作垃圾袋看家人反应。
大学时期为增强自我管理,做了个任务盲盒,摸到啥就去干啥。在看书刷题练字等若干正经事务中,混进去了几张“翘课券”。
……
纵然歪点子再多,变成“纸片猫”时褚知白还是极其正经的,创作是件严肃的事。
此刻,纸片猫本人聚精会神,对醒来后的一切所见所闻开启复盘,就如她往常思考文章情节那样,回忆、分析着每个点滴。
这期间,村民们陆陆续续来劝过几次,希望二人能进去“认真清洁”一番。无色人给出的说法很多,容易着凉、湖水未必干净、湿衣服穿着难受等。
名义上是劝说,实际上都可以算骚扰了。
他们语气是苦口婆心的,理由是科学合理的,态度是锲而不舍的,行为是自相矛盾的。
一方面诚惶诚恐地道歉称“招待不周”,一方面就差把人绑进去强行按头,表现得像极了有严重强迫症和洁癖的样子。
奇了怪了,在村里洗澡不换衣服要判几年?
褚知白和韩琵在心里纳闷着,殊不知自己在无色人眼里已被打上“不识好歹”的标签。
褚知白坐在那里,全程一言不发,眼神放空,显然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外界充耳不闻。
韩琵见状,很贴心地没去打扰。他起先还好声好气地“嗯嗯噢噢”应答无色人,客气推辞,后来被搞得烦了,福至心灵,有样学样地以“他俩有病”的借口把人都打发走了。
交到朋友的第一天,青年有很多感悟,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点是:
胡说八道,真的能顺利解决很多问题。
望着村民远去的背影,褚知白眼神突然凝聚。
她发呆,她装的。
如此执着相劝,真的仅是因为待客本意吗?
这么想着,黑发姑娘在心头打上第二个问号。
因为有客来访,晚餐搞得很丰盛。
全村住民都出席了,一百来号人。他们将幸存者请上离地面一米高的大石台入座,自己则在下面围着高台载歌载舞,欢闹庆祝。唱累了跳累了的,就坐在离高台不远处的长桌旁歇息,边吃东西边和大家聊天。
先前打交道的老者,是这里的村长。在他的主持下,这场晚宴宾主尽欢。
无色人们似乎对外面的世界无比好奇,一直问东问西,客人们也不藏着掖着,都如实相告,双方其乐融融。
褚知白在席上十分安静,慢条斯理地吃喝,很少开口,不像其他人那样积极社交。当她的目光梭巡完全场,第五次落在身边大吃大嚼的青年身上时,鼓鼓囊囊塞了一嘴食物的韩琵终于后知后觉地会意。
他凑了过来。
“白白……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有什么事?”
突然和自家之前养的某任狗子同名,黑发姑娘顿时觉得自己不是很想说话了。
册那。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韩琵一眼,沉默两三秒,决定略过这事,先说正题。
“你仔细看看这些村民,有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说话期间韩琵也没闲着,征得褚知白同意后,秉着不浪费的本心,他将对方不喜欢的食物通通捞到自己这里。从入席吃到现在,他附近的盘子已经被清出了个真空区。
不怪他,实在是乡肉乡菜滋味动人,远甩城市里快速养殖的产品十八条街。敞开怀的韩琵边瞧边吃,直到又扫空了一盘,也愣是没瞧出点什么来。
他把褚知白的问题又仔细想了想,猛然间觉得自己领悟到了对方的意思:“他们都长成这样了,难道还算对劲?”
褚知白:“……”
回答角度刁钻,离题又切题。
她艰难开口:“我的意思是,除此之外。”
于是,韩琵认真端详起那一张张煞白的脸,观察他们的高矮胖瘦、年纪发量、吃相坐姿、穿衣打扮。
哪怕相处快一天、理应习惯了,长时间盯着这些无色人看,他还是觉得头皮发麻。过了一会儿,男青年眼神清澈地望向褚知白,虚心求教:“哪里不对劲?”
他发现这帮人好像一个个力气都挺大,下手没轻没重的,算吗?
这一刻,褚知白内心泛起一股鸡同鸭讲的沧桑。
她无奈中止征询,直接道:“住着这么多户人家,村里却一个孩子都没有,正常吗?”
韩琵被问住了。
愣了会儿,他嗫嚅着说:“好像既可以算正常,也可以算不正常?”
“话虽如此,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
合格的杠精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寻衅滋事的机会,她在心里头埋下第三个问号。
话题暂告一段落,褚知白从面前的盘子里捡起个水果。
感觉手指头触感怪怪的,她将果子送到鼻子边闻了闻。
“是啥?”
“桃子,不过烂了。”
在这种场合?
诧异的同时,韩琵也抓起了自己盘里的水果挨个查看,发现坏掉的不单单是桃子。
几乎大半盘水果都有不同程度的变质现象,难怪身边总有股怪怪的味道。
其他幸存者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
大叔将果盘不动声色地推开。
西装男啃了一大口,立马就吐了出来,不住地呸呸呸。见无色人询问,又满脸笑容地说自己吃不得酸,丝毫不提质量问题。
学生妹和近视女挑挑拣拣了半天,无从下手。
双生子假意失手,将果子都打翻在了地上。
……
反观无色人这边,他们有说有笑地往嘴里送进一口又一口果肉,丝毫不见异样神态。
韩琵使劲吸了吸鼻子,表示不解。
“味道也很冲啊,难道他们就好这一口?不会吧……”
褚知白:“换做是你,什么情况下,会去吃坏掉的东西?”
韩琵:“这个嘛……觉得尝起来还行的,比如皮蛋;或者舍不得丢掉的,也会试着去吃上一点。”
褚知白:“我还想到一种可能。”
韩琵:“啊?”
褚知白:“吃不出好坏的时候。”
1. 公蚊子一般不吸血,不是不想,是不能。作案工具较小,无法刺穿皮肤,只能喝甜甜的花蜜或者植物汁。雄性库蚊可以吸血,但胃口是母蚊子是10%左右,且血吸多了容易暴毙。
2. 山猫的两种可自由切换状态:
(熬夜工作)十一点了,好困啊,我好羸弱啊。
(熬夜打游戏)才两点,精神抖擞,我可以我能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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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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