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宋桢专门挑了一个良辰吉日,作为傅明珠第一次去男方家拜访的日子。

两人结婚结得仓促,很多必要的礼仪都省略了,只保留了很少一部分,第一次去男方家,肯定是怠慢不得的。

傅明珠起了一大早,早早去了章家,宋桢也从疗养院回来,亲自帮她准备。

买好的礼物堆积成一座小山,宋桢按照海市的习俗给每个人都准备了见面礼,别的都是寻常可以买到的,只是那副宋代汝窑天青釉的茶具不多得。

这是她外公生前收藏的,托了好多人才从国外运回来,她外公死后把一半的藏品捐给国家,另外一些留给宋桢,平时她都很难见到这些藏品。

这假结婚未免也结得太认真的。

傅明珠默默地说:“他们送过来一件,我们再回一件差不多的,四舍五入就是没送,费这么多事干什么?”

“这是该有的礼仪,雪闻来了没有?我这里马上好了。”

刚巧手机响,傅明珠一看,就是江雪闻发过来的消息【我到了,过来接你?】

【很有必要,张秘书来了没?】

【来了。】

【那叫他一起进来,东西有点多。】

简直和搬家有得一拼。

傅明珠懒得提,只把那副茶具抱在怀里,其余的东西都一股脑塞进后备箱,坐进车里,她才松了一口气:“真是很麻烦,我们前两天应该态度坚决一点,把拜访的环节也省了。”

“现在已经晚了。”

傅明珠叹口气:“所以我是在后悔。”

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压得很低,偶尔有几声隐雷,好像是要下大雨的样子。

每次跟江雪闻单独见面天气好像都不太好,心情却不错,傅明珠说道:“待会儿就是阿姨,妹妹和奶奶在是吧,你爸有可能在有可能不在。”

金雅萱和丈夫是离异状态,偶尔因为孩子的事情还有来往,他们的故事在圈内流传着不一样的版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江程后悔和金雅萱分开,现在正在求和中。

江雪闻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不用紧张,他们都很好相处。”

“我知道。”傅明珠还是头疼:“算了你不懂。”

作为好友的女儿去做客和作为媳妇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下子身份转变得这么大,她不适应,又问:“雪听是什么性格,外向还是内向?”

提到江雪听,江雪闻有点头疼。

从知道今天傅明珠要去家里之后,江雪听整个人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每隔几分钟就会问他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接人,一会儿去画个妆,一会儿去换新衣服,一会儿又觉得家里拖鞋不够正式。

他跟江雪听的相处时间只能用一个少字形容,不清楚她到底跟傅明珠有什么关联,问她她也不说。

到现在他兜里的手机都还在震动,不用说就是江雪听发来的骚扰短信。

把手机按下静音,江雪闻才开口:“她平时很外向,面对你应该更加外向,你们之前在学校里面见过是吗?”

傅明珠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可爱的脸,又不太确定:“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之前我高三主持毕业典礼的时候,她好像是小学部的代表。”

两人差了八岁。

除了这一次她想不到两人还有什么交集。

江雪闻:“没别的了?”

傅明珠:“没了。”

没怎么见过面,也没怎么说过话,看江雪听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莫非是她的粉丝什么的。

傅明珠朝江雪闻开口:“我之前高中的时候创办了一个服装账号,自己做服装,然后教别人搭配,有二十几万的粉丝,没露过脸,雪听是不是认出我来了?还是说她有别的爱好?”

高考之后她和老傅大吵一架,那个账号就停更了,虽然没露过脸,但熟悉的人看到她应该也会认出来。

江雪闻:“她好像确实很喜欢服装。”

傅明珠笃定:“那就是这个了。”

从南到北的路走了整整一个半小时,车子在滨江别墅面前停下。

滨江别墅从外看,就是一个巨大的花园,绵延的花墙延展,像是给地面铺了一层彩色的毯子。

下雨,院子里面的大棚自动升起,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雨棚上,水花四溅。

车子转入地下停车位,轰鸣的雨声拉远,声控灯依次亮起,入口处铺着红毯,用鲜花扎了一条花路出来,非常夸张。

电梯尽头,江雪听抱花站在金雅萱旁边,脸上的表情满是期待,看样子恨不得马上飞奔过来。

江雪闻脸上难得出现无奈:“抱歉,我妈和妹妹就是这样。”

“多可爱的。”

傅明珠笑着和他们打招呼:“阿姨,雪听。”

江雪听一脸的受宠若惊,把怀里一大束花递给她:“嫂子好!”

傅明珠接过:“你也好,好久不见了,我之前见你的时候你还好小一个。”

“嫂子还记得我吗?”

江雪听走到她旁边,满脸笑容地跟着她往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江雪闻挤到后面去了。

金雅萱也觉得奇怪:“你嫂子以前救过你,你这么殷勤?”

“你不懂,她是我的灵感缪斯。”

“什么灵感?”江雪闻插嘴。

江雪听已经拉着傅明珠进电梯,跟江雪闻讲话也不客气:“你猜。”

这猜来猜去的,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傅明珠在中间打圆场:“待会儿你悄悄告诉我,不要让你哥知道。”

“告诉嫂子就不用悄悄告诉了。”江雪听说道,“Coral是你吧,你停更好久,我都没灵感了。”

果然跟傅明珠猜想的差不多。

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正式设计过服装了,听到这个名字,恍如隔世一样,对上金雅萱的视线之后,跟她解释:“我之前自己设计服装,在网上弄了个账号,有点关注度。”

金雅萱忽然说:“我记得,天呐,不会就是你帮雪听设计的十八岁成人礼裙吧!蓝色那条。”

这事傅明珠完全没印象,她不记得自己之前和江雪听有因为服装接触过,蓝色的衣服倒是送过粉丝一条,网友见面,她也有点激动了:“你是下雪?”

“对啊是我,我那个时候每个星期都在等你更新,后面你停更了我难受好久。”

金雅萱:“那也太巧了,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兼修的珠宝设计,所以你是后面发现自己喜欢珠宝了?”

“就家里让学的。”

她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感觉呼吸都变浅了。

当时她是准备学服装设计的,高考毕业那个暑假,她照常发布自己的视频,有人在评论里指出她的服装设计风格和已经去世的服装设计师章禾很像。

章禾抄袭的言论在多年之后又被翻出来讨论。

她出言阻止,被当做包庇抄袭者。

那天的帖子盖了一千多层,她从上一直翻到最底下,友好讨论的,激情辱骂的,造谣编撰的,什么人都有。

那天她躺在被窝里面一个一个回复,被追着骂,到最后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打字的时候手都在抖。

她无法想象怀着孕的章禾是怎么一遍一遍为自己辩解,又是怎么在孕晚期连夜编辑几千字的文案证明自己的清白,最后澄清的帖子发出去了,章禾却动了胎气,难产离世。

这些评论第二天就被压了下去,一直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直到现在想起那个夜晚,傅明珠还是会手脚发凉。

傅景曜知道之后第一次对她发脾气,勒令她立刻停更。

她知道那天傅景曜的态度过激了,但也照做,这世界上再没什么比对逝去的人的辱骂,更让生者伤心的了。

只要她从事相关行业,这件事就一定会被拿出来说,章禾的事情永远都翻不了篇,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更新过这个账号。

江雪听道:“那天他们骂你我都帮你骂回去了,真是太过分了。”

江雪闻:“怎么?”

江雪听:“就是说抄......”

后一个字没说出来,她猛地停住,金雅萱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

气氛冷下来,傅明珠笑笑,转移话题:“先上去拆礼物吧,我准备了好多,你们肯定喜欢。”

金雅萱道:“那还等什么,奶奶还等着你呢。”

老太太名叫寿英兰,今年七十五岁,早些年下海经商,是那一带最早成功的一批人,也算是白手起家。

长时间的工作透支身体,五十几岁的时候她就把公司全权交给儿子打理,现在又转给了江雪闻,过上退休养老的生活。

送礼物,拆礼物,傅明珠的吉祥话都快说尽了,总算是结束这一环节。

寿英兰被她哄得合不拢嘴:“我那天就说让雪闻给我找个好看的孙媳妇过来,他果然没找错,奶奶还第一次见你这么漂亮可爱的小丫头。”

“妈,我不漂亮可爱吗?”

金雅萱在旁边默默出声。

寿英兰拉过她的手:“你也漂亮可爱。”

江雪听:“那我呢?”

几人齐齐对视,笑做一团。

傅明珠也跟着笑,他们家一向只有老傅和自己两个人,章家的各位整天又都在忙工作,除了过年过节,平时很少有这么聚在一起的时候。

这么和谐的家庭氛围是怎么养出江雪闻这么个冷性子的。

傅明珠看向一旁默默喝茶的江雪闻,江雪闻回看过来,用唇语问她怎么了。

老干部做派尽显无疑。

看来只能用个人性格来解释了。

正聊着天,不知道谁的电话铃声响了,音源来自傅明珠靠着的沙发后座,她反手一拿,上面的备注是班主任。

“我说我手机去哪儿了。”金雅萱接过手机,看向江雪听,“你们老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江雪听眼神闪躲:“那什么,我先回房间。”

金雅萱瞪了她一眼,按下接听往阳台上面走。

雨已经小了,整个天空都笼罩在黑色的乌云之下,紫色的闪电像要把天空劈开一样。

“下这么大的雨你们今天就别走了,太不安全了,路滑又打雷,路边的树都倒了好多棵。”

傅明珠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手机上频频发来暴雨预警,雨停时间在一天之后。

她有些为难,这几天和江雪闻见面的次数变多了,但共处一室睡觉还是还是有点困难。

还不等她回答,寿英兰就提前开口:“雪闻的房间都收拾好了,你要是有什么地方不喜欢,我再找人添置。”

领了证的夫妻共处一室,自然且没人会怀疑。

他们一再推辞会显得奇怪。

傅明珠道:“谢谢奶奶,我不认床。”

反正到时候打个地铺就行了。

天空渐渐暗下来,金雅萱讲电话还没有回来,声音是压着的,一个没控制住,音调扬起来:“她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务正业。”

听语气,某人就要挨训了。

寿兰英朝江雪闻使了个颜色:“你去看看你妹妹在干什么。”

江雪闻接收到信号,没第一时间起身,拿着手机打字,没几秒,傅明珠就收到了他的消息【我先去看看,然后回来找个理由回房间,你自在一点。】

傅明珠暗暗给他比了一个ok。

江雪闻站起来往二楼走。

家里的小打小闹他已经习惯了,江雪听心思不在学习上面,经常被叫家长,金雅萱被叫的次数多了,学会了敷衍老师,在老师面前狠骂女儿几句,再在江雪听面前轻轻敲打,一件事轻拿轻放地就过去了。

雪听会撒娇,不像他从小就是个冷性子,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参加各种课程,考取各种证件。

一个人的生命被填得太满,就分不出时间来发展情感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情感淡漠,但好在家里人都已经习惯他这种状态。

女孩儿的房间门口挂满了限量版的娃娃吊坠,中间是一个立牌,上面写了字——有事勿扰,没事别找。

他蜷起手指敲门,里面无人回应。

身后忽然传来人声:“哥你在我房间门口干什么?”

江雪听鬼鬼祟祟抱着几本书,把帽子也戴起来了,压低声音:“妈妈是不是超级生气,你可不可以跟嫂子一起给我求求情,妈肯定舍不得跟嫂子生气的。”

平常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上个月逃学去日本参加烟火会,和家里人失联了整整三天,回来差点被家法伺候都一声不吭,今天状态尤其反常。

江雪闻一向不插手她的事情,今天都忍不住问:“你干什么了?”

“一点点小事不足挂齿,让我先进去,妈要上来你帮我拦一会儿。”

她侧身滑进房间,灵活得像一条泥鳅。

楼梯口传来人踏步的声音,很匆忙,很急躁,金雅萱女士的声音冲破天际:“江雪听,解释一下你一天天的在学校里面看的什么书!”

这一嗓子吼得傅明珠耳朵发痒,她都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在心里为江雪听捏了把汗,同时又有点羡慕。

她都没被妈妈骂过。

这应该也算是甜蜜的负担吧。

房间走廊墙上挂着巨大的手绘画布,窗户由彩色的碎玻璃组成,有光透过来的时候会有五颜六色的颜色投射在地上,不用说也是江雪听的手笔。

她的手落在画布上的日期上,轻声道:“妹妹和阿姨感情很好的样子。”

“雪听比较调皮,她在她身上花的心思多。”说完往楼梯口看一眼,“奶奶去休息了?”

傅明珠:“指挥人给我们收拾房间去了。”

“那我们先回房间?”

傅明珠的注意力都在那些书上,胡乱点了点头,距离她最近的书架上触手可及的几本书是乱的,她想伸手去拿,寿兰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都收拾好了,明珠你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再换。”

房间是黑白灰的配置,很空,跟上次去过的居所完全不一样,老太太大概是尽力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床带点花色的被子,红色玫瑰花,跟床头柜上新换的花相得益彰。

暗底绣的花纹,低调典雅,并不土气,只是和这个床还是有点违和了。

江雪闻的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像是很嫌弃似的撩开被子看了看。

里面没有什么玫瑰花瓣之类的东西。

傅明珠也松了口气,微笑着说:“谢谢奶奶了,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老太太笑着退出去,贴心地帮他们带上门,房间里面顿时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雪闻掀被子只用了一秒钟,利索地拉开拉链把被套扯下来,往衣帽间走,边走边说:“不喜欢就说,你这反应她下次还会这样。”

傅明珠左看看,右看看,不赞同他的观点:“对待老人家还是哄着点好,没必要把不喜欢摆在明面上来,我发现你一点都不会哄人。”

江雪闻回头看她。

今天傅明珠穿的新中式旗袍,妆化得很淡,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挽起来,整个人比平时多了几份禅意的温婉,和冷硬的房间格格不入。

傅明珠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在椅子上坐下:“这里和我上次去的地方一点儿都不一样。”

“团队装的,没花心思。”

他单手就把衣帽间上方的大袋子提了下来,拿出一床黑色四件套,熟练地走回床边换上,挽起来的袖子里面肌肉线条流畅紧实,连带着那枚钻戒都好看了许多。

对于美的事物,她向来是不吝啬欣赏的,一点都没移开视线,甚至上手在他手肘上戳了一下:“锻炼出这样的肌肉是不是要在健身房待很久?”

“还好,有教练。”

“你有没有考虑过改行当模特,我以悦澜对模特的最高标准录用你。”

江雪闻顿住,半晌儿笑了:“假如我破产了的话。”

那就是没戏了。

以江家现在的资产,起码还能风光百年。

要是换成别人,这会儿肯定就是**时刻了,傅明珠没想到他对这个问题都能思考之后给出谨慎的答案,那点挖他跳槽的心思瞬间就淡了。

江雪闻把被子展好,叠整齐,不再动作:“那我也有一个问题需要你回答。”

傅明珠:“什么?”

江雪闻:“今天一起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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