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听雨站在天枢阁外,心里万千不愿,奈何自家老爷子一大早就把她从院里揪出来,驱赶上了提早套好的马车。
许是昨日着实气着了老爷子,出门时,裴邺川把她又骂了一顿,还让她最好住在天枢阁,无“诏”不得回。
“裴四!裴四,裴四。”见裴听雨来,宁辰立马迎上前来,“如何?天枢阁是不是景色秀丽,美若诗画,来来来,我先带你转转这儿。”
说着,宁辰便熟络地拉起裴听雨往前走去,并压低声音,道:“这儿原先是楚王宣临的王府,他叛乱死后,王爷嫌原先的天枢阁看着乏味,他看这儿一直闲置,就改动了几处院子,做主把天枢阁搬进了这里,不过天枢阁的办事效率的确高了。”
“这样啊”,裴听雨道。
难怪今早出府后先向北行,她还以为要去别地。
宁辰似是发觉了她的不用心,“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你继续,不用管我。”
他便继续说道:“天枢阁分四司,各司负责一事,苏大哥在玉衡司,考核和监察天枢阁人员;我在天玑司,玩弄些丹药,毒药,法器;王爷在天权司,得罪人的事专由他来,你呢……”
宁辰停下话语,嘿嘿一笑,“接手的是天旋司,实力最强,有事满地跑,无事赛神仙,捉妖打架、特殊日子巡城守卫……全由你们天旋司上手。”
裴听雨听完,心里忍不住吐槽道:“嚯!这活儿要干不好,仇人满街跑,打得过的也就罢了,打不过的纯拼谁命更硬……”
“不过如今三界太平,四海升平,河清海晏,天枢阁基本上也闲置了。”
裴听雨听得心不在焉,目光早被出露的阁楼一角勾去。
“那是什么地方?”她突然问道。
宁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了声,带着裴听雨向前走着:“那是秘书楼,如名,里面是些天下奇书,还有自天枢阁成立以来所有经手过的卷宗,无聊了可以进去看看,说不定还能翻出本秘籍呢,若想查看卷宗则需知会密枢使大人或王爷一声,听密枢使说里面有个高手守着。”
“原来如此”,裴听雨盯着高翘的屋顶若有所思,“那天旋司如何?”
提起天旋司,宁辰顿时摆出一副苦不能言的模样,道:“他们啊……行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你去了,你慢慢琢磨。”
带着裴听雨转过一个弯,宁辰指了指前面,“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天旋司,我今日就不过去了。”
“为何?”裴听雨看着已经不远的天旋司,“也不差这几步。”
宁辰看了眼周围,拉着裴听雨隐在树后,低声道:“你不知道,每月初五和廿五吴副使亲自来看天旋司,可严了,今日正是廿五,我去准逮着我训话,他若开了口,宛若滔滔长河没完没了,恕我不能相陪。”
“好吧”,裴听雨点点头,她倒要看看这个吴副使有多能说,也好日后请教请教。
目送宁辰离开,她即刻跨上阶石,进来院内。
穿过几道回廊,豁然开阔。
几十号人头顶阳光,男子位左,女子位右,竖成列,排成行,皆整装待发。
队伍前面的石阶上,青衣儒士端坐其间,泰然自若,气定神闲,与台下死气沉沉的玄衣众生形成对比。
他放下茶杯,看着眼前齐整的队伍,不禁抚着下颚的长须,缓缓张开嘴:“各位皆为我天枢阁顶尖的好手,今日……”
裴听雨靠在廊柱上,静心听了几句,哈欠频出,底下之人一个个也犹如被霜打了的茄子,全耷拉着脑袋。
听吴曾讲到激情处,她清了清嗓子,越过众人,来到儒士身边,行了一礼,“吴副使好,在下裴听雨,久仰您的盛名已久,如今一见真人,果然是世外谪仙。”
吴曾目不斜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正声道:“裴大人初来乍到就误了时辰,日后怎能担得起天旋司惩恶扬善之责?”
“副使教训的是。”
裴听雨顿时无话可说,自觉融入整齐的队伍中,听吴曾在上侃侃而谈,完事后,又被吴曾单独叫到跟前。
“小裴大人初来乍到,老夫今日此举也是为了杀鸡儆猴,不然难以服众啊!”
吴曾慈爱的眼神让裴听雨浑身刺挠,她垂着眸连声应是,心中却不断求饶:“您也大发慈悲,快放过我吧!”
他自然听不到裴听雨的心声,接着说:“我与你父亲乃是忘年之交,你小时候聪慧过人,跟你父亲一模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倒是守起规矩来了。”
“是吗?”听谈及她,裴听雨心想反正没什么事,便弯起双眸,道:“您再与我说说父亲,可好?”
“这……”吴曾略有迟疑,抬头看天,“边走边说。”
她跟上吴曾的脚步,听着父亲从一个毛头小子如何变得沉稳有序,如何与母亲成婚,如何执掌天旋司,然后扯回她的身上,说她毫无父亲之风范,倒像个小人做派。
还让她别嫌他说话难听,裴听雨开始后悔自己偏要多提那一嘴,狡辩道:“我也没多差吧?”
临走,吴曾仍喋喋不休,裴听雨一面希望他快些离去,一面毕恭毕敬,将他送至门外,“吴副使,我父亲心怀大义,我定然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眼见人离去,裴听雨长呼一口气,瞬间泄气,蔫了下来,心道:一捧一踩!难怪宁辰不肯来。
眼见远山吞噬了余晖,夜色悄然而至,灯火攀上高楼,裴听雨按了按眉心,起身远离书案,站在窗前又去望秘书楼一角。
“去里面看看吧”,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随手折下一根树枝,裴听雨避开来人,朝秘书楼慢慢晃去。
推开门,尘烟四起,蛛网乱布,毫无人气,回想起宁辰对她说的“无聊时就来看看”,裴听雨无奈笑了声,“这像八辈子没来过。”
略过一层,她直接往二楼去,年久失修的楼梯踩上去吱吱作响,看着楼梯上留下清晰的脚印,裴听雨嫌弃地皱起眉。
“留步!”
刀身闪烁,没入裴听雨的脚边,前面黑衣少年与夜融为一体,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记得大人没有跟我说今晚有人要来。”
“大人公务繁忙,可能是他忘了。”裴听雨一本正经回道,“也可能他说了,是你忘了。”
对面之人陷入了沉思,裴听雨绕过他,开始在书架上翻寻。
“胡说八道!你是新人。”那少年不知何时已来到裴听雨的身后,把刀架上了她的脖颈,稍微一动便能要人性命,“新来的天旋司的司长?”
“不是。”裴听雨拨开刀,转身掏出先前折的树枝,道:“要不还是打一架吧。”
“这里不能打架,卷宗弄坏需要天旋司重新誊抄。”他回答,“你就是。”
“我是什么?”裴听雨疑惑问道,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早就知道她是天旋司的司长。
“不过,为什么是我们天旋司誊抄?”
他收了刀,没有回答,只是弹出火石燃起头顶的灯。
裴听雨这才看清二楼的模样以及对方脖子上挂着的一串狼牙,不等她问话,这人从胸前掏出竹简递到她眼前,“王爷吩咐过我,若你来了就给你看,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王爷还让我问你几句话”,说着他又掏出一张纸条,念道:“不是不感兴趣吗,为什么还来这儿?”
裴听雨一面接过竹简,一面道:“你是只打扫这里吗?可下面真的很脏,那灰都能埋人了。”
无视掉对方蠢蠢欲动的刀,裴听雨又道:“回不了家,而且来都来了,勉为其难看看也不是不行。。”
“你还是对四年前耿耿于怀吧?”
“你整日待在楼上,不知人间喜乐,别学宣大王爷一张别人欠他八百两的臭脸”,裴听雨张口就道,“这放外面很欠打的,小狼崽子!”
“你叫谁小狼崽子!”这人脸上终于有了别的神情,看着生动了不少。
听他声音大起来,裴听雨也不甘落下风,“你放你们谭洲,还没我大呢。”
“你说谁呢你!”他叫道,又拿刀指着裴听雨,“若不是为了我的族人,谁愿意留在你们中洲这破地方,守着无聊的破楼!让我令寻帆扫楼,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闭嘴!吵死!”裴听雨不耐烦地道,右手拿着卷宗,左手掐诀。
令寻帆瞪大眼,从喉咙发出“唔唔”的抗议声,心道:我居然解不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我明天一定要让苏寒赶她走。
静心看完卷宗,裴听雨物归原主,道:“多谢你,也替我向王爷道谢,告诉王爷,毕竟是本家,的确有些耿耿于怀,还有你要记得扫楼。”
在令寻帆要吃人的眼神中,裴听雨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走远后才解开术法,并回想着竹简上的内容。
四年前她到路家时,分明有满院的尸体,而卷宗上记录的却只有她和路无霜,对地上的不明尸体未及只言片语,明显有人从中作梗。
而在外的四年里,她一直调查着那些特殊的金色印记,在翻阅了大量真假参半的古籍后,才发现它并不存在于谭洲妖族和中洲,而是指向了那个传说中的瀛洲——仙人聚居之地。
“仙人,真有仙人吗?”裴听雨躺在椅子里轻声呢喃,缓缓闭上了眼。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