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下一秒,顾秋水缩头,伏身,屏住呼吸,抱紧自己。

怎么会是他?

还……还杀了人!

寂寂的夜里,呼吸声、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顾秋水只觉得周围空气凝滞,浑身血液似乎都凉了下来。

陈岘站在路中央半晌,蓦地抬手,擦去脸上血迹。

血腥之气充盈着鼻尖,顺着鼻腔直直上爬。

他心中浮现一丝快意,继而轻扫一眼地面。

随即抬起手。

两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大人。”

“看看死透了没。”

“然后抬走,连着这些一起处理掉。”陈岘指尖遥指地面血迹。

“是。”

属下们无声无息地开始行动。

陈岘站在一旁,轻轻解开脸上面罩,又拿出新的一个换上。

之前的那个,被他拿来擦拭剑上血迹。

不急不徐。

陈岘此刻心情极好,身上先前那股狠戾劲儿不见了,又恢复之前那种沉稳安然的模样。

尸体被拖走,痕迹被清理,陈岘连同那些黑衣人们最后撤去。

夜晚再次陷入死寂,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扑通”一声,顾秋水跌坐在地上。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她此刻只觉得手脚发软,浑身无力,大口大口喘着气。

脑海中全是陈岘此前提着剑站在陈横的尸体之中的模样。

生怕那剑锋下一个对准的就是自己。

幸亏今日运气好,隔得够远,又没闹出大动静。

缓了好一会,她终于有力气支撑自己,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随着时间推移,气温也越来越低。恢复了知觉,顾秋水忍不住拢紧了衣服。

好冷。

她扶着墙壁,缓缓向巷口走去。忽地想起,陈府此刻应该锁门了。

料到今夜时间久,她之前就让小翠扮成自己先行回府,搪塞过府里人,自己在落锁之前赶回去就好。

出了这么大岔子,怕是来不及了。

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只求不要穿帮才好。

第二天清晨。

冻了一夜的顾秋水终于在小翠的接应下,回到了陈府。

顾秋水在心里问候了陈岘不下百遍。

竟然、竟然当街杀人!平时怎么那么能装?

即使她昨晚走错了道,若是没撞上他,还是来得及赶回来的。

昨晚令人心惊胆寒的画面再一次涌上脑海,顾秋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在心里骂他又听不见,顾秋水默默安慰自己。

小翠只当自家小姐是冷的,连忙拿过热毛巾,敷在顾秋水的脖子上。

身子刚捂热,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天已大亮。

顾秋水只得起身。

如今她住在陈府,沈氏虽没有对她提太多规矩,只叫她每隔几日去陪她讲讲话便好,但她自个儿却不敢大意。

生怕被人说,门还没进,就摆起主子的谱子来。

故一直和和气气,每日也是按时起居,平日无事之时也是自我消解,从不敢多劳烦人。

一夜未合眼,她眼底一片乌青。

春喜看到她时,都吓了一跳:“嗳,小姐!昨晚可是没有睡好?”

春喜是当时沈氏指派给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做事稳重,为人心细,顾秋水对她很有好感。

只是毕竟是陈府的人,她不敢多用。

她扯扯嘴角:“昨夜是睡得不大好。”

春喜听了,急急地问要不要给她开些安神的方子。

因为她的缘故,小翠昨夜也没有睡好。于是顾秋水今日便让春喜陪同她一块儿上沈氏那里请安。

她安抚春喜道:“不必。夜里有些惊梦罢了,不常发生。”

虽说如此,她心中又想到昨夜之情形,又默默叹了口气。

可千万别叫她真的梦魇了。

“春喜,你在府中呆了多久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八岁被卖进来,到如今已经八年了。”

竟是与她同岁。

“你所签是活契还是死契?”

“奴婢签的是活契。再过四年就可以出府了。”提到出府一事,春桃眼睛亮了起来。

顾秋水点点头,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出了那个她真正想问的问题:“那依你之见,大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春喜歪了歪脑袋:“我与大公子接触不多,但印象里,他待人和善有礼,好亲近,从不拿乔。模样又生得好看,许多姊妹都盼着被分到大公子屋里做事呢。”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语。顾秋水忍不住反问:“果真吗?”

春喜只当是顾秋水不信,刚要辩驳,就被一道清润的嗓音拦了下来:“秋水姑娘对陈某好奇,何不来亲口问我?不必为难一个下人。”

顾秋水和春喜具是一惊。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春喜此刻心想的是还好没有说公子的坏话,很快就镇定下来。

顾秋水浑身汗毛倒立,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哪里和善了?一上来就倒打一耙,说她为难春喜。天可怜见!

可她又不敢辩驳。现在陈岘在她心中,同取人性命的厉鬼无甚差别。

她清清嗓子,想要说点好话,却发现一点儿也憋不出来,平日里那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机灵劲儿在这个男人面前,一点踪影也没有了。

于是只好愣生生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大公子莫要说笑了。”

浑身僵硬,喉咙也发干。

陈岘挑了挑眉毛,似是没想到她会做此反应,顿觉无趣,不再没话找话。

顾秋水本以为二人就此别过,没想到陈岘跟在她身后,一道走了许久。

久到她忍不住想背过身去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春喜开了口:"小姐,到夫人处了。"

顾秋水晕乎乎地进了门,陈岘紧随其后。

原来也是找沈氏的。

想到他确实没有和自家报备行踪的义务,顾秋水抿了抿嘴巴。

鬼!

似是没料到陈岘会来,沈氏也有些惊讶。

顾秋水请了安,老老实实在一旁坐着,等着被请出去。

没想到陈岘这厮连坐都没有坐下,只行了礼,而后对沈氏说自己要出府住一段时间。

“公务繁忙,还望母亲谅解。”

沈氏有些惊讶,脱口而出:“你可知会过你父亲?他怎么说……”

陈岘敛起几分笑意:“还未曾。”

“唔……”沈氏点点头,又瞧了瞧顾秋水:“那可要委屈秋娘了。”

陈岘的视线也跟着偏移过来。

顾秋水寒从脚起:“不勉强不勉强。”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善解人意这一块她最在行了。

陈岘又感到一点意外。

这是今天之内的第二次了,他猜错了顾秋水的反应。

即便他与此女接触不多,可据他收集到的消息和此女的目的,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沈氏又自顾自地说起来:“若是不得已定要搬出去,千万记得知会你父亲一声,免得他又要发脾气……”

“娘,我知道了。”

陈岘微微地笑着,恭恭敬敬又行了一礼,姿态谦卑礼节周全。接着就说自己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沈氏对他一气呵成的言行丝毫未感到奇怪,摆手就让她走了。只有顾秋水在一旁,看得愣怔怔地,心中浮现出说不明道不清的怪异之感。

回到小院一声午膳时分。好容易吃了口热乎的,回榻上歇了一个多时辰,顾秋水又被小翠叫起,说是陈镇远要见她。

见了她,陈镇远笑得委婉又慈祥:“秋水姑娘,此番请你来,是想让你与岘儿一同搬出府去住。”

顾秋水觉得自己此刻应该笑得非常难看。

陈镇远语重心长:“你与岘儿相识时间甚短,他又这般忙碌,不在府中。你同他一道,多培养培养感情。”

他俩之间没有感情,她也不想和陈岘培养感情。

顶着僵硬的笑容,顾秋水连连点头连连答应。

再回到院中,春喜和小翠竟然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是夫人叫办的。”春喜解释。

看来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顾秋水绞着手里帕子,惴惴不安。

她以后要日日同那个……人,大眼瞪小眼,抬头不见低头见吗?

回想这几个月,从爹娘离世,到被顾永丰占尽家产,到顺利脱身逃至金陵,再到如今搬进又搬离陈府,这日子过得简直就像梦一般。

但凡她再脆弱些,或者其中哪一环节出了差错,她今日都不会站在这儿。

想到这里,顾秋水眼睛里又亮起些许光芒。

老天爷既然已经让她站在这里,定不会将她往死路上送的。

只要姓陈的不欺负自己就行。装傻充愣就好了。

她还想借他的势,在金陵重开绣坊,重新做大,等日后再回平江,和顾永丰他们对峙,拿回爹娘的财产和心血。

若是进展顺利,三年怎么也该够了。只肖狐假虎威一阵子,她当不必非得与陈岘成亲。

愿天佑她,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花了一个多时辰哄好了自己,顾秋水心情又慢慢高兴起来。

陈岘在书房里,听着锦书一板一眼地汇报着顾秋水的行踪,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冷笑。

果然,还是和陈镇远有勾结。

他本来想留她一条命,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

第二天早上。

沈氏站在府邸门口,送别二人。

陈岘带着他自己的包袱先走一步,顾秋水又大大地松了口气。

她如今真的很害怕和陈岘独处。

沈氏把春喜给了她,好让她身边多点照应。

陈岘先一步到达新的住处。

监察御史算是朝廷外派官职,到任职之地本该另有临时府邸。陈岘情况略特殊些,过了快一月才搬到这里。

这才是陈镇远不好阻拦的真正原因。一直住在陈府,才是不合规矩的。

锦书指挥小厮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另一个亲信侍卫,竹青,默默递上一封信来。

“主子,那边的信儿。”

一张小字条儿,他接过,打开来看:“闻卿偶逢刺,无恙乎?今得安否?”

陈岘哑然失笑。

去岁,新帝登基,大权旁落,世皆谓天子式微,权柄既去,地位不稳,乃束翼之鹰,不日将坠。

他倒瞧着,这位新帝,有手段的很。

找了个借口让他俩搬出去住[墨镜]方便之后嘿嘿嘿嘿

其实我觉得这是个甜文捏[摸头][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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