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日光和美。
院子正屋内四面敞窗,内堂阳光满盈。
夏初的风带着丝丝清热,携着外头的栀子芳馨。
四个侍女手持绣面圆扇悠悠地为倚靠在榻上看话本的妙龄女子扇风驱暑。
一切安宁。
一个侍女端着银耳羹上来,“小姐,膳房的银耳羹好了。”
这是好友苏妙儿告诉许樱的法子,每日喝上一碗银耳羹有养颜润肤的功效。
“怎么才来?”许樱哀怨着,从软榻上坐起。
白瓷碗中盛着熬制稠浆的银耳羹,加有红枣和杞子。许樱拿起瓷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清甜滋味弥漫开来。
“我在膳房听嬷嬷说三姑娘那的粒儿今早去膳房熬了药。”侍女夏莲道。
“药?她吃什么药?”正在低头吃银耳羹的许樱抬头惑然。
“说是治食欲不振的,这大热天哪还用着专门吃治食欲的药呀?”夏莲拿出从膳房顺来的药渣,帕子打开,苦涩的药味散出。
帕中的药渣隐约看得出药材破碎的本状。
“你去问问府上的郎中这是什么药。”许樱于许清渺的事乐于探索,稍有蛛丝马迹她也想刨根问底地打探个清楚明白。
故身边侍女常打听许清渺的事回来领赏。
“是。”夏莲收起帕中的药渣,去寻府上的郎中询问究竟。
许家的药房离三姑娘所住的东院不远。
准确来说是许家所有必要地方离东院都不远。
府上的老郎中资历深沉,拿手指搓捏药渣闻了闻,又在夏莲的紧盯下尝了一口。
夏莲看得眉头紧锁,见老郎中瞧了许久,忍不住问出声,“慕容先生,可有尝出什么?”
老郎中说了几味药材,“麝香,藏红花......”
夏莲不懂药理,不知这几味药材的作用。
“可是四姑娘在用此药汤?”老郎中面色凝重地看着夏莲。
夏莲被他端肃的脸色吓到,连声否认,“不是四姑娘,是我府外的朋友托我来问的。”
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药方?
“是避子汤。”
老郎中的话让夏莲惊得膛目结舌。
回去路上,夏莲心跳如鼓,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越走越快,恨不得快点将这事告诉四姑娘。
偏院。
日耀透过树荫落钻进檀木雕花窗,躺在屋内案边。
坐于案前的女子看着手里的信,钻研一词一句,终是看懂了信中所言。
如果许清渺看的没错,魏靖琦和沈家退完婚下一步便是要来许家提亲了。
没想到这一天能来得这么快。
许清渺的心绪没有想象中终盼出头的欣喜雀跃,反而不由得空落落的,这种心绪不知何起。
也许是现在高兴未免太早,毕竟魏家会不会和沈家退婚尚且还是未知事。
思忖间。
院子里传来粒儿和他人的争辩声。
“我要进去还需要你通报?”许樱笑其不自量力。
边上仗着主子势力的夏莲一把推开粒儿开路,许樱挺着腰杆款款步入寝屋内。
“何事?”许清渺方才在窗边看得一清二楚,见许樱进来了仍旧是坐在案边,只是原本桌上的信封不见了踪影。
“自有大事要来找姐姐。”许樱笑盈盈地走到许清渺面前,夏莲有眼力见地搬了边上的凳子给她坐。
“怎么连茶都没有?”许樱满面无辜地提醒,“姐姐是不是太纵容下人了?怎么来了客也不知上茶相迎,真是没规矩。”
许清渺听出了许樱指桑骂槐的言外之意,看了粒儿一眼,示意上茶。
粒儿倒了一杯茶给许樱。
许樱先是呷了一口,随后摇头,“姐姐这茶还没我院里的好喝,前段日子父亲特地带了好茶叶给我,说是不够分,姐姐要是没有莫要怪父亲。”
“自然不会。”许清渺习惯了她这般的炫耀,对付起来信手拈来。
许樱不知道,她喝的是姜婉儿献给太子的江南茶叶,比许值远给她的不知要好几成。
“那便好。”许樱明明说着这茶叶不好,却又喝了一口,细细品味后眉头皱了一下,眼底的不可思议转瞬即逝。
这一细微的神色被许清渺看在眼里。
无事不登三宝殿。
偏院离东院远,许樱平日就算找茬也是不屑来她这偏院之中的,今日怎的有了雅兴。
看她的模样,底气非同一般的充足,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
“妹妹今日到访所为何事?总不会是专门来喝茶的?”许清渺笑了一下。
许樱身上有浓重的花粉味,她向来喜欢这种浓香,每次许清渺和她相处都有喘不上气的难受。
“是有事要和姐姐说。”许樱看了一眼夏莲。
夏莲会意,上前呈上一条绢帕,洁白的帕子包裹了一些药渣
许清渺没煎药,也没抓药,一时没反应是什么。
粒儿认出来了,心下一惊。
见许清渺还是一副不知何物的模样,许樱好心提醒,“姐姐今早喝的药。”
“我知道那是什么。”许樱补了后半句。
许清渺恍然,平静地看着许樱,“你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与你苟合的男人是谁。”许樱笑得天真,她实在好奇,上门向许清渺提亲的多家公子里,到底是谁得手了。
“你们先下去。”许清渺说的是侍从们。
粒儿闻言退下。
许樱随意摆摆手,示意她的侍女们也退下。
等侍女们退远。
许樱笑眯眯地看着戏,“你还真是大胆,未出阁你便敢做这样的事。妹妹有意帮姐姐隐瞒,可妹妹性子直,要是日后在父亲母亲面前说漏了嘴那可就不好了。”
“你敢。”许清渺也笑了,与之不同的是,许清渺的笑是从容带着寒意的。
“我怎么不敢?”许樱见她还笑得出来,心里预期许清渺求饶的场景并未出现,不免有些愤愤。
“你不是想知道与我苟合的人是谁吗?”许清渺笑意不减,有嚣张之势。“告诉你也无妨。是太子。”
“你!”许樱笑容僵在脸上,压低声音骂道,“你胡说什么!太子怎么可能和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诋毁太子殿下!”
“你有所不知,太子在府上的书房离我这极近,你以为他为何会选那间屋子做书房?全是为了我呀。”许清渺又道,“今早,太子殿下就是在我这待了。”
“你胡说!你胡说!”许樱根本不信。在她看来,太子来太傅府从未多看许清渺一眼,就连在她印象里太子和许清渺说的话都没有和自己说的多。
“总而言之,倘若这件事让除你之外的人知晓,后果你是知道的。”许清渺拿起许樱放在桌上的那杯茶,垂眸落在沉底的茶叶上。“这茶比父亲给你的好吧?是太子殿下给我的。你若觉着好喝,待会带些回去吧。”
许樱被冲击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许清渺竟然如此不知廉耻地平淡讲出这些话。许樱仍旧不相信那位不近旁人的疏冷太子会和许清渺缠上丝连,可许清渺的话和神态确实让她不敢说出这件事。
如若是真的,要是传出去可就是毁了太子的名声,许樱不敢想这后果。
回东院的路上,夏莲看着心不在焉的主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本想邀功的事也没了下落,不禁小心翼翼问道,“小姐可是问出什么了?”
谁料,许樱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夏莲撒气骂了一通。
夏莲不明所以,委屈地提着方才许清渺硬是叫粒儿拿给许樱的茶叶,不敢吭声。
夜风习习,皓月当空。
月光之下树影婆娑,水墨一般映在暗红宫墙之上。
凤栖殿。
宫人端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上桌,山珍海味,色香味一应俱全。
皇后和六公主坐于桌前,周月泞盼着兄长到来,准备叫宫人去唤时,门外的宫人说太子到了。
周雪燃入殿行礼。“母后。”
“不必多礼,是家宴,快入座吧。”皇后见到儿子笑得和慈,“你妹妹就等着你来呢。”
周月泞见到兄长喜眉笑眼。
周雪燃对她笑了一下,温声道,“夫子教的书可都背了?”
周月泞闻言,不满地撇撇嘴。
“好啦,你好不容易得空和月泞吃饭,莫要说这些她不开心的。”皇后看着两个孩子,眼里满是宠溺之色。
“是。”周雪燃拿起玉筷,先夹了一块鳕鱼肉给皇后,再夹了一块给周月泞。
“谢谢皇兄。”周月泞得了好,很快将方才的不快抛诸脑后。
几句寒暄话后。
皇后果不其然提到了关乎男女之事。
“雪燃,你行将弱冠,适时该考虑娶妻之事。”皇后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周月泞,接着道,“东宫的侍婢可是不喜欢?母后说过,你若是喜欢哪个宫女,和母后提便是。”
皇后已经把话说得足够委婉。
嬷嬷告诉皇后,送去东宫的侍婢们,仍是处.子之身。
周雪燃沉默不语。
皇后担心起他的身体,“近来身体可好?要不要叫御医瞧瞧?”
皇后想从御医诊脉那暗中瞧出什么。
“母后。”周雪燃打断,他身体好得很。
皇后叹了口气,愁容满面,“你这样,你叫母后怎么办?宫中的你看不上,宫外可有喜欢哪家臣子的姑娘?母后早早打探了几位好女子,家世才华都出众,你喜诗画文史,或许有聊得来的。”
“宫外。”周雪燃顿了顿,“是有一位称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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