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初露锋芒

踏出鎏金门槛的刹那,两侧宫女齐整地垂眸,周行将脊梁弯出个弧度:“贵人慢行。”

她手里抱着那卷《河图要略》,尚浸在喜悦中,声音也讨喜不少:“有劳周公公。”

暮云染透琉璃瓦时才回了栖鹤堂,堂外的燕雀正归巢。雪烬这才发觉,堂内人来人往,沉壁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新来的宫女,疏星在一旁做着记录。尚宫局的茜纱灯笼晃得青砖地纹忽明忽暗。

沉壁见她这时才回来微微一笑:“贵人去了这么长时间,可饿了?”

小姑娘面上微红,不提此事,“多谢沉壁,我原本是很懒的人。”

沉壁微笑:“断不会是,这都是奴婢分内该做的。”

晚膳时她特意将沉壁和疏星二人唤过来,喝一盏冰糖雪梨润润嗓。沉壁汇报她收录的赏赐以及新送来的宫人名单。

“疏星姐姐,”她蓦地羞怯,入宫时身无分文,也没什么能带走,凑近疏星耳边,“替我拿一些解暑的绿豆汤分下去。”

娘的病又重又急,唯有她弥留之时为自己织的小衣,和一对羊脂玉的缠枝镯——她及笄之年的物件儿。

奶妈妈一直替她收着,怕人糟蹋,藏在小衣里,又裹几层布,入宫的时候只背着一包裹换洗衣服。

“贵人可要看看新来的人?”

待用完膳,眼见疏星回来,她即应允了。旋即外头进来一批人,本还算开阔的屋子顿时显得狭窄不少。

“请您分配她们的职位。”沉壁说完这句话便退到一旁,众人随即对她俯首见礼,她依葫芦画瓢说些面子上的话。

一眼瞧见今日院子里随手指认的三个,“她们到屋内服侍就好。”

旋即她瞧着单子上的名字,略一沉吟,“这名字实在不大好听。就改名做青芷,青蘅,青蕙。”

“三等宫女的位置只有两个。”她打量一眼这些人,虽然不觉得谁会来指使她们害自己,“青芷,青蘅先充着三等宫女,你们两个年纪是这些人里最小的,外面的活儿到用不上。”

“却不代表要一直担待你们两个。如果偷懒耍滑,自然会有别人顶上来。你们若是尽心,咱们就好好过日子,若是你们表里不一,甚至背主求荣,这样的人我是断留不得的。”

话大抵生涩说完了,她让沉壁领了人下去分派她们做事。又悄悄唤疏星来:“去把我的份例拿一些分下去。”

疏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她眼里有些担忧:“姑娘自己的银子也才下来……”

雪烬笑着说:“反正也用不上什么。拿出去四十两,二十两打点下面,剩下二十两,你和沉壁一人十两。我瞧着单子上有对银鎏金白玉兰的耳坠,你也帮我拿出来。”

疏星神色大动:“姑娘,你实在不必给奴婢,奴婢知晓您将奴婢放心上。”

她心下一酸,嗓子也有些发堵:“疏星姐姐拿来就是了。”

疏星只取了三十两银子和耳坠回来,小姑娘并未劝她,因为她小心翼翼的替疏星戴上那对耳坠:“疏星姐姐真好看。”

疏星感受着她温热的手,忙要摘下来。

她制止她,抚着那对的耳坠:“真是很称疏星姐姐。”

“姑娘如今是贵人身份,自然不能与奴婢姐妹相称,这话也只能私下说说了。”疏星说,“这耳坠还是您留着吧。”

“若不是你,我岂有今日?”风徐徐吹过来,抚过她鬓角一支簪花。“这条路如履薄冰,仅仅是个开始啊。”

对未来的愁绪又笼上心头,疏星似乎欲言又止的看向她,“贵人……请贵人将一等宫女给沉壁吧。”

她鼓起勇气说道。于这件事,对雪烬来说确实难以抉择,即使疏星伴我长久,可沉壁是萧浔指派下来的,为人沉稳周正。

她没想到疏星会主动提及此事:“这岂非委屈了你?”

疏星摇摇头:“于奴婢而言,无论什么时候,侍候您是奴婢的职责,何况您一直记着奴婢,这就够了。”

小姑娘压一压心头的酸涩。疏星又说:“二等宫女也很好,何况奴婢可以和沉壁学很多东西,又能贴身照顾您。”

疏星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雪烬定定瞧着她因自己而消瘦的面颊,那对耳坠泛着莹润的光泽:“疏星,我既承诺,就必会许给你。”

天阶夜色凉如水,她抱着一堆书畅快的看个整夜,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引得沉壁守夜的时候也来催她快些入睡。

那《九泽》很快就看完了。凭着幼时读来的史书古籍与萧浔畅谈,却不敢失了礼数。御书房实在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地方,萧浔却为她设了小方桌,好让她在那里习读。

他看向雪烬的目光浅而温和,常常抚着她的头发慨叹。小姑娘很是不解,不过他不说,自己也从不问。她想她大概是个知趣的人。

他递给她那本爱不释手《星纬秘要》,是原著,也是孤本:“如何,你想看么。”

忍不住。拿来摊在夕照里,细细研读,他批着折子与奏本,她丝毫不在意。

这样静的几乎浸出水,只有极轻的换新茶的碰撞声,香炉飘出来的缕缕丝烟,萦的满室沉香。偶尔小姑娘也极其乖巧的为他磨墨,心里却惦记着方才读的内容,有时弄得袖口上沾染一些痕迹,惹的他常常轻笑,偶尔寡言少语的调侃。

他与她倒像是互不干扰的夫子与学生,或是让雪烬想起幼年在国子监里的好同窗。她那时孤零零的,大病时心里决绝,总归不会为家族卖命,要杀要剐随他们去。渐渐的,雪烬竟然不怕这宫闱向她投来的种种折磨。因为再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如此一来反而随性不少,倒是帝王渐渐消去几分疑心。至少面上对她不甚防备。

雪烬指着紫微垣旁歪斜的墨点:“这处星痕怕不是是观澜先生醉酒手抖了。”

他离她有些距离,粗略一扫,又将目光移到奏折上:“是朕十五岁初摄政时添的。”

暖光透过泛黄的桑皮纸,将桌上的一片阴影织成金丝网,笼住她袖口随呼吸起伏的缠枝莲纹。

江雪烬的荣宠,几乎是一夕之间。

又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裴云锦安然自若:“江贵人看着似乎莹润许多。到底还是个孩子,这样瞧起来反而可爱。”

杜良媛接话:“这江妹妹的福气真是好,咱们哪有那个命去御书房伴驾呢。你说是不是,云嫔娘娘。”

云无心未置一词,面上不大好看。往日皇上也会召她去研磨陪伴,因着她也通些诗书,不过比起皇上召见这丫头的次数,简直是云泥之别。

雪烬脑海里闪过一些措辞,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可是嫔妾是在自己宫里吃胖的呀。”

这下惹得众人都笑起来,燕贵嫔道:“你瞧瞧你瘦的就剩副架子,打眼一看和温贵嫔一样可怎么行。”

“贵嫔娘娘今日还没来吗?”她瞧着那贵妃下首的座位仍旧是空着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好。”皇后叹口气:“她的身子弱。前几日本宫看她病恹恹的。”

这样闲话半日,燕贵嫔又邀她去宫中小坐,燕翎的寝宫内有十二扇檀木屏风绘着四季花鸟,金丝楠木梁上垂着百宝流苏帐,很是名流风雅。

桌上摆着些点心,燕翎与她说闲话,她却无心应付,燕翎撇撇嘴,知晓了小姑娘要看书的意头,又来揉搓她的脸:“这妹妹怎的是个书呆子!”

她瞧着燕翎的眼神与之前没什么分别,不由问道:“燕姐姐,我似乎出了不少风头,你可曾……埋怨我?”

“她们几个是昏了头。你年纪小,才刚刚封了贵人,就日日伴驾御书房。御书房是什么地方?所以她们嫉妒你。”燕翎嗤笑一声,放过雪烬的脸颊:“于我而言,争宠就如行军打仗,各凭各的本事。即使你出入御书房惹人非议,那也是陛下亲自允准的。谁能越得过他?我若有心打压你,也断不会这样挑你的刺,我只争我想要的,即使在你手里。”

“你若愿意听,我倒可以讲一些事。”

雪烬晓得一时半会她不会放自己回去,加之前面她都是潦草应付,是以点点头,装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果然燕翎泱泱不绝讲起来:“我们这批人里,最早承宠的是林美人。你瞧她不声不响的,却是怀了个孩子,谁不晓得皇上无子,她才是真真儿的出风头。然而第四个月就小产了,为此皇上发落了许多人。”

燕翎絮絮叨叨讲了许多事,她虽没有全神贯注的听,心里却也有些计较,否则这样一概不知,来日若有人心生歹意,锋刃无形,刀尖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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