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丽最终如愿在除夕前出院，她恢复得很好，一到家，就开始精神满满地指挥周冉和陆庭文准备年夜饭。

菜和鱼都是周冉和陆庭文提前备好的，周春丽只负责加调味料，锅里炸起滋滋的响声，她扯起嗓子向厨房外喊：“周冉，把桌子擦干净准备吃饭。”

周冉坐在茶几前剥花生，准备给周春丽做汤圆馅用，她分不开手，就转头喊：“陆庭文。”

“好，我来。”

陆庭文端着洗好的菜走进厨房，转身拿着抹布擦桌子，擦完桌子，不等周冉开口，又自觉打扫干净茶几上的花生壳，接着去小储物间搬出晚上要喝的饮料。

“我让你擦桌子，结果你去支使人家小陆。”周春丽站在厨房边笑，“今晚扣你一道炸丸子。”

“人家愿意呀。”周冉也笑着，又去喊阳台上的人，“陆庭文，你说对不对？”

“对。”

陆庭文洗完手，紧靠着周冉身边坐下，周冉随手从果盘里抓出橘子给他：“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陆庭文把剥好的橘子递到她面前，周冉摇摇头：“是让你吃。”

陆庭文微笑着看她，周冉有些脸红，接下橘子吃了，点一点陆庭文泛红的指尖，含含糊糊道：“下次用温水洗菜，你看，手都红了。”

陆庭文闲适地靠在沙发上：“我以为用冷水洗比较好。”

“没什么区别的，冬天我一般用温水洗。”周冉说着笑起来，“你是不是没怎么洗过菜？”

“很少。”陆庭文又给她剥一个橘子，“你可以多教一教我，我一定认真学习。”

周冉吃着橘子，笑弯了一双眼：“好。”

最后一道年年有余端上桌，周春丽在桌边坐下，穿着周冉去年给她买的棉袄，围着陆庭文送她的围巾，高高兴兴地叫周冉和陆庭文动筷。

周冉没动周春丽给她夹到碗里的鱼：“有红椒丝。”

“红红火火。”周春丽筷子一指她的碗，不惯她挑食的毛病，“都吃掉。”

周冉表面点头答应，眼神却偷偷飘到陆庭文脸上，陆庭文会意，端着果汁起身：“阿姨，我敬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小陆。”周春丽果然被转移了注意。

趁碰杯的空隙，周冉推开碗，把陆庭文的空碗换到自己面前。

“周冉。”周春丽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动作。

“妈妈。”周冉开始耍赖，“我吃不了呀，不喜欢红椒的味道。”

周春丽刚要说话，陆庭文已经接着周冉的话道：“没关系，阿姨，我喜欢吃。”

周春丽玩笑道：“你帮她吃这一次，以后可要被她赖上了。”

陆庭文笑了：“那不是很好吗？”

“陆庭文。”年夜饭吃到中途，电视机里响起春晚的拜年声，周冉在桌子底下敲一敲陆庭文，“把我们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陆庭文问：“你来给会不会更好？”

“第一年。”周冉笑眯眯的，“让你表现一下。”

陆庭文看着她越来越活泼的表情，伸手碰一碰她的脸。

“阿姨，”陆庭文拿出红包，双手递给周春丽，“这是周冉和我给您准备的，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顺心。”

“应该是我给你们准备红包，怎么还轮到我收红包了。”周春丽带着笑，把陆庭文递来的红包翻来覆去瞧着。

她拍一拍陆庭文的手：“那时我去帮小冉开家长会，看见你穿着校服瘦瘦高高的样子，坐在小冉前面的座位上，一点点帮她做化学错题本。我就想，这么细心的男孩子，难怪我们家小冉喜欢你。”

周冉手一抖，好不容易夹起来的肉丸子又滚了回去：“妈！”

“一点也不会藏。”周春丽点点她，“你高中时那点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

陆庭文看向周冉，笑一笑：“是吗？”

周冉继续和肉丸子搏斗，把头埋进碗里：“知道了还问。”

周春丽笑她：“都在一起了，怎么还不好意思。小陆给你做的错题本，还有那些抄了他笔记的课本，你都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担心我搬家把东西弄丢，还特意叫我寄给你。”

没想到周冉不小心填错了地址，导致快递投递错误，送到了陆庭文身边。

周冉不说话，从脸一直红到耳尖，陆庭文慢悠悠打量着她窘迫的神情，仿佛要确定一般，叫她：“小冉？”

“不告诉你。”

陆庭文稳稳夹起肉丸子放到她碗里：“可我想听。”

周冉放下筷子，用提问代替回答：“想知道别人的秘密，就用你的秘密交换。”

“当然。”不等周冉开口，陆庭文就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秘密就是，我只帮你一个人做过错题本，后座的周冉同学。”

事隔经年，高中时的错题本兜兜转转寄到陆庭文的公司，打开投递错误的快件的同时，也阴差阳错地开启尘封多年的失落心意。

有人念念不忘，有人温柔等候，相向而行的彼此，终于促成跨越时光的回响。

*

看完午夜前的小品，周冉否定周春丽熬夜守岁的提议，一手拿走遥控器，一边催促周春丽回房休息：“医生说了，要规律作息。”

周春丽说不过周冉，何况现在周冉又多了个帮手，陆庭文笑眯眯站在一旁，不时点头附和：“阿姨，小冉说得对。”

周春丽无奈地走回房间，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叫住准备送陆庭文出门的周冉。

“差点把给你们的礼物忘记了。”

她从房间里拿出刚刚织好的围巾，挥手把周冉和陆庭文叫到身边，左一个，右一个，仔细帮两个孩子把围巾系好。

“一人一条，新年礼物。”周春丽打量着陆庭文，上手扯了扯围巾的尾端，“应该再织长一点，小陆个子高，长一点也能撑起来。”

陆庭文抚摸着松软的围巾，靠近流苏的底部，周春丽用金黄色的细线绣上了他的名字。

“阿姨。”陆庭文抬起头，“谢谢。”

周冉乖乖让周春丽帮忙把围巾缠绕好，向周春丽展示围巾上的名字：“妈妈，你绣的名字真好看。”

“你们两个人的名字我练得最久。”周春丽骄傲道，“也是写得最好的。”

周冉和陆庭文对视一眼，陆庭文道：“很好看。”

周春丽想摸摸他的头，却因为陆庭文个子太高作罢，最后拍拍他的肩：“小陆，你能和我们成为一家人，小冉很高兴，阿姨也很高兴。以后常来坐坐。”

陆庭文轻轻拥抱周春丽：“阿姨，新年快乐。”

贴着春联的防盗铁门被风悠悠吹开，陆庭文走下一级台阶，牵起周冉的手：“我们走吧。”

周冉回头朝楼上看去，灯光里，周春丽穿着崭新的棉袄，高高兴兴地向她挥手。

周冉握紧陆庭文的手，一步一步向外走去，灯光流淌到了她的脚下。

她看着暖黄的光点，忽然觉得非常，非常幸福。

车启动之前，周冉敲敲陆庭文的车窗：“路上小心。”

“回家吧。”陆庭文伸手轻碰她的额头，“单元楼前的路灯坏了，回去的时候注意看路。”

“毕竟是老小区，路灯十天里有九天都是坏的。”周冉顺便把手放进陆庭文的衣袖里暖着，“刚好租约这个月到期，等我找到新的房子我就搬走。”

“有什么要求？”

“房租合适，交通便捷，离新公司不远。”周冉想了想，“周围最好安静一些。”

“我知道一个地方符合你的要求。”

周冉疑惑地歪歪头：“什么地方？”

“我家。”

陆庭文半倚在车窗边，抬头浅笑着看向周冉：“考虑搬过来吗？”

他张开手，精巧的钥匙在手指间悠悠晃动，周冉垂下目光，拿出一把同样的钥匙，两枚钥匙在风中轻轻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冉笑起来，她思考了很久，最后说，好。

*

在搬家之前，周冉先陪周春丽回了一趟老家。

按照周冉的意思，她想让周春丽多休息几天，最起码等元宵过了再走。可周春丽在陌生环境里住不习惯，初六刚过，就收拾好东西，给自己买了一张回家的票。

周冉不放心周春丽一个人回去，就向宁逸然说明情况，打算陪周春丽在家里住几天，等确定周春丽情况稳定再回公司。

新项目可以远程协同工作，宁逸然给周冉批了假，让她暂时居家办公，根据自己的情况决定回公司的时间。

结束一场线上会议，周冉端着茶杯，脚步虚浮地去厨房倒水。

虽然说是远程协同，但该做工作一件也不少，往往晚上十点结束会议，第二天上班就要按照会议内容提交新的方案，修改工作只能靠牺牲睡眠时间完成。

周冉数不清自己熬了几天，打着呵欠端起热水瓶，闭着眼咚一声撞上橱柜。

“看路！”周春丽抢过水杯，一边倒水，一边就唠叨开了，“晚上熬夜，早上晚起，你看看，黑眼圈比熊猫还重。”

“公司刚起步，事情多。”周冉实在太困，靠着橱柜争分夺秒休息，“熬过这段时间就好。”

“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周春丽把水杯放在周冉面前，“今晚我监督你早睡。”

“看运气吧。”周冉闭着眼睛摇头，“不知道新方案能不能通过。”

“你们这新公司，”周春丽想了想，问，“……能成吗？”

“不确定。”周冉没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半眯着眼，端起水杯喝水，本以为周春丽会继续盘问，谁知道周春丽转身接着切菜，指挥周冉把肉递过去。

“如果新方案过了，你今晚就必须早睡。”

周冉嗯一声，有些意外周春丽好说话的态度：“妈，你……不说我？”

周春丽瞥她：“说你什么？”

“我以为你会怪我不该为了工作这么累，或者觉得我在做的事没有意义。”

“能工作是好事。”周春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切菜的速度变慢了，“我当年出去找工作，招工的人都不要我，嫌弃我是个姑娘，还带着小孩。”

她放菜下锅，没再说什么：“晚上多烧一个肉，给你补补。”

周冉开心道：“谢谢妈。”

周春丽嫌她站在那碍事，一摆手把她赶出厨房：“出去干活，别在这占地方。”

晚饭后，周冉打扫完卫生，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新方案终于通过了，她长出一口气，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戳键盘，给宁逸然发消息：“太不容易了。”

宁逸然回复：没想到这次的客户这么难缠。

宁逸然：我实在是太困了，早上起床给快快穿衣服，直接把裤子套到了她头上。

宁逸然：谢天谢地结束了，好好休息。

周冉对着消息笑起来，踢开棉拖鞋扑上床，翻身点开置顶的头像。

她翻着和陆庭文的对话，不知不觉间，新的聊天记录又一次填满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来自五分钟前。

陆庭文：会议终于结束了。

周冉看着消息结尾的字符笑脸，露出同样的微笑。

她打字回答：我也刚刚结束工作。

屏幕倒映出金红色的焰火，周冉随着变幻的光转头，窗框被不断升空的焰火涂满了颜色，像一幅流动的画。

顾不上穿鞋，她立刻跳下床，推开窗，拿起手机抓拍摄流光溢彩的天空。

发送的视频转着圈加载，周冉趴在窗边，安静地看焰火升空绽放。

屏幕闪烁，陆庭文发来消息：很好看。

周冉：今天是不是很忙？

陆庭文：有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陆庭文：走出房间倒水，发现蛋糕又从阳台跑过来睡觉。

周冉：不知道蛋糕有没有变胖。

陆庭文：想视频看看她吗？

周冉犹豫片刻，回答：还是不了。

她知道自己长相平凡，也习惯了这张平凡的脸，并不会为了容貌焦虑，但面对陆庭文时，她还是忍不住希望自己能更好看一点。

她不想在视频里露脸，于是开玩笑：我的黑眼圈太严重啦，会吓到你。

陆庭文：其实我并没有注意过你说的那些瑕疵。

陆庭文：只要见到你就会很开心。

周冉神情一软，还是拨通了视频。

视频通话很快被人接起，陆庭文抱着蛋糕：“晚上好。”

蛋糕在他怀里喵一声。

过了一个年，蛋糕明显又圆了一圈，圆鼓鼓的脸挤在邻居奶奶特地给她织的红色小毛衣里，看起来简直像一座移动的小山。

周冉惊叹：“她……好健康。”

陆庭文忍不住笑起来：“是啊，作为在场唯一一位不用工作的猫，蛋糕是我们当中最健康的存在。”

周冉弯眼：“最近很忙？”

“连着熬了好几天夜。”陆庭文笑了，靠近屏幕，点一点眼镜下方，“你看，我的黑眼圈也很严重。”

“我也有。”周冉凑近屏幕，用同样的动作指指眼睛。

两个人隔着屏幕比起黑眼圈的大小，周冉看着屏幕里陆庭文温柔的目光，心里最后那点在意和紧张消失无踪。

“新方案通过了吗？”陆庭文问。

“通过了。”周冉抬手关灯，只留下一盏小夜灯照明，“不过我觉得以现在的投入，公司盈利的可能性不大。”

陆庭文经历过同样的阶段，自然能够理解：“初期的确会比较困难。比起盈利，更重要是积累信誉，拓展可能的合作伙伴。”

周冉点头：“其实……”

“周冉！”

周春丽在客厅里喊：“工作忙完了，怎么还不睡觉！”

周冉慌忙压低声音，掀开被子遮掩屏幕发出来的光：“我不和你说了，我妈妈在催我睡觉。”

陆庭文瞬间放轻声音：“阿姨最近身体还好吗？”

“当然好。”周冉掀开一点被子，让陆庭文听周春丽中气十足的催促，“听。”

“周冉！你房间的灯怎么还亮着？”

“我睡了！”

周冉啪地关掉小夜灯，把头埋进被子里：“不说了，晚安。”

陆庭文轻声笑道：“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早恋的人担心被家长发现。”

“会吗？”周冉弯眼，“那你明天早上要在楼下等我一起上学。”

“我一定准时到。”陆庭文道，“晚安，周冉同学。”

“晚安。”周冉道，“晚安，陆庭文。”

明天完结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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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