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里安征服墨特帕后的第一个祭典,如期在墨特帕大教堂进行。主教赫尔曼按照仪式诵读弥撒词,重申联盟意志,为人们祈福。
教堂外是炎炎烈日,教堂内却是一处清凉国。墨特帕的民众大多聚集在此,好奇地想要一睹他们新任主教的尊容。当然,其中也不乏心怀忌惮和敌意者。
加利诺被挤到了旁梯上,只能望见主教一个侧影。
按理说,这种人多的场合很容易发生刺杀。为此加利诺曾多次向赫尔曼表示自己的担心,但主教还是把赌注压在信徒们虔诚的心上——莱戈蒙城邦的教堂内,任何人携带武器都会被视为对神的不敬。
祭典进行到分洒圣水的仪式。
就在赫尔曼转身接过侍者呈递的圣物时,人群中爆发出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德沦丧的人怎敢沾染圣水?!”
唱诗班的歌声就此被打断,余音却在穹顶之下久久回旋。
人群一霎寂静,继而从四面八方涌出的窃窃私语,汇聚在一起,竟像恐怖的蜂鸣。
加利诺感到心中有根弦突然被拉紧。但他看见,台上的赫尔曼依旧用银瓶盛接着圣水,动作优雅自然,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场变故。
神坛下,那个男人继续鼓动周围的信徒:“墨特帕的人们,你们可曾知道,蒙特里安主教的秘密情人,曾被其收留在孤儿院,现在却是首席机械师。侵略我们家园的武器,还有怪物利维坦,都被冠以他的名字!这样的两个人,无论是引诱者,还是那禁不住诱惑之人,都将被神唾弃!”
激昂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
众人的视线从那个男人身上,转移到主教身上。
加利诺身体僵直,像立在人群中的一根木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他无法将注意力从赫尔曼身上收回。
“我提醒过他,也许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是阿兰德拉。她不知何时挤到了自己身旁。
在无数目光的期盼中,赫尔曼转过身,整顿好长袍后,一步步向神坛之下的信徒走来。
人群渐渐噤声,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道路另一端,便是那位昂首挺胸的男子。
赫尔曼在他面前几步远的距离站定,不紧不慢将对方打量一遍:他有着墨特帕人常见的金发,胸前挂着墨特帕教会的旧图腾,显然是旧政权的维护者。
“你的名字。”
他命令道。
对方迟疑了片刻,大声说出自己的名字。
“狄米利特斯·布托尼尔,你是个勇敢的人。”
赫尔曼毫不吝惜夸赞,随后话锋一转——
“但愚蠢而近乎鲁莽。”
他盯住对方,表情无悲无怒,话语浑厚如钟鸣:“你不配揣测神的旨意。”手中的银瓶被托起,“你所拥护的人,已经丧失在神身边的地位。现在,你可选择接受圣水,忏悔胡言冒犯之罪;也可以离开这里,不让自己那愚者的血液洒在神殿内。”
“你……”
那男子仍昂首挺胸,然而欲言又止,只剩怒目而视。他还不够勇敢,无法在守护和牺牲之间做决断。
赫尔曼终于冷笑一声,用指尖蘸了瓶中圣水,点在他眉心。
“愿主宽恕你。”
整个大殿的寂静,将他的赦免,传到了很远的人群中去。
夏日祭结束后,赫尔曼回到休息室没多久,加利诺就主动来见他了。
“你早就知道那些流言了。”
他似乎料到了他为何而来。
赫尔曼并非愚钝之人,能感到之前加利诺的有意疏远。从他赴往墨特帕开始,他们几乎就只有工作上的简单联系。两人一直心照不宣地维持着僵局,直到一个多月前,阿兰德拉向赫尔曼透露了关于他们之间流言的调查结果。
彼时赫尔曼才明白加利诺为何突然离开。
阿兰德拉说,流言是墨特帕的一些旧势力维护者传播的,他们对新教权心生不满,因此捏造假象,企图从舆论上让民众反对蒙特里安的管辖。
当时赫尔曼没告诉她,那些人对事实的“捏造”,也不一定全是错的。
夏日祭开始前,阿兰德拉就向他提示过,被压制的流言可能会当场爆发,结果不出她所料。赫尔曼因此也有所准备。
于他而言,流言不足为惧;真正让他心生不悦的,是流言中另一位主角的态度。
“是,我很早就知道了。”
加利诺坦然承认。
“所以你来到这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避嫌。”
“是。可今日仍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让您名誉蒙羞,实在抱歉。”他垂眸望向地面,如同犯错的孩子,做出保证,“为此,我自愿放弃如今所得的一切权力和头衔。但恳请您,继续留我为您效力。”
“加利诺·莫德里耶!”赫尔曼突然加重的语气,让他自己都意想不到。“我从不希望你如此懦弱!”
他感到自己近乎失态地揪住了眼前人的衣领,“你认为我无法庇护你?只有两个选择,站在我身边——或者滚到我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加利诺的脸上显现出一片哀伤的神情。落寞汇聚在他眼中的蓝色湖泊,渐渐变得浓重,竟酝酿出一场惊涛骇浪。
“在你心中,什么样的人需要庇护?”
赫尔曼的手反被他握住。
“我是您的战士,您的信徒,您的情人,唯独不能是当年那个被您收留的孩子,这才是违背神意的!您认为我怯懦到不愿与流言对抗,可恰恰相反,我用了最大的勇气来做出退让——因为流言另一端,缠绕的是你,赫尔曼。”
他将人步步逼退到墙角,让自己在夕阳余晖中的阴影笼罩着对方。
“放肆!”
赫尔曼从未遇到如此挑衅,习惯性地用主教威严压制他,却忘了这无关政治。
这是个人名义下的,**的斗争。
“我一直在争取,和您并肩而立……”
眼底映出男人惊异又恼火的神情,加利诺的语气稍缓和了些,手上的力气却丝毫不曾减弱。
为了在近距离中直视他,赫尔曼不得不微微扬起下颌。和以往不同的是,此刻对方不再顺从,而是用近乎冷酷的神情挑战着自己。
而他自己,似乎正在失去固有的高傲地位。
圣水和香料的气息钻入两人之间最后一丝缝隙,将他们包裹起来。
赫尔曼的长袍被扯落在地,掀起一阵香风。
“住手!你……”
落下来的吻却异常轻柔,一时迷惑了心智。
“不要把我当孩子保护,在我身上,你可以索取一切。”
赫尔曼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加利诺在开口说话,还是自己从他眼睛里读到了心声。
“正像我对你那颗贪婪的心……”
夕阳褪去,暮色悄然而至,街角的光亮被阻隔在厚窗帘外,室内是一派朦胧柔和的色调。
丝质床单堆叠出层层涟漪,引出无限遐想。
加利诺赤身跪坐在床边,低头认错:“是我鲁莽了。”
躺在中央的赫尔曼一言不发,好似在闭目养神。
加利诺向他身边挪了挪,“很疼吗?是否需要……”
“闭嘴。”赫尔曼冷冷打断,声音却有些颤抖,“穿上你的衣服,然后出去。”
“可你……”
加利诺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扫视过来的眼神吓退。
“尽管你没把我放眼里,但我还没老到那种程度。”
赫尔曼说这句话时,心里有些发虚。他确实感到全身绵软无力,有些部位甚至还隐隐作痛,但他并不想承认——也不想承认刚才发生的事。
人走后,他才慢吞吞从丝绸堆中爬出来,一点一点将身体清理干净。
即便不愿回忆,身上的痕迹映入眼帘,还是逼着他的大脑重演画面。
加利诺像对待机械图纸,在他身上一遍遍地进行验算,力求绘制出最完美的曲线。赫尔曼没想到,有人竟能把那些难以启齿的问题说得如此认真坦然,好像在进行一次学术交流。自己的反应又是那么不堪,像总也组装不好的零件,因失灵而震颤。
“愿神明宽恕你……”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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