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周宴河酝酿好久了。
从江汀眼眶发红,却依然勾着唇对他笑那一刻就开始。
“是我心情不太好,迁怒你了。”
周宴河调整了下姿势,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十指交错,敛下的眼中藏着复杂情绪。
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又缓慢。
“我从来没那么想过你,也没轻视过你。”
终于反应过来,周宴河是在为之前的事道歉,江汀不可思议地缓慢睁大眼睛。
平心而论,江汀从未期待过周宴河会说对不起。轻描淡写带过去,应该才是符合常理的走向。
毕竟周宴河曾亲口说过不会说对不起。
这事要追溯到在江汀十六岁那年。
一次偶然,她得到了周宴河的微信,鬼迷心窍之下,便装作是江城私立中学的一个女生,加上了周宴河好友。
她对周宴河说自己叫三三,从此便以“三三”这身份暗搓搓同他当过一年的网友。
起初,周宴河对她也是爱答不理,险些还删除她。
但经过江汀像锲而不舍地每天给周宴河发送或正儿八经或不正经的[周宴河同学,我真的好喜欢你哦]之类的表白后。
周宴河竟然也渐渐没那么冰冷了。
之后,江汀和周宴河不说多亲密,但是每天都能聊上几句。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她说了好多句话后,他才漫不经心低发给她一个“嗯”、“哦”、“知道”之类极似敷衍的回应。
江汀依然乐此不疲。
有一次,江汀和妈妈发生了点小冲突。
江汀很生气,关在房间里,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同周宴河宣泄心中的愤怒。
[我真的生气了,没有经过我同意,她怎么能把我的小熊娃娃送给邻居呢,虽然它确实压箱底很久了]
[但她不能这样]
后来妈妈将小熊要回来了,给江汀道了歉。
江汀依然气哼哼的,但心中又觉得自己刚刚因为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对妈妈发火的反应真的太任性了。
[虽然我发火不对,我还是不想说对不起]
在她的百般纠结里,周宴河破天荒回了她长句子。
[不想说就不说]
江汀大喜过望,那一刻所有的负面纠结的小情绪都消失了,她开始逗着周宴河说话。
[如果你惹别人生气了,你也不说对不起吗]
周宴河:[嗯]
[那有一天,你惹我生气了,我不理你了,你会对我说对不起吗]
周宴河没再回复。
江汀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她这么喜欢周宴河,怎么可能不理他呢。
[周宴河同学,晚安啦,今天也是更喜欢你的一天]
“江汀,对不起。”
在江汀明显震惊的表情中,周宴河又说了一遍,他狭长的眼,静静注视着江汀的眼睛。
重逢后,这还是周宴河第一次叫她名字。
江汀眨了下眼皮,像是从一场大梦中苏醒过来。
她收敛起复杂的情绪,忙摆了摆手,笑道:“我其实也不是针对你,我那时也就是想起以前一些事,情绪不好,没控制住,抱歉。”
周宴河看着她,没再说话。
车库很暗,朦胧灯光落进来。
两人静静对望的眼睛,在车里漂浮的青草味清新剂里,就像花叶野蛮地抽条舒展、勾缠,让眼神都变得暧昧黏糊。
一瞬间,气氛有点微妙。
江汀感觉心跳,一下,又一下。
开始无序地加速。
还好顾老太太电话来了。
江汀佯装镇定地接起电话,视线也自然而然地收回,脱离让她心猿意马的源头。
“汀汀,买完了吗?”
“买完了,马上就回来了。”
“好,我让阿姨烧了你爱吃的菜,你让宴河路上慢点开。”
“好,知道了。”
挂了电话,江汀平静很多。
先不论她和周宴河明面上这微妙的关系,就是周宴河不喜欢她这一点,也足以让她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奶奶的电话,我们走吧。”
“嗯。”
周宴河应了声,却没任何开车的意思。
江汀:“……”
她微蹙了下眉,“怎么了?”
周宴河淡声说:“安全带扣好。”
江汀这才反应过来,上车这么久,她都没系安全带。
小小唾弃了自己一下,江汀边佯装镇定地系好,边笑着说:“看我这个脑子,看来要补补脑了。”
周宴河单手掌着方向盘,听着车厢里细细的碎响,还有江汀的笑语,喉骨轻咽,沉沉出声。
“江汀,其实我——”
话说一半,周宴河又沉默了,搭在方向盘的修长手指,慢慢收紧。
江汀等了会儿,没等来答案。
她疑惑看向周宴河:“你——怎么了?”
“我觉得你人,挺不错的。”
周宴河扭转车钥匙,发动机的噪音,将那些嫉妒到发狂而想不管不顾宣泄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喑哑道:“我们以后好好相处。”
“好。”江汀简直求之不得。
她朝着周宴河露出一个友好笑容。周宴河看得出来,这个笑容和以前都不同,没有掺杂虚假。
他也看似平静放松地笑了下。
油门踩下,穿过昏暗,开出去一小段路。
临近停车场出口,前面门洞一片雪亮的自然光线,类似某种否极泰来的预兆。
江汀心情也跟着大好,先前所有的消极的、负面的情绪荡然一空——
她自然是希望和周宴河好好相处的。
这时,前方一辆小面包突然横冲直撞地横插过来,十分嚣张地在路中间停下,挡住了他们去路。
周宴河蹙眉,猛地踩下急刹。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啸鸣,在距离那辆漆面脱落,看起来就离报废不远的小面包车不到一米的地方堪堪停住。
江汀被安全带勒得胸口痛,五官都挤在一起。
周宴河:“没事吧。”
江汀揉了揉胸,“没事。”
周宴河挪开目光。
喉结克制轻滚。
片刻后,周宴河又看了江汀一眼,确定她真的没事后,才沉声交代:“你就在车上待着,我下车看看。”
江汀点头:“好。”
周宴河冷漠盯着那辆车,单手解开安全带系口。
啪嗒一声轻响。
江汀总觉得在其中感受到了周宴河压抑的火气。
周宴河走到车前,车里的人滑下窗户,穿花衬衫的干瘦男人,挑眉冲周宴河笑了下。
“车坏了?”
“没有,好着呢。”花衬衫说着朝着喇叭狠拍下,车发出尖锐的滴声,仿佛是在挑衅!
周宴河不动声色敛眉:“那让一下。”
花衬衫:“如果我不让呢。”
周宴河看出他是故意的了,没再多说,转身重新回了车上。
江汀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看周宴河的样子,应该不好。
“对面怎么回事?”
周宴河没答:“你先下车。”
江汀愣住了。
刚刚才让她不要下车,现在又赶她,真的是奇奇怪怪。
不过江汀还是相信周宴河的。
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
江汀才站定,就听到油门轰动的声音。
周宴河开始倒车,倒出几米后,然后一踩油门,猛地加速,车头狠狠地撞上那小面包的车身。
这还没完,周宴河目光冰冷地再次轰踩油门。
周宴河的车是重车型,马力大,直接顶着小面包往一边移动,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吱嘎的巨大噪音。
江汀呆住了。
而周宴河面不改色,将小面部顶到旁边停车位置,让出通行路面才停下来。
花衬衫完美没料到周宴河会这样干,整个人都吓傻了,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等周宴河停下了,他已经满头冷汗。
片刻后,花衬衫惊魂未定地开门下车,快步绕到周宴河驾驶窗外,一只手搭在车窗上,一只手擦汗水,对周宴河打招呼。
“靠,江易,你现在有够疯的,刚刚吓死我了。”
“你认错人了。”江汀听到称呼,快步过来,想解释清楚误会,在她看来,突然开车挡道,肯定不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
花衬衫看江汀一眼,笑:“没认错,他那张脸我怎么可能认错。”
江汀盯着花衬衫默默打量着,没注意到周宴河厌恶地压了压眉。
“手拿开!”
周宴河冷觑花衬衫搭在车上的胳膊。
花衬衫这才反应过来,他堵在周宴河车门口。
他歪嘴笑了笑,双手举起,缓慢后退。
周宴河倒车,远离小面包后,推门下车,站在花衬衫面前,足足高了半个头。他眼神下掠,扫过小面包侧面明显被撞凹进去的一大块。
“开个价。”
“那破车撞就撞了,反正我也准备换车了。”
花衬衫镇定些了,边笑边点烟,眼睛羡慕地在周宴河车上溜了一圈,对着周宴河喷出口烟,“江易,看来你最近过得挺好的,在哪儿发财呢,带兄弟一起呗。”
看着花衬衫轻慢动作,江汀不由蹙紧眉。
“我们没关系,”周宴河又重复了一遍:“开价!”
花衬衫不在意地笑了下,转眼朝着江汀看来,那目光,江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很怪。
“喂,美女,你和江易什么关系?”
“……”江汀,“朋友。”
花衬衫笑得很轻浮:“那种朋友吧。”
“什么朋友?”
江汀蹙眉,她不知道花衬衫的意思,但是他的语气,挺让人厌烦。
“美女,你长得不错,给你介绍一个活干不干。”
花衬衫叼着烟,眯着眼盘算着把周宴河和江汀一起拉进会所,应该会有一笔不菲的奖励,眼睛都透光。
“什么?”
江汀倒是有点好奇,这无赖样的人,还能给自己介绍什么工作。
花衬衫觉得可能有戏:“就那种……”
“闭嘴!”
江汀一惊,转眸去看周宴河。
他脸色阴沉,俨然是山雨欲来。
花衬衫不为所动,还朝着江汀靠近一步,递上一张名片。
江汀瞥见上面写着一看就是夜场的名字,顿时明白这是什么“活”,感情是拉皮条的,江汀倒也不太吃惊,在旧金山的时候也见过类似的人。
但是周宴河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见江汀不接,花衬衫就想把名片朝江汀领口塞。
“好好考虑一下,待遇优厚哦。”
那只手,没碰到她。
在半途就被周宴河捉住。
花衬衫正准备说什么,周宴河反扣着花衬衫的胳膊,又是一转一拧,就将他摔在了地上。
花衬衫喉咙里的话,顿时变成了一声痛吼。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江汀看呆了,正诧异一个整天同代码数据打交道的贵公子,打人也这么干净利落时,周宴河走过来,抓住她胳膊,将她塞进了车里,关上车门。
旋即,一声车门反锁的轻响,响在耳朵。
周宴河把她锁车上了。
花衬衫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后,扶着腰站起来,终于露出狠相,伸手缓慢地在往后腰摸。
江汀注意到花衬衫屁股兜里像是揣着什么,倏地瞪大眼,趴在车窗上,用力拍打窗户,“周宴河!”
但周宴仿佛没听到,冷漠地盯着花衬衫。
花衬衫手揣进屁股兜,五指收紧,握紧东西,冷笑道:“他妈的敢打我,等着,江易你他妈完了!”
周宴河也注意到了花衬衫的动作,面不改色地一把扯松了衣领。
反正他今天也不爽得很,正愁没地方宣泄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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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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