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总会有一些自信过头的人。仅管他们从结构上与地球上亿万个共同呼吸的人类并无不同,可却依然坚信着自己会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救世主。
“妈妈,对你而言,我们究竟是什么呢?”
宋致裘转过身,眼前电暖炉橙红的热灯正与残缺的肢体纠缠在一起,慢慢融化成一桶腥臭的浆糊。手术台的冷光下,那张畸形的面容一动不动的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包裹住了两圈细小的牙齿。
只是又一场荒唐的梦而已。手指抚过柔软而细腻的烂肉,她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我好害怕,可以把我从黑屋子里推出来吗?”
“他们为什么再也没回来过?”
“……”
封闭的空间里,幼童的尖利的乞求声逐渐变得越来越响,夹杂着难以忽视的噪点音与哭声,嘈杂的充斥着整个房间。随着声音的浪潮,那团模糊的混合物长开了嘴,在黑暗中一点点伸向院长的房向。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如同倒放般沙哑的声音如是说道
鲜红色的液体顺着牙齿滴落在地上。感受到视野的变化,宋致裘淡定的推开对方,随后像之前经历的千万次那样熟练的夺回夹在齿尖的脑袋。
“你们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出生对于人类来说本就是一场灾难,是我赋予你们所拥有的一切意义。”转动着浑浊的眼珠,她调整好头颅位置后才慢条斯理的开口:“当然,这虽然不是很公平,但绝对正确。”
“呼……”被夺走了到嘴的食物,牠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对方的话,转而发出委屈的呜咽。
“算了,一会儿你应该能见到A0,记替我带句话。嗯……今天就说她的存在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吧?”用纸巾清理掉头发上的唾液,她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走去。
“虽然你也活不了多久就是了。”
……果然,人与人之间永远隔着条可悲的鸿沟,不论是思维还是实力差距。柯索缪麻木的看向堆在地上的怪物,白布下的尸体不仅从数量完美达标,完整度更是无可挑剔。
“你还属于人类范畴吗?”
“当然啦。”渡鸦小姐蹲在地上,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的反问道:“这很难做到吗?”
“……”
“哦,差点忘了你现在菜得可怕。”她耸了耸肩,用相当真诚的语气说道:“毕竟缝皮怪都能把你吞掉。事实上,对比起后面的关卡的NPC来说,这种难度纯粹就是个渣渣。”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出去了以后还要经历这种鬼事情?!”
“不然呢?”侦探有些无语般翻了个白眼:“不过比起这个,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思考如何不把自己的命交代在这里。”
“……”
在这里光犟嘴的话自己好像也占不了上风。柯索缪沉默片刻,选择了生硬的转移话题。
“那个罐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也是尸体吗?”
“对,这就是你要的婴灵。这些怪物死后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溶化,只是这个最明显罢了。”渡鸦小姐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罐,里面的液体无色透明且流动性极好,外形上几乎与普通自来水没什么不同。
“其实味道也很像啦。”她将罐子凑向身边人,却被相当嫌弃的一掌推开。
“闻试剂不用扇闻法,迟早毒死你个文盲。”柯索缪皱了下眉,将一双橡胶手套丢进对方怀里。
“戴上。这里是副楼,因为是由于装修问题废弃掉的手术室,所以能找的解剖工具几乎全锈了。你有什么尖利一点的金属小物件吗?”
“小问题,我这有一把这个。”
那是一把渡鸦小姐常在手中把玩的手术刀,可能由于刚用过,此时刀刃上沾染上不少深色的血渍,甚至还隐隐有点锈痕。她盯着那把刀沉默片刻,还是妥协般接了过来。
反正也是紧急情况,能有就不错了。
与人类的皮肤不同,菌种人的皮肤含水量极高,整个躯体几乎呈现出一种浸了水的海绵质感,很轻松便能划开。
“好臭,这玩意儿是从泔水桶里捞上来的吗?”
虽然是在半个小时前才停止的生命特征,可腹腔内却仍有不少疑似腐肉发酵出来的气体。从划开皮肉的那一刻便在源源不断的泻出,带着一股难以忍受的气味。
“口罩在旁边。”柯索缪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借着手电的光,她终于彻底看清了菌种人体内的构造。他们拥有的器官与正常人类种类上并无区别,只不过早已异变得如同过期般柔软,上面还不同程度地覆盖着纤细的青灰色菌丝。与预想中的不同,原先以为是感染源的皮肤对比起体内却能看了很多,像是躯体盛不下而满溢出来的产物。
“以前我倒是没注意,这玩意儿体内菌丝分部居然这么整齐,乍一看甚至挺像迷宫。”渡鸦小姐捂着鼻子探出头,视线慢慢移向脊柱骨偏下的两侧。
“不过为什么它们都朝向肾脏位置?”
“因为这是感染的源头。”柯索缪垂眼看向两颗蚕豆状的器官:“我记得她。她叫吴春花,戴着一只玫瑰样式的金属发卡,接收的正是肾脏移植手术。”
与别的器官不同,虽然仍铺着厚厚一层菌丝,但这两颗肾脏却明显新鲜很多。它们并没有糜烂的表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燥而富有弹性手感。
“……渡鸦小姐,你帮忙再将另一具尸首搬上解剖台,这次要缝皮怪的。”冷而明亮的灯光照耀着腐烂的腹腔,看着眼前的景象,她心里隐隐有种荒唐的猜想。咽了口口水,柯索缪再次拿起了手术刀。
“最好是女性,且与这个菌种人体型大致相同。”
“……这可能有点难,它们皮下似乎没有保留生殖器的部分。”对方沉默几秒,有些无奈的摊开了手:“要不你自己来?我学文科的,看不懂男女骨骼的区别。”
闻言,柯索缪像是想到了什么,望着面前人有些意外般挑了挑眉。但停顿片刻,她还是转过头,若无其事的接过了话茬。
“也行,你过来移一下灯光。”
在此之前,她倒是没想到对方还有这种特长。彻底沦为保镖作用的侦探在一边撑着脸看向解剖台。桌边,冷光下的铁制托盘里已经盛了不少被切割下来的器官。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目光,柯索缪微微侧过了脸。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好奇你一个高中生年龄的人为什么会有如此诡异的技能点。”她将视线意有所指地投向对方的手,那里正稳稳的提着一颗软烂流脓的心脏:“正常人见到这种东西应该都会害怕或感到恶心吧?”
“不知道啊,也许是见习惯了?”面前人将器官放入干瘪的躯干中比对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我身边好像每个人都会,你是第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
……这人的生存环境听起来似乎也正常不到哪去。渡鸦小姐难得有些无语的移开了目光。余光瞟向对方正在操作的手,原本因为困倦而有些恍惚的神志清醒了起来。
“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这个已经超过人类的接受阙值了吧?看着眼前的景象,她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做伪装啊,顺便还能知道牠们是怎么辨认同伴的。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柯索缪的声音在皮囊的重压下显得有些闷沉,此时,她手上还握着先前那颗心脏。
“你是在乎气味吗?没事,这医院的口罩质量还挺好,哪怕在里面也没有太多难以忍受的恶臭。”
重点是这个吗?有轻微洁癖的渡鸦小姐在心里崩溃的回应到。
这两恶心玩意儿她杀任意一个都要在事后洗掉层手皮,结果你说对方直接上手与其来了个全身亲密接触?!
“……呕……如果你这么做是为了报复我们之间立下的不平等条约,那么我宣布你成功了,柯索缪。我会为此进行忏悔的,求你现在离我远点。”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人事啊。
看着对方铁青的脸色,柯索缪有些疑惑的歪了下头,接着试探性轻轻捏了捏手中的器官。待浑浊的液体混合着菌丝滴落在瓷砖地上,身边不出意外的再次传来一声干呕。
“……算我求你了,有些东西能不能就让它好好待在解剖铁盘中?而且你玩归玩,能别整这么恶心吗?”
“你这人简直莫名其妙的,我之前被缝皮怪吞噬的时候你也没这么大反应啊?”
“被迫和主动能是一个意思吗?况且这玩意儿死了之后肌肉会松弛,触感特别诡异,上面还会有一堆兜不住的消化液。再加上菌种人的器官,退一万步来说你这和把屎戴身上有什么区别?!”
……这退的也太多了吧。看着面前几乎要夺门而出的鸦面人,柯索缪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放下了手中另一件拆过骨的散皮。
“行吧,反正你自保能力很强,估计用不上这东西。”
“你又有什么新的想法?”渡鸦小姐停下了扒窗户的手,眼里的疑惑甚至盖过了逃过一劫的喜悦:“事先说明,跟踪不是什么好主意。缝皮怪听觉灵敏,攻击性强,关键是似乎并没有什么固定的行动轨迹。”
“不。准确来说,我是要进行一场实验。”她竖起食指轻轻点了下托盘,上面根据状态分类出了两堆内脏:“第一,我需要搞清楚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攻击人类与菌种人是为特定的器官还是单纯的进食,这点应该很好分辨。如果没记错,他们吃好后会变成一只巨大的皮蛹,如果不主动招惹的话是不会去攻击人类的。”
这个观点来源于前几天在五楼的那场正面交锋。抛开预言因素,那时最正确的做法其实应该是停留在原地,然后尽量远离怪物。
而不是破罐子破摔选择相信预言随后冲下楼去自投罗网。柯索缪不忍直视般捂住了脸。
这是事后深夜复盘才得出来的结论,由于她当时十分慌乱,再加上过于依赖能力,以致于忽视了最重要的一幕——处于饱腹状态的缝皮怪在进食后并没有再去攻击任何菌种人,哪怕他们正站在牠眼前晃悠。
“这么看你这个能力好屑啊,敌我不分,还把你直接往坑里带。”渡鸦小姐捂着鼻子,相当中肯的总结到。
“那没办法,天生的和后天不一样,努力也提升不了。”柯索缪叹了口气,罕见的没有出声反驳:“更何况那只是一堆抽象图案,能认出来都不错了。根据那东西分辩走向的好坏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扯远了,总得来说,第二个目标就是观察牠们在饱腹状态下的躯体变化。今天来这之前我绕路去五楼看了一眼,由于近期没有新增失踪病人,菌种人数量没有增加,也没有刷新出新的缝皮怪。”
“或许是因为吃饱以后死掉了?”
“也有这种可能,且概率挺高。”她边说边端起了手边的铁盘,那张蜡黄腥红相间的皮就这么直直搭在后面,像是拖了一滩融化的糖浆。
“不过还是实践出真理,还是有必要去亲眼看一下。”
这满打满算只是第二次与活的缝皮怪打照面,还额外加上了在上一次差点死在对方手上的前提。柯索缪垂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金属托盘,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般站在电梯里沉思了起来。
而现在,她正走在主动挑衅牠们并同时记录现象的路上。
“这就是科学带来的底气吗?”
“不,是生物冷静器。”渡鸦小姐拔出了那支能全自动锁头的左轮手枪。
“我帮你扫荡解剖体时由于数量够了,没去过三楼。那里应该还有全医院目前最后一只,你省着点用。”
这语气轻松的像是在谈论荷包蛋的熟度。柯索缪撇了撇嘴。随着电梯的缓慢下降,在一片嘈杂的机械音中,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心底积压以久的困惑。
“你到底是什么生物?”
“?你这人怎么这样?”面具底下的有些闷沉的女声夹着嗓子反问道:“我帮你你居然还莫名其妙骂我不是人。”
“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好奇一下你的身份。”
反正对方大概率也会随口用一些神志不清的话糊弄过去,捂得严实的跟国家机密似的。想到过去的种种案例,她突然有点后悔提出这个无意义的问题。
这不纯纯就是给一表演型人格的二货搭戏台子嘛。
“可以哦,不过要在通关后再告诉你。”
渡鸦小姐依旧用着她那副不正经的腔调,说出的话却难得类人了一回:“这个就算作通关奖励吧,反正本来就不是什么很需要保秘的事。更何况我还有事要托你办。”
“……什么事你先提前说吧,让我有个心里准备。”
仅管对方看上去难得正常了一回,但柯索缪仍莫名感觉心里一阵发毛。
“嘛,也不是什么大事。”鸦面人习惯性的将掌心拢在一起,用手指撑出了一个三角形的空间。
“就是你给我算一卦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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