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席,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叔,我曾听师父说他年轻时曾游历天下,幼时学艺时师父也答应了我今后要带我见这大河山川,我想学师父当年,行遍天下。”
席失脸上的苍白虽还没有退却,但少年的眼神却随着这番话的说出有了光芒。
虽然今后神医谷将不复存在,这些年偷来的时光就像是场梦,但我还有这身医术,我该去看看这世间,如师父所说看看我曾经的来处。
“叔,你呢,你今后又如何打算?”
席失看着面前这个昨夜一直陪着自己的男人,叔自从三年前被师父带回神医谷,就和自己一样一直待在谷内,不曾离开,也不常出谷,说是疗伤又不曾见有伤处,师父也不曾说过,就只是让自己守着他。
“我?”莫寻看着窗外放晴的天。
是啊,我又能去往何处,三年前幸亏神医相助才能离开了那里,这三年又一直和这少年相伴,像我这样只能因他人才能活的人,又能去往何处呢。
看着又要陷入思绪的男子,席失急忙开口:“叔,要不你和我一起吧,我不会武功,离了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我们一医一侠,结伴正好共游江湖,你看如何?”
莫寻听着这声音才渐渐从那像牢笼一样的思绪中挣脱,看着席失认真的眼眸,“好,我们俩,共游江湖。”
席失听到了莫寻的回答,抿着唇角笑了起来,像是雨后初霁。
许是见到少年终于展颜,莫寻也难得弯起嘴角。
莫寻虽已年近不惑,但许是神医谷人杰地灵,这些年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更添了一种成熟男子的韵味。
席失想着,幸好叔答应一起走了,不然还真不知道叔这样的样貌会不会给他自己添麻烦,万一以后再见到自己这个特容易随意相信他人的叔,被人拐了当小白脸怎么办。
屋内两人这边一片温馨,但另一边有人却坐不住了,这客栈的罗掌柜从昨天夜里刚刚起火的时候就给主家送去了信鸽。
虽说刚才他是表现得镇定,但其实他可能是某种角度上最急的人。
罗掌柜知道等回信怕是要几天后,可他担心自己这闲差啊,这里远离家族重心,也远离江湖纷争和朝堂权势,是罗家少有的清闲差计。
当初主家说要派人来这神医谷外的客栈经营,那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美差。
结果呢,自己才来了不到三年,好不容易从家族里那卷生卷死的氛围里脱身出来,这边要是以后不需要咱了,要咱回去,咱得哭死啊。
这神医谷可是主家都关注的地方,这周围的生意可都是依托着神医谷才立起来的,结果这美差自己才干了多久,神医谷都没了。
而且看昨天那个情况,明显是谷内自己烧起来的,听那些江湖草莽说的情况,谷主都不在了,那神医谷真的还存在吗,这客栈怕是就得废在这儿了。
罗掌柜在客栈里走来走去,坐立难安。
岑神医身亡的消息自昨夜大火后快速在江湖上流传开来。
神医谷在江湖中的地位特殊,没有任何的武力保护,却又不得擅动,与江湖各派或是朝廷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但在这粉饰的太平之下所有的暗流涌动,怕是只有岑神医自己知道了。
莫寻在这场骚动逐渐转移之后,在第三天夜里偷偷回了一趟神医谷。
回到自己之前待了三年的地方,只是这里只剩下一片废墟。
月色下,房屋只剩下框架,周围连土地都有过翻动的痕迹,怎么看都是有人在周围仔细搜寻过的样子。
莫寻在周围找了会儿,没有看到自己搜寻的东西,便又回了废墟,借着月光,终于看到了,被随意放在角落的焦黑尸首,遗体破碎,只能隐约见个人形。
呵,这些人,连安葬都嫌麻烦不愿意吗。
莫寻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心脏堵住,想要发泄却又不得其法,周围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又怕回去那敏感的少年担心,莫寻只能脱下中衣,为岑神医捡骨。
莫寻将岑神医的遗体背到了岑夫人的墓碑旁边,在月色下沉默地挖着坑。
将神医下葬后,墓碑上书,神医谷第三代传人——岑济时之墓。
“我与岑先生平辈相交,此时此刻,既无祭品也无香烛,但我愿以家族之名和父母兄弟英魂起誓,往后,护好席失,以报先生恩德。”
沉寂月夜之下,莫寻一身黑衣腰跨长剑而立,朦胧月光下有风吹过的他的发梢,撩动他的衣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墓碑。
没有人看清他的眼神,也不会有人知道,曾经名动天下的侠客在今夜又立下了守护的誓言。
席失趴在客栈的桌子上等着莫寻的归来,桌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瓷瓶和药材,旁边的药炉上也熬着药。
从席失说要和叔畅游天下后,当天下午莫寻出去了两个时辰就带回了一个塞了不少银票的包袱和一辆可供两人乘坐的马车。
席失知道自己莫叔身份神秘,便也没有多问,但叔侄俩商量后准备等岑神医头七后再离开,反正隐在这群江湖客里也不算明显,莫寻就纵容了席失的提议。
但在这七天里,席失也不打算什么也不做,他不想放任自己沉溺在悲伤的情绪当中。
就托莫寻找来了制药的家伙什,准备在这七天里,为自己和莫寻在未来的旅途中留下保障。
这两天自己在制药的途中,也会问问莫寻的意见,叔侄俩在这客栈中一人每天出门练剑,一人缩在房里制药,和周围人也算相安无事。
只是今天入夜后,莫叔突然说要出去一趟,让席失心里开始有些担心。
索性因为此事无法入眠,席失干脆也就起身继续制药,顺便等莫寻的归来。
寅时刚过,天色即将擦亮,席失等到了莫寻的身影。
听到开门的声音,席失从制药的角落悄悄地探出一双眼睛,看清莫寻的身影之后才从昏暗的角落走出来迎上了莫寻。
“叔,你回来啦。”
莫寻看出突然跳出来迎接自己的少年,刚才心里还像被堵塞的洪流,想要奔腾或摧毁什么,现如今好像突然间就被疏通了,河流重回平静。
看着面前这个刚到自己肩头的少年,莫寻没有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怎么没睡啊,睡不着吗?”
关切的声音传来,感受着头顶温暖的大手,好像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流进了心头,席失忍不住轻轻地蹭了蹭头顶的手,然后自然而然地避开抬头回答道。
“只是无事想要制药,叔回来了就好,叔也快些去睡吧,天都快亮了。”
莫寻知道这是少年刚刚经历离别缺乏安全感,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只能认真地看着少年的眼睛,认真地说到。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过你要和你畅游江湖的,我从不食言。”
席失看着莫寻认真的模样,突然笑了出来,然后转身推着他叔想让他叔快些上床睡觉。
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像透着雀跃,“好,我相信叔,但是这个点了,我们还是快睡吧叔,晚安要变早安了。”
顺着少年的力道被推着往前走,莫寻任由席失推着自己到了床边,看着席失吹灭烛火,听着他说晚安,然后才躺上床榻闭上眼睛。
直到莫寻听到屋子的另一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后,他才睁开了眼睛,看着窗外微弱的光亮,思考着自己这几天的行动是否有什么遗漏,一定要保护席失的安全。
思索甚久,确认没有遗漏后,听着屋内少年绵长的呼吸,才又闭上眼睛准备浅睡一会儿。
七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在这期间席失的制药过程还算顺利,做了不少的药备用着。
但在叔侄俩准备按先前计划晚上趁着夜色入谷祭拜之前,罗掌柜那边先有了变故。
前两天罗掌柜终于收到了主家那边传来的消息,但是只有四个字——静观其变。
看着这四个字的指示,罗掌柜也是欲哭无泪,但是没办法,只能把心摁在肚子里,维持着客栈之前的生活。
但就在岑神医头七这一天,傍晚时分,客栈迎来的一位不速之客。
夕阳光正从窗外斜斜地打进来,在房间里留下了一条笔直的光影分界线。
席失正在房间里收拾药瓶,莫寻坐在一旁擦拭着长剑。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阵阵喧哗声,其中似乎还伴随着那么几声惨叫。
莫寻眼神一凛,席失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叔侄俩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莫寻将剑收回了剑鞘,向席失打了个手势,席失利落地将药品揣进怀里,拿起了旁边早就备好的包袱。
莫寻示意席失,先在房内等着自己的消息,然后轻轻打开了房门,迅速躲在二楼的暗角处,看着一楼刚刚从门外走进的人。
其实在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前,这悬济客栈内因为诸多江湖人士的离去,在那几天喧闹之后,难得迎来了宁静与安详。
烛光摇曳间,罗掌柜坐在柜台里面烦躁地翻着账册,还在算自己未来可能会亏多少钱,又少赚多少钱。
小二们利落地收拾擦拭着台面柱身,时不时地说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
但这份宁静,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破门声猛然打破,仿佛预示着不祥的降临。
一个身形魁梧,面容凶恶的大汉,一身短打,面容乌青,举着一把看着便极重的大刀,像一头失控的猛兽,闯入了客栈之中。
这人是在两天前投宿客栈的,根据之前买的名册,应该是江湖中有名的狂刀恶盗,胡猛。
听说这胡猛不久之前被身边人背刺,似乎中了什么毒,两天突然出现在悬济村,应该就是要来寻神医相救的。
不过,他来晚了。
现看他面色乌青,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又气血翻涌,怕是不消两个时辰,这人就是个死的了。
莫寻刚出房门,就看到这胡猛举刀要砍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厮,在他身后已经有一名小二遇害,看他如今的样子,怕是已然疯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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