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是一座矛盾的城市，也是铃时明一第一次用“稀奇古怪”去形容的一座城市。

异能大战，日本战败。横滨内部被划出租界，政府权威失落，失去了监管者的城市野蛮生长，以至于群魔乱舞，黑手党横行无忌。

他并不对这种发展感到意外，总要有人成为新的统治者，只是接任横滨主人的家伙格外坏一点而已。

真正让铃时明一感到惊奇的，是众人的态度。

港口Mafia的先代首领在位时施行血之暴政，横滨人心惶惶，内部混乱无比，同一时期，横滨竟然还是日本极为著名的旅游城市，旅游业十分发达，游客络绎不绝。

铃时明一在往期杂志上看到后，只觉得世上真有不怕死的，兴高采烈地出门旅游看炸弹吗？

横滨类似的“游乐项目”丰富到铃时明一觉得本地旅行社都可以开展定制旅行，主打真实、刺激、沉浸式，宣传语甚至可以写“从无差评”，一点也不夸张。

横滨就在这里，可来来往往的人对它真实而糟糕的模样视而不见——就像是横滨内部大多数人对擂钵街的态度一样。

这座城市的血是冰冷的。她的冰冷就像是一具早已**的尸体，静静地生出虫子。

铃时明一最初认为这是“设定”的一环。

优秀的游戏需要充满张力的剧情安排和充满可能性的背景设定，宁静祥和的小镇永远不会欢迎张扬狂野的冒险家。

只有和平被颠覆时，大家才会期待勇者的出现，希望有勇者去打败恶龙。

同样，只有危险和机遇并存的游戏进程才能不断满足玩家寻求刺激的好胜心，吸引玩家继续玩下去。

横滨的情况就很像。

所有的矛盾都以一种非同寻常的激烈方式凝聚在一起，而玩家＞高级npc＞普通npc是幕后永恒的规则，最底层的npc只是无意义的消耗品。

一句简单概括的“事件总结”，或许就是他们唯一的出场机会。

这种事在“游戏”中司空见惯。

*

哒、哒哒。

铃时明一大步迈下楼梯，两三阶才跨一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

系统：【知道自己被撵出门了？】

“你少幸灾乐祸，什么叫被撵出来？”铃时明一挺起腰板，“我明明是被客气地请出来的！”

铃时明一嘴上不服软，但他心里正在严肃思考顺着楼梯扶手滑下去的可能。

太高了，这栋楼。他都不记得自己走到现在一共走了多少层。

系统：【他没打你就知足吧，快点走，还有几层就到一楼了，织田作之助正在等你。】还装，腿疼不疼自己知道。

系统觉得森鸥外已经算有风度了。

被铃时明一扒开洋葱皮一样的外皮然后狠狠戳心，哪怕脸色凄惨如白纸也没有翻脸动手，还“客气”地把铃时明一扔出门，唯一小小的忽略大概就是……

——对方没给铃时明一刷电梯。

港口Mafia的大楼电梯要求刷卡使用，而森鸥外恰好驱赶了顶层的全部员工。没有卡又被拒之门外的铃时明一试图向中原中也求救，结果对方在出外勤，电话没人接。

太宰治的电话倒是可以拨通，但是0.01秒后就被挂断了。旗会几个人的电话全都占线，忙碌得离奇又统一。

铃时明一在首领办公室门口冰凉的地板上坐了半个小时，打了一串电话，最后决定自己走楼梯。

因为系统拒绝了他的骇入请求，不肯帮他开电梯。

屁股坐得冰冰凉，铃时明一的心比在大润发杀了二十年鱼还要冰冷。

他不满地哼唧：“你干嘛不帮我？”

系统：【我帮你不就暴露了吗？难道你要说自己自学成才？徒手黑入港口Mafia内部系统？】

真不是它不帮，连台电脑都没有，想装都没地方装。

铃时明一嘴硬道：“我可以说我是手机天才。”

系统：【……哇哦！你难道指望我夸你吗？】

它才不夸，它还烦着呢。

系统心烦得很，它的脑筋咻咻转，觉得独自思考不如问问铃时明一，自家满肚子坏水的宿主说不定会有主意。

系统：【戳戳，提问！你说魏尔伦的事该怎么办？】

森鸥外态度强硬，看起来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凉拌。你当超越者是大白菜，森鸥外想要就要？”

不是铃时明一看不起森鸥外，是两人之间的差距客观存在。

铃时明一就差一项项掰着指头数给系统听，“不提能力、地位、财富这些，单论人格魅力，森鸥外凭什么收服魏尔伦？”

这两个人的相性半点对不上，更何况魏尔伦之前差点要了森鸥外的命，森鸥外心里真的一点疙瘩都没有？

双方知根知底，魏尔伦的脑子还没糊涂呢，肯定清楚森鸥外的小九九。

“森鸥外只是把三刻构想当做晋升的阶梯，他比你想得更有野心，只是实力匹配不了他的野心，所以才想拉人入伙。”

铃时明一觉得森鸥外身上毛病很多，只有一点值得学习。

“夏目漱石一把年纪人老成精，森鸥外想空手套白狼是不可能的，”铃时明一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深刻，“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骗过自己，森鸥外的确狠得下心。”

能力不足时选择蛰伏，蛰伏不意味着臣服，信任森鸥外的夏目漱石迟早要翻车。

系统默默地举起小旗子：【你很反感三刻构想？】

“不是反感，是反对。”

铃时明一几步迈下最后的楼梯，推开楼梯间的门，让阳关撒入昏暗的隔间。

“……由上至下的修正不过是维护统治的手段，从下而上的颠覆才是真正的变革。”

唯有颠覆一切，才能改变一切。

系统：【……】

“现在想这些还太早啦。”铃时明一忽然露出微笑，“达者兼济天下，我又不是救世主，还是先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照顾明白再说吧。”

他自己都是给系统干活的打工仔，谈论这些大道理没什么用。

铃时明一说完自己就开始找系统的麻烦，他哼了一声，“说说你吧，森鸥外拿出来的那枚金币是怎么回事？”

铃时明一原本想把东西偷偷顺走，结果被忽然冒出的小姑娘抓住了手，他只好把“证据”留下。

【！！！】

被点名提问的系统：【呃……这……】

系统支支吾吾，铃时明一切了一声，看态度就知道怎么回事。

话说这是第几次了？系统做事总是这样。

原本不应该有任何纰漏的事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小意外，仿佛暗地里有一只手专门和系统对着干，好像不给系统找点小麻烦他就不开心似的。

非人类也有水逆？还是系统先……

“明一！”

呼唤声打断了铃时明一的思绪，铃时明一回过神和织田作之助招手。

织田作之助匆匆跑到铃时明一身边，上下检查无误之后还要再确认一遍，“你没问题吧？”

铃时明一拍胸口道：“放心，我好得很。”除了膝盖有点疼。

森鸥外的主要谈话对象是铃时明一，织田作之助只是顺带，因此不仅没受到刁难，还得到了VVVIP级别的超高待遇。

有人专业陪聊。

出了港口Mafia的大门，织田作之助提起手中的蛋糕盒子，说：“公关官让我送你的。”

森鸥外找公关官绊住织田作之助，两人反而因为太熟正常聊了起来，聊得还很开心。

公关官很遗憾没能和铃时明一携手做头发，于是送个小礼物略表安慰。

“哇！这个！”铃时明一双眼冒光地接过浅蓝色的蛋糕盒子捧在手心，“这个超难买啊！他们家最近超火！”

铃时明一嗜甜，身边的朋友大多知道他的口味，有时会格外关照。

“谢谢公关官！谢谢织田作！”

看铃时明一抱着蛋糕笑成表情包，织田作之助默默收起自己复杂的心情，但是沉默半晌，他还是冷不丁地问。

“你会加入港口Mafia吗？”

“嗯……哈？”铃时明一的尾音因为惊讶拐了个奇怪的弯，他看着织田作之助，哭笑不得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说：“因为我觉得明一很厉害。”所以被招揽也是正常的事。

如果不是想要招人加入，也没必要弄这么大阵仗吧？

“可惜啦，答案差一点点，人家真正想要的不是我。我对当黑手党没有兴趣，我还是更适合自由职业。”

铃时明一揽住织田作之助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就像是织田作一样！”

“作家多棒啊！当作家的老板也很棒！”

织田作之助和铃时明一有说有笑地离开，转身前的一刻，铃时明一的视线不经意地滑过大楼转角。

角落里，黑色风衣露出的一角像是被人类上手抚摸的猫咪尾巴，触电般地收回阴影之中。

铃时明一不露痕迹地收回视线，恍若未觉。

看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过了好一会儿，躲在角落的太宰治松开攥在手心的衣角，黑色大衣随风飘荡，手中的红色围巾像是死去的金鱼的尾巴，被风吹起又沉沉落下。

“喂！青花鱼，你干嘛呢？”

中原中也奇怪地看了一眼太宰治。

“怎么站在这？”

织田作之助和铃时明一已经离开，赭发少年左看右看，没发现什么特殊的情况。

他倒是觉得今天的太宰治看起来不太一样……太宰治是不是长高了？

啧，肯定是鞋垫。

青花鱼的脸色好难看，港口Mafia里还有能让太宰烦心的事？他以为只有这家伙给别人添麻烦的份。

中原中也收回视线，看向太宰治手中的红色围巾，觉得格外眼熟。

他刚刚开口道，“你……”

“没脑子的小蛞蝓。”

“……哈？！”

中原中也脑门的火瞬间冒起三丈高，“你这家伙说什么？！”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这次真的是太宰治主动挑衅他！

太宰治慢悠悠地抬起手，然后扯着自己的眼睛和嘴巴做了个搞怪的鬼脸，冲着中原中也：“略略略——长不高的小矮人……”

这、能、忍？！

中原中也一把拎住太宰治的领子，握紧的拳头带起一阵劲风。

他果然是想多了，什么低气压、心情不好？这家伙就是找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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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