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两个房间当中,睡得最香的是小官同学,其次是没了眼珠子的博一迩,因为没有眼珠,也没有眼皮,所以他不动,就可以默认睡了。
姜雨落抱着须弥镜做了大半夜的PPT,期间,想要砸镜子三次,均因为需要赔钱停住了手,想要砸向床2次,但是看看熟睡的小官同学,姜雨落还是放弃了,只能憋了一口老血,继续去做。感觉经络都不疏通了呢。
待到第二日,一声锣响从镇东传到镇西,怨气比鬼怪还重的姜雨落才想起来,今日好像就是镇东小妹下葬的日子了。
临禾镇中,如果有人亡故,其尸身需要在家中停放七日,方可下葬。
今日,便是那第七日。
一大早,陈大姐就穿上了丧服。她的眼珠已经完全干瘪了,整个家中,就只有她自己和今日就要入土为安的小妹,根本没有青壮年人手可以去河中摸鱼。
但是陈大姐并不想要小妹下葬的时候,她作为唯一一个送葬的人,居然还是个瞎子,于是为自己的眼珠紧紧系上了一根厚实的白布条,将已经开始乱晃的眼珠子封在里面。
虽然这样依旧看不到东西,但是好歹能让小妹觉得,她姐姐是完整的,可以放心离去。
陈大姐收拾到了自己,也收拾好了灵堂。
整个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家具了,之前仅有的一张桌子、几个板凳,也统统卖了换了做棺材钱,风从院子里吹来,屋顶上悬挂的稀疏几根白布,发出了萧条的动静。
陈大姐面部的肌肉抽动两下,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于是又去敲了一次锣,代替她发出一点动静。
就在这时,一连串热闹的声音在院子门口响起,这让陈大姐有些生气。
整个镇子都知道,今天就是陈小妹入土为安的日子,就算忌讳小妹是受了天罚,不来参加葬礼,好歹也尊重一下人吧,怎么还在门口吵吵闹闹。
陈大姐正欲起身,就听见了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在模糊的光影之间,她见到几个人影,走进了自己家院门,为首的人说道:
“陈姐,我们是路过的商人,听说了小妹的事情,于是过来祭拜一二。请您节哀。”
陈大姐惊讶了,也感动了。她起身邀请几人进了屋,着急忙慌地给人到了水,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刚刚说话那人怀中还有一只白猫。而那白猫趁着她没有注意,从那人身上跳了下来,一路飞奔到了棺材上。
“官云舒!”姜雨落低声叫着,但是小官同学跟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在棺材木的边缘走着猫步,秀着自己模特的天赋。
看着回过头有些疑惑的陈大姐,姜雨落摆摆手,闭嘴了。
她们今早本来先去了纸扎店取前两日订好的纸扎,却没有想到居然遇上了纸扎店的店老板。
那老板裹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将自己身上的肌肤挡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手,还能依稀看得见有些惨白的肤色。
“老板,我们来取加急的纸扎。”拉瓦溪说。
纸扎老板没有说话,只是退回到店后,窸窸窣窣一阵之后,推了一个大箱子出来,拍了拍。
“这是……我们定的东西吗?”拉瓦溪有些不确定了。
整个纸扎店中并没有具体的价目表,上次过来看到的预定文字,今日不知为何也没有摆出来。但是拉瓦溪记着,小时候去参加葬礼,好像大家送来的都是花圈或者金银元宝,却是从来没有一个箱子。
那箱子是纸做的,仔细看起来,不像是箱子,到像是个棺椁。
纸扎老板依旧没有说话,而是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块板子,上面横七竖八躺了几个字:
【定金太多了,东西很贵重,需要亲自去一趟】
而后直接推着箱子出了门,察觉到几人没有跟上来,还招招手,示意不要掉队。
三人一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跟了上去。这一跟,就直接跟到了陈大姐家的门前。
“陈姐,这是我们送给小妹的纸扎,店老板亲自给送来了。”接过水,姜雨落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的嘴唇,却没有喝。
她转头想将纸扎店老板介绍给陈大姐,却见纸棺椁还在那里,而店老板的身影消失不见,只有一个遗留的黑袍子堆叠在了地上。
陈大姐也很疑惑:“几位客人,你们怕不是糊涂了,我们镇里的纸扎店老板,从来不示人,也从不出门,他怎么可能亲自送来?”
一股阴寒的气息在姜雨落的头皮蔓延,她仿佛能够感受到自己颈椎骨在旋转中发出的僵硬的声音,那纸扎棺椁的盖子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森森鬼气在整个院子中蔓延。
“喵呜——”
忽然一声猫叫,白猫从陈小妹的棺木上一个飞跃,居然一下子就落在了纸扎棺椁的盖子中间。
白猫并不算是一只清瘦的小猫,正相反,还颇有点分量。于是动能、摩擦力等一系列物理学因素所带来了一个后果——
纸棺椁开了。
不但开了,盖子还就这样华丽丽地掉在了地上,连带着一起掉落的,还有小官同学。而其中的东西,四敞八开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里面的,是个纸人,而且是个点了睛的纸人。
那纸人身上穿着衣服,看打扮,却像是个奴仆。脸上与手惨白,但是手上有几点墨水突兀得引人注意。
姜雨落无端想到了纸扎老板出门前举过的那个小木牌,上面似乎还有着未干的墨水香。
仿佛是为了印证姜雨落的猜想,那纸人的眼睛眨了一下,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个圈,死死盯住了姜雨落身后的方向。
顺着纸人的目光,姜雨落猛然回头,盖在小妹棺材上的白布摇摇欲坠,无风自动。而后,刺鼻的烟味弥漫了整个院子——纸棺椁,着了。
在阳光的照射下,纸扎无火自燃,而随着火势的增大,原本还算是挺着的白布,居然被棺材中的什么东西慢慢拱起,越拱越高。随后,白布滑落了下来,露出了那东西的面貌。
是一茬茬粗壮异常的禾苗。
陈大姐喃喃自语:“禾葬成了……”
-
魔域。
风沙漫天,但是却不是黄沙,而是带着淡淡的血色。
官云舒将长剑上的血迹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红唇勾起,眼神却冷冷地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男子:
“这位……道友,你刚刚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那男子一阵痉挛,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翻了个身,露出了一张满是血的脸。但饶是这样,官云舒却依旧觉得这张脸的主人万分可恶,因为它的主人就是方望楠。
方望楠看着面前这个提着剑的明艳少女,咧嘴笑了。也许是血液糊住了他的眼睛,又或许是他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开始,就从来没有过真正平视过对方,总之在他的眼中,对方依旧是那个让他随便拿捏的小姑娘。
这一世他早早碎了仙骨,将魔骨炼就全身,如果不是准备的时间太短,怎么可能会被官云舒轻易挣脱束缚。那个小镇的那点人口果然不够他使,他需要更多的鲜血,更多的惨叫与恐惧。
“官云舒,我说,我要和你双修。”
“噌——”
又是一道剑气,将方望楠掀了几个面,血染红了一片沙土。
官云舒蹙着眉:“道友,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何要与你双修?”
她的手在不断地颤抖,她好想直接杀了面前这人,为前世被屠杀的整个师门和自己报仇,但是她不能。
她知道,从来可恶的都不只是方望楠一个人,而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天命。天命号称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而自己是它亲封的女主。它控制着自己,去服务于方望楠的“复仇大业”,也控制着整个世界的女人,跪在地上当男人的垫脚石。
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女主,只是天命需要这个世界上的男主人身边,有个美丽贤淑的花瓶,用来展示男主人的实力。
所以,既然天命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不能除掉换个好的来当。
啊,不,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一定要有天命呢?她官云舒就不信这个命。
官云舒一步一步逼近方望楠,她不知道天命是否已经完全觉醒,像是上一世那样,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整个世界,她只知道,天命最在乎的,就是这个所谓的男主。
“官云舒,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上一世我们就是夫妻。我的魔骨已经觉醒,未来我会一统天下,我为王,你未后。”
一股腥甜的气息涌上喉头,方望楠又是一口血喷出,已经快要走到面前的那双白鞋飞快向一旁撤了一步,免受这血的污染。
【这厮果然也是重生的,看来天命果真依旧为他所用。】
官云舒想着,手握着剑的力度又重了几分:“道友,癔症也是疾病的一种,有病,就去治。”
举起手中的剑,正准备将这人劈晕过去,就见狂风骤然大作,吹得眼前一阵黄沙与血色。而当风停止的时候,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空中因为时空割裂,出现了沙子逆流向上的短暂现象,正是那天命来过的痕迹。
官云舒眯了眯眼睛,将剑收入鞘中,转身向着临禾镇的方向离去。
也不知姜雨落那女人看出镇子的伪装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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