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降至冰点,明明正处于四季如春的南境,小院当中的人却感觉好像进入了寒冬腊月。
姜雨落自认为还算是个拥有些所谓钝感力的人,也是浑身打了个激灵,有些不明所以地悄悄观察着保夫人的动向。
在她的视角当中,保夫人虽然和阿芙佳德萝关系不算好,但是就阿芙的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按道理来讲,她借着保夫人去联系阿芙佳德萝,应当是不会有问题的。
除非她对这二人的关系的判断出了问题。
在一片紧绷当中,保夫人兀自吸了口气,她的手搭在扬英的胳膊上,又缓缓滑向了扬英的腰际。
扬英忍着腰间的控制不住的痒,心中知道,保夫人这是想要去摸她腰间的剑。
扬英大着胆子打量起面前这个清丽的姑娘,虽然是个姑娘,但是眉宇之间带着锋利和傲气,而她的腰似乎也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盈盈细腰,而是用着腰带利落地束着,在外袍之下,隐隐可见腰际不是空无一物。
扬英忽然想起之前调查到的这姜雨落的身世,来自逍遥宗,是个剑修。
她一个激灵,第一次主动伸手握住了保夫人的手,随后大着胆子推开,摇了摇头。
保夫人也在骤然暴怒之后清醒了过来,她顺着扬英的眼神看到了姜雨落隐藏在外袍之下的佩剑,只能深吸一口气,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
“你找她,有事?”
姜雨落仿佛是没有感受到面前这二人的小动作,她只是笑着对保夫人拱了拱手,手臂间的力道将刚刚刻意拉开了些的衣袍重新拢起,将配剑的身影盖了个完全。
“不敢欺瞒夫人,目前速修膏和修护凝露的制作,只有我和妹妹两个人,但是如果想要做生意,是远远不够的,我们需要原料供应商。”
“你该去找药宗。”保夫人的面色依旧不太好看,直接拒绝了。
姜雨落却并没有被拒绝的尴尬:“找了,夫人这不是也见证了,没谈拢。”说完两手一摊,颇有点“夫人您看着办”的意味。
保夫人想想那天的场景,起止是没谈拢,算得上是根本没谈,因为那根本不是谈判,而是一个明强,一个死守。
聊到了此处,保夫人也平静不少:“你找小芙,是想要她来给你供应原料?她是魔族目前的掌权人没错,但是魔族可没有药材。”
姜雨落点点头,却并没有打算过多解释,毕竟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这个想法的可行性是否具备:“只是有个大致的猜想,想找她试验一二。”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你要知道,我能用了你的药并且允许你到处宣扬,已经是对你的宽容了。”
姜雨落心知自己这两日的小动作肯定瞒不过保夫人的法眼,也没有打算隐瞒:“夫人名声响亮,这两日借着夫人的光,修护凝露已经有了些名气,雨落自然不会忘了夫人的恩德。夫人的产业遍布整个华夏大陆,只是独有医药掌控在药宗手中。夫人就不想试试,绕开药宗做生意?”
保夫人瞳孔微怔,她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小姑娘居然怀着这样的野心,这野心听起来有些痴人说梦,但是她还真就有点欣赏这种什么都不怕的年轻人。
“诶呀,我老了,比不了你们小一辈的气性。这个世界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看我就不搅合进去了,就让你和小芙这两个孩子自己做主吧。”
姜雨落知道,这事情成了。
从医馆出去,双桥镇上又出现了不少新的面孔,虽然看起来大家都穿着差不多粗麻布艺,头上用着简单的布包着发髻,但是很明显的是,有的皮肤粗糙而黝黑,明显就是当地的居民,而有一些虽然也做了修饰,但是那肌肤的细腻程度是没有办法隐藏的。
看来这一段时间她给保夫人用了修护凝露的事情,已经在贵人圈子当中传开了,现在怕是这些新面孔,都是些名门贵女家中派来打探消息的探子。
姜雨落心中盘算着要怎么将定制的思想带入京城当中,一个没注意,就撞上了一个装着米糕的小摊子。
摊子上热气腾腾的米糕在这一撞的力道下,直接从蒸笼里倾倒了出来,有些比较幸运的,还粘在笼屉当中,但是也有零星几个不幸的,直接滚落到了地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姜雨落赶忙将那几个不幸的米糕捡起来,掸掸灰,“不好意思,是我没有看路,这几个多少钱,我买。”
米糕是刚从蒸汽中出来的,表面温度很高,几乎就是刚出炉的状态,姜雨落的手一下子就被烫红了。
她正准备索要一张油纸,将那米糕抱起来,就见着一双布满了茧子的粗粝的手,从她的手中将米糕拿了去,轻飘飘的,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米糕的温度。
“没事,不用赔,你又不是故意的,不和小姑娘计较。”手主人的声音也是很粗糙,一开口,姜雨落就好像闻到了黄沙的气息。
到了这时,姜雨落才又功夫仔细打量了这摊子的主人。
原来是个看起来还挺强壮的汉子,虽然身上衣服裹的严实,但是能够看出是个大力气的人,最重要的是,汉子刚刚的手上似乎有着个陈年刀伤,让他看起来有着几分凶悍,是个寻常百姓不敢靠近的派头。
姜雨落心中也有些发憷,但是汉子刚刚的举动却又昭示着对方并不是什么无赖之徒,于是大着胆子问:“你当过兵?”
汉子愣住了,原本就有些凶狠的脸看着更加阴沉,他将手中的米糕放下,眼神警觉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子:“你是什么人?”
然而面前的女子却并不害怕,反而从怀中摸出了个荷包,拿出了一小块银子放在他的摊子上:“我要你摊子上的米糕,帮我多抹点玫瑰酱还有糖桂花,家里妹妹喜欢吃。”
汉子的凶狠没落到实处,反倒是被软绵绵地化开了,这并没有让汉子恼羞成怒,他沉默一会儿,将银子手下,随后干脆利落地打包起了米糕。
“看来我的判断没有错,”打包完最后一块,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并不是看到一个士兵在街头卖米糕的嘲笑,而是温柔却笃定,“强壮且手上有厚实的老茧,说明习武,身上有血气却不会无缘无故对着普通人发难,说明不是地痞无赖,想必在军中有着地位,但是……”
姜雨落的视线落在了汉子的手上,那手却仿佛被目光灼伤,往里缩了一下。
“但是受了伤,伤不重,却对舞刀弄枪影响很大,所以不得不离开了军队。”
汉子的手在摊子上拍了下,将打包好的米糕丢了过来:“拿好,不送。”
姜雨落慢条斯理地接了米糕,双目赤诚地看着那汉子:“你想回军队,我能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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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雨落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了,刚一进门,委屈的声音就随之而来:
“师姐,你回来的好晚,我都快要饿死在这里了。”
姜雨落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又不是没有钱,饿了还不会出门买?”
对方不回答了,鼻子一耸一耸地寻着香甜的气温找到了姜雨落手中提着的一摞东西上:“好香,是什么?有玫瑰,有桂花,好像还有点酒酿。”
“遇到了个卖米糕的小摊子,想着你应该会喜欢,就给它都买了。”姜雨落将米糕递了过去,看着官云舒欢欢喜喜地拆包装,手指勾着那绳结勾了两三次才拆开。
“师妹,你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吗?怎么看起来有些疲惫。”姜雨落蹙了眉,如果她想的没有错的话,官云舒手指上的状态看起来就是没有休息好导致的手脚发软。
别问她为什么会知道,上辈子各种熬大夜的时候,对这种状态不要太熟悉,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猝死了。
听到了姜雨落的关切,官云舒神色稍敛,将一个抹了糖桂花的米糕叼在嘴里,咬了一口,才说:“是呀,师姐出门又不带我,整日在这个小院子里担心师姐,当然休息不好。”
“又胡言乱语了。”姜雨落嘴上数落着,心里却乐开了花。原本刚刚那句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有在这回答上过多纠缠,自然也不会留意官云舒在低头吃米糕时的严肃。
官云舒看着姜雨落忙着去弄炉子的身影,暗暗运起灵力,让灵力在周身经络运转,这才感觉到耳清目明,浑身清爽了不少。
姜雨落说的还真没有错,她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甚至有些不敢睡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频繁见到了上辈子的故人的原因,她已经陷入梦魇很久了。一阖上眼,就是一派血色天地。其中最令她精神错乱的,就是她的梦中,总是会出现上辈子那个刁蛮恶毒的姜雨落。
有时候她睁开眼看着身边躺着呼呼大睡的人,都会有几秒钟的恍惚,分不清到底这是哪一世的大师姐。
眼下,糖桂花混合着米糕的香甜充斥着口腔,才给她带来了些活着的实感。
“师姐,你今天找保夫人还顺利吗?”
姜雨落甩甩手上的水珠,又顺手将手往衣服上擦了擦:“还行,答应了,不过……”
话还没说完,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在耳边响起,姜雨落看着一下子沉闷下来的官云舒,很是抱歉:“云舒,我还得出去一趟,你自己乖乖在家,我很快就回来。”
言罢,也没有给官云舒回应的时间,径直出了门。
“乖乖在家……还真当我是小孩了。”
官云舒想着那恼人的铃铛声,心中很是烦闷,说不出到底为什么烦闷,但就是心里不痛快。
明明她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烦恼的。
快速吃完了手中那块米糕,打了盆井水洗了手,准备用灵力烘干,脑中却又想到了姜雨落擦手的样子,于是神使鬼差地把湿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拿过竹罩子,把剩下的米糕罩了起来,也跟着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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